作者：灵夜羽魂
阿撒兹勒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陛下。”他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踟蹰地问，“如果亚巴顿和别西卜真的加入了叛乱的一方执意要和您作对，您打算怎么办？”
“我们走到现在不容易，无数堕天使死在了攻打魔域的战场上。”路西法回望着阿撒兹勒，目光灼灼地说，“如果魔族们确实让人失望，丝毫不想珍惜现在的和平的话，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路西法的话让阿撒兹勒心里有了底。他明白了路西法的决心，假如魔族真的反抗到底，他也不打算手软了。兀自点了点头，阿撒兹勒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
在这冷寂的辉煌鞭长莫及的地方，黑暗仍然盘踞着。
城市的东北角，一个残旧的建筑淹没在寂静与黑色之中，显然已经被遗弃很久了。它的一部分主体架构早就彻底坍塌，只留下灰黑色的断壁残垣，而另一部分主体也已摇摇欲坠，只是架构还完整地保留着，隐约能看得到殿堂内曾经供奉的石像。
空寂之中，一只盘踞在废墟上的黑鸟不知受到什么惊吓，突然睁开血红色的眼睛，嘎地惊鸣一声，投向浓黑的云层，留下响声过后更加沉寂的空白。
许久后，一点儿蓝色的魔法光点如同游动的萤火突然亮起，竟然开启了这幢建筑里失效许久的防御魔法阵。冷光蔓延，照在那巨大的没有头颅的石像上，诡谲无比。
这时，一个低沉的说话声引起殿堂内空寂的回响：“知道吗，路西法真的要出兵了。”
另一个声音有点儿消沉，又有点儿漠然：“我已经知道了。”
“难道我们不做点儿的什么？”前一个声音说。
没有人回答他。
“哼，本以为有足够时间商议叛乱的事，没想到路西法竟然提前行动了。我早该想到，黑暗神一旦不在，他会趁机向魔族动手的！”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激愤和无奈，“我想根本用不了多久，路西法就会彻底铲除祭司家族的反对力量，在这之前，该是我们团结的时候了……也许魔族和堕天使间的战争……”
那个声音还没说完，前一个声音已经打断他：“算了吧，别西卜，团结起来发动战争，难道让我们的魔域再毁一次吗？那我们曾经屈膝投降还有什么意义？”
别西卜眉头紧锁。曾经一脸平淡，能把任何事都藏在心底的魔王终于显出自己本来的模样，“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心甘情愿效忠路西法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亚巴顿忽略别西卜的质问，兀自说：“曾经的我们都没有胜算，现在路西法的伤已经好了，堕天使军也完全恢复了，你觉得我们还是他的对手吗？”
“现在和那时不一样。”别西卜执拗地说，“那时我们并不团结，都各自为战，追名逐利，如果现在我们能联起手来，也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的。难道你真的愿意放下魔王曾经的荣耀，甘愿听从他的摆布？”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黑暗神已经承认他了，仪式只是形式的问题。连黑暗神都愿意承认他，我们在这里折腾什么呢？！”亚巴顿焦躁地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自然很不愿意面对这种质问，但他明白这是一定要面对的。
“黑暗神承认他？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他献上了自己的身体。”别西卜不屑地冷笑。
“没错，也许是这样，但难道当初的你也只是因为他的脸蛋才跪在他脚下的吗？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冷笑突然绷紧，别西卜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亚巴顿手中的魔法冷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整个大厅的防御魔法阵也跟着忽明忽暗，“你想要跟随祭司家族反对撒旦，可是黑暗神从没响应过祭司家族的召唤，也从未承认过他们，你又为什么和他们并肩作战？”
亚巴顿望着殿堂内的石像，它建造于千万年前，是黑暗神的化身，曾经受到恶魔们的崇拜，而此时几乎破败得快要看不出来了。他指着石像，忽然不屑地说，“难道是为了它吗？！”
“可我……就是不愿意承认！”看着那残破的石像，别西卜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难道我曾经经营的一切就这么完了，我曾经为开疆扩土流的血都白费了？最后要我把它拱手让给堕天使，一个我们曾经的敌人！”
亚巴顿双手按住别西卜的肩膀，逼问道：“你早已不把他看做敌人了，否则上次上帝现身时，你怎么会与敌人站在同一个战线上？那时你又是怎么想的？！”
别西卜似乎冷静了下来，闷闷地说：“那时我一心想着对抗上帝，于是……”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亚巴顿说：“你想对抗上帝，可你也知道只有我们站在一起，才有一丝对抗的可能，而那个站在上帝面前的，不是黑暗神，而是撒旦！”
“哼！”别西卜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曾经的同盟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承认他的？”
