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光与清辉
于是,他拿捏着态度,倨傲地笑着:“想必这位就是闻公子了。咱家长富,这厢有礼。”
闻颐书哪里会和他打招呼,凉凉盯着人瞧了一会儿,蹦出一个冷笑来。
这叫长富的平日里在东宫有些地位,见闻颐书如此模样,又是不解又是恼怒。但总有任务在身,不好随意,于是勉强压着火气道:“想来闻公子也听说了,咱家是为求亲而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闻颐书便出声打断,冷笑不已:“一个没根的人,替哪个求的亲?不要脸!”
这话瞬间就激怒了长富后头二人。二人眉毛倒竖,厉喊大胆!其等强调之奇怪尖锐,刺人耳朵。闻颐书对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欠奉,连个眼风都不扫一下。
长富胸中早已是怒火横原,此时抽搐着嘴角,勉强道:“公子听岔了,咱家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求娶公子的妹妹。若有什么条件,公子直说便是。”
闻颐书哈哈大笑,指着门口道:“行啊,你让他从门口给我爬进来,再来三声狗叫,我就答应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长富大概是没见过敢这样侮辱当今太子的人,都彻底愣在那儿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全身都抽搐着,“反了反了,疯子,这人是个疯子。”
闻颐书上前一步,扯住了长富的领子,仿佛将他看做了梁烨,直欲啖其肉,喝其血,磨着牙道:“既然知道我是个疯子,还敢痴心妄想?你不妨把今日我说的话一字一句全说给梁烨听!看看他是先处置了我这个疯子,还是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此时的闻颐书就是一个玉面修罗,浑身冒着令人胆寒的杀气。长富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脖颈之处却是要命的窒息感。另外两个东宫侍人想要上前,又见跟在闻颐书身后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一副也要扑上来的架势,腿也抖了起来。
闻颐书见这三个小丑,面上愈冷,手里狠狠一丢把长富丢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字:“——滚!”
长富猛吸一口气,指着闻颐书道:“你,你,你等着被诛九族吧!”说罢,领着另两个,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闻家。
闻颐书冷眼瞧着三人跑走,寒着一张俏脸,坐回堂下。因他周身气势,无人敢上前多嘴。气氛略沉凝,忽然闻颐书看见了堂前供着的一把宝剑。他猛然起身,将剑抽了出来!
几个山大惊失色,同时喊了一声:“大爷!”
然而闻颐书充耳不闻,转身一剑就劈裂了方才那长富坐过的圈椅。
“他怎么敢!怎么敢!”
此时的闻颐书仿佛如一头困兽,双目赤红,只欲饮血!他的喉咙之中发出一阵犹如泣血一般的嘶吼,疯癫之下,头上的发冠砸在地上摔了个两半。长发散落之下,满身苦寂倾颓。
闻芷在后头听到动静,忙冲了出来,哭喊道:“哥哥!”
发疯的闻颐书浑身一震,僵硬的转过身来。瞧见妹妹如花容颜,梨花带雨。踉跄着走过去,颤抖着手,犹豫着去摸妹妹的脸颊。
闻芷知道此时兄长已然入了痴魔,若是在顾忌那等俗礼,兄长怕是清醒不过来。于是再顾不得什么,抓住兄长的手便放在自己脸上,哭道:“哥哥,我还在,芷儿还在!”
“芷儿,”闻颐书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将妹妹拢入怀中。
闻芷感受到了兄长的颤抖,愈发哭得厉害,“芷儿在呢,我在呢。哥哥莫怕,没事的,没事的……”
她反复来回,重复这样的安慰话语。可似乎完全没有用处,闻颐书的身躯依旧因为暴怒自责愤恨悲戚剧烈颤抖着。
“哥哥,哥哥,你别吓我……”闻芷没有其他办法,哭泣着,“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此时,泰山早一步当前冲过来,想要夺走闻颐书手中的宝剑。哪想到闻颐书捏得那般紧,一根手指都掰不开。
几个人正费力之间,忽觉闻颐书手中一松,那剑顺利被取了出来。而同时,闻芷只觉肩膀上一阵濡湿。
“哥哥?”
闻芷疑惑而小心地抬起头,却见兄长的唇边挂着一缕殷红的鲜血,面如金纸。他对闻芷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身体一软,便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停电,啊啊啊 ,写了一千多字没存啊!啊!捶地尖叫!
第75章 章七十五
闻颐书昏昏沉沉的, 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公子这是怒极攻心之下, 焚伤五脏,以致血行逆流。所以才会口吐鲜血, 昏迷不醒。我这里开一个凝神静气的方子,喝下一二帖倒也无妨了。”
“有劳大夫。”
然后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人走出的声音。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叹道:“偏是什么气都忍不了……”
“你想叫我忍?”闻颐书用着嘶哑的声音说着。他分明还未回神,本该是锐利的眼神此时却仿佛有些悲戚。
梁煜望着他,去亲闻颐书的眼睛, 叹息道:“我在, 便是叫你不要忍的。”
昭王殿下得到了消息赶至此时, 闻颐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梁煜的心霎时疼得不行, 勉强才对哭成泪人一般的闻芷道:“能否让我留在此处?”
闻芷拿着帕子擦着眼泪张口欲言, 可还是掩住, 最后不过叹一回,叫天池几个随自己下去了。
躺在床上的人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委顿的气息, 仿若是一个深陷泥潭的人奋力挣扎, 却不过往前迈了一二步, 此时已然脱力。不甘心而又疲惫地休息。
梁煜自认历经事情不少, 此时也少不得叹一声:“造孽。”
至于是谁犯下这孽果, 便似也说不清。
“我叫下人煎了药,”梁煜牵着闻颐书的手,只觉满手凉意, 如握棉中,不免担心地问,“可还不舒服,莫要说话了。”
闻颐书浑身都是发泄之后的过度疲惫,躯干沉如锈铁,脑袋昏沉晕眩。可他不想躺着,费力地抬头,“扶我起来。”
梁煜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叫闻颐书靠着自己的肩膀。这么一动作似乎费了不少力气,闻颐书歪着身子,略微急促地喘着气,好容易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略等了一会儿,他好些了,方言道:“我方才发了疯,嘴上也没个把门。话出口此事也就没个回旋的余地。”
收起了那些嬉笑怒骂的神情,闻颐书整个人都显得萧索起来。原本被装点得浓墨重彩的稠艳相貌,此时泛着一股如冰似水的冷意。但却因此叫精致的五官愈发明晰锐利。
以往曾有人说闻家兄妹长得不相像,但若此时见了,必不会如此胡说。兄妹二人的眼中,都藏着一股子厌离尘世的意味——放在一起,那是一模一样的。
梁煜摸了摸闻颐书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闻颐书在堂上发疯骂太子的那些话,他尽数都已知晓。也难怪此人会失控至此,在闻颐书眼里太子是害死父亲的凶手之一。如今还想来抢自己的妹妹,他此时若不疯,只怕半夜三更他能提着剑去东宫搞刺杀。
“东宫的人回去必要回话的,”梁煜如此道。
“若他们聪明些,便会说你不同意。若他们蠢一些,将事情闹大了,我们便也不用太过焦虑。”
闻颐书抬头,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梁煜道:“父皇时时看着东宫,太子上一刻发的火,下一刻便在父皇的耳朵里了,少不得要过问。”
东宫如何解释?说自己强抢民女没成功,所以叱骂属下办事不利?
只怕这话还没说完,永嘉帝就已经亲自抄着马鞭从大明宫里冲出来了。
闻颐书冷