一扫平时的颓废，亚巴顿忽然焕发出战斗时才有的坚定和神采，一字一顿地说：“当上帝降临的时候，我就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叛徒！”别西卜咆哮一声，似乎要把许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愤懑和压抑都发泄出来。
“我是你眼中的叛徒，可我不会让手下的恶魔战士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我倒觉得，现在我们该站在一起一同对抗上帝，否则我们当初为什么而跪呢？你需要再好好想想，或者你自己去送死好了！”亚巴顿后退一步，忽然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离开，防御魔法阵的光芒顺次暗淡了下来，神殿的天花板像是承受不了再次开启魔法阵的力量，扑簌簌地落下灰尘和碎石，咔地一声，神殿内的石像裂开一道裂缝，接着裂缝向两头不可遏制地延伸。
别西卜站在摇摇欲坠的神殿中，似乎权衡着什么，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当亚巴顿走出神殿的时候，整个神殿在他的身后坍塌，不久就彻底变成了一座废墟。
空气中飘浮着来自千万年前的尘埃，充斥在魔王的鼻端。
亚巴顿越走越慢，终于在弥漫的灰尘之外停下脚步，眸子在长长的刘海后隐隐发亮。他像在给自己打气一般面对着远处如倒转苍穹一般的魔都，喃喃地说：“啊，亚巴顿，希望你的选择没有错。”
说完，他挺直了腰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坚定地向万魔殿的方向走去……
第59章
万魔殿里异常寂静, 甚至听得到细砂从沙漏中滑落的声音。
路西法的视线一直落在沙漏上，好像不愿放过里面的任何一粒沙子。但一直沉得住气的他已经在王座上变幻了好几个坐姿，只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躁。
假如亚巴顿和别西卜真的选择叛乱, 那么魔族和堕天使之间的二次战争恐怕真的难以避免，而这真的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就在路西法焦灼地等待消息的时候, 万魔殿门外忽然传来亚巴顿的声音, “陛下，我迟到了。”
猛然抬头，路西法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欣喜。
“进来。”
随着撒旦的话，亚巴顿走进了万魔殿中。
“别西卜呢？”路西法从王座上站起身，有些失落地看向他的身后, “他没有和你一起？”
“不知道。”亚巴顿说。
路西法笑了笑, 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亚巴顿的面前, “你来了就很好。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已经派阿撒兹勒去剿灭叛党, 你正好留下来和我一起等消息，相信如果没有其他阻碍的话, 阿撒兹勒应该很快就会带给我们捷报的。”
早就猜到了路西法的用意, 亚巴顿忐忑地说：“陛下, 我想我得解释一下今天迟到的原因。”亚巴顿早就想好了藉口，虽然路西法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 但必要的托词总是要有的。
路西法挥了挥手, “不必解释。今天的事就算了，在上帝来地狱的时候, 能和你们并肩战斗这就已经足够了。”
“能和您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亚巴顿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诚恳。
路西法深深地看了亚巴顿一眼, 开诚布公地说：“既然你愿意选择我, 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并肩战斗的伙伴了，和沙利叶萨麦尔他们没有区别。”
话音未落，路西法的神色顿了顿，突然望向万魔殿的大门。
“陛下，别西卜前来求见。”门外传来别西卜沉沉的似乎有点儿为难的声音。
亚巴顿和路西法对视了片刻，突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路西法一直紧绷的表情也彻底松懈了下来。
别西卜缓缓地走进万魔殿，可以看出他的脚步还有些沉重，但似乎已经定下了某个决心。
偷偷和别西卜交换个眼色，亚巴顿突然单膝跪地，“陛下，我亚巴顿绝对不会背叛你，我以魔王的名义发誓。”
听到亚巴顿的膝盖把地板敲得梆梆响，别西卜只觉得脑袋疼。可别西卜在来万魔殿的路上就已经想通了所有的事。他可以不愿意承认失败，但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如果地狱一定要有一个王，不论是实力还是凝聚力，路西法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可惜他不是魔族而已，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亚巴顿说得对，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对立面����天堂，这就够了。
想好了这些，别西卜终于放下芥蒂，心悦诚服地跪在路西法面前，“陛下，只要你做到不偏心，我以黑暗神的名义发誓，我也不会背叛你。”
感受得到魔王们的坦诚，路西法深受触动。
沙漏里的砂正好留下了最后一颗，路西法将它倒转过来，恰好这个时候，传来了魔兵带来的消息：阿撒兹勒已经带着堕天使军将反对撒旦的魔族一网打尽，很快就能回来了。
亚巴顿和别西卜在万魔殿停留了三天天，在得到沙利叶确切的胜利消息之后，就回各自的领地去了。
刚刚走出万魔殿，亚巴顿老远就看到萨麦尔在万魔殿前的广场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别西卜看了萨麦尔一眼，装作没有看见，低头加快步子穿过了广场。
亚巴顿也想和别西卜一样装作看不见，但他刚从萨麦尔身边经过就被后者叫住了。
“叫我做什么？萨麦尔大人？”亚巴顿阴阳怪气地说。
“没什么，只是一直在为你担心。”萨麦尔面露得体的微笑。
“谢谢你的好意，想挖苦就直说吧。”亚巴顿把刘海一甩，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如果这次我选择背叛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你就是担心这个吧。”
“没错，陛下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现在好了，不用麻烦我出手了。”萨麦尔说，“我得谢谢你。”
“切，就你？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亚巴顿很想好好发一顿脾气，然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提起气来，只好作罢。
“要不要到我的府邸喝茶？”萨麦尔笑着说，“你看，不是敌人就是伙伴了，不也挺好嘛。”
亚巴顿没好气地说：“本座才没兴趣。”
“那就算了。”
瞥了萨麦尔一眼，亚巴顿又收敛了表情，讷讷地说：“其实，本魔王比较喜欢喝果汁，如果有果汁的话我看还是可以的。”
“我府邸里没有果汁这玩意儿，下次准备好再约你吧。”萨麦尔摊了摊手，表示遗憾。忽然他撩开亚巴顿额前的长刘海，很仔细地看了他一遍，“嘿，魔王大人，最近你的黑眼圈明显好了不少呢。”
被萨麦尔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愣，亚巴顿整张脸都涨红了，手忙脚乱地把萨麦尔的手拍下去，“要你管！臭堕天使！！”
不咸不淡地骂完，亚巴顿顿觉舒心不少，带着风儿似地从萨麦尔身边逃开了。
“呵，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魔王。”沙利叶走到萨麦尔身边，眺望着魔王脚下带风却略显狼狈的背影，玩味地笑着。
“嗯，的确挺有意思。”萨麦尔心不在焉地附和。
“你说，这是不是和他是处子有关。”沙利叶一板一眼地说。
“算了吧。大多数的天使和堕天使都是处子，也不像他一样。”萨麦尔说，“亚巴顿简直是魔族中的奇葩，就像你一样，你也是天使当中的另类。”
“什么意思？”沙利叶眯起眼睛，“我什么时候也和他一样了？”
“我是说你从来都没有脸红过。”萨麦尔压低声音说，“你收藏了那么多禁*书，陛下可以装作没看见，可你也不能太肆无忌惮了。”
沙利叶紧张地问：“是陛下让你警告我的吗？我只是收藏一下，因为那都是绝版的啊。”
“陛下才不会那么无聊呢。”
“那就好。”沙利叶放下心，拍了拍萨麦尔的肩膀，“这事儿不提，我先去陛下那里。”
听到沙利叶的消息，路西法终于感到如释重负。叛军的首脑虽然没有完全被消灭，还是逃走了两个，但毕竟都是小角色随便收拾收拾就可以。没有别西卜和亚巴顿这样有实力和号召力的魔族的带头参与，魔族和堕天使之间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慢慢化解掉的。
精神上一旦松懈下来，路西法这才察觉自己的疲累。自从黑暗神离开以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觉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要紧事，倒是应该回寝殿睡上一会儿。
路西法正习惯性地往万魔殿外走，随侍法瑞尔提醒他，“陛下，您不用回偏殿休息，这后面就是您的寝殿啊。”
路西法这才想起现在黑暗神不在，这个被黑暗神占用的寝殿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走过那条走廊，路西法来到寝殿门前，驻足了片刻，才推门走了进去。
寝殿中燃着灯火，一切都被细细地打扫过，焕然一新的样子。
只是纱幔和床单上似乎仍萦绕着黑暗神的气息。
不知从哪来的气流掀动帐幔，将那气息蔓延到房间各处，混合着烛蜡淡淡的香气，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寝殿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粘腻。他站在门边，好像感到有一双手正环过他的身体，小心地用衣袍将他的身体拢紧，又为他系好带子。
恍然间，他的耳边似乎飘来几缕银发，炙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耳际，低低地唤着：路西……
“黑暗神……”
他刚一出声，耳边的幻觉便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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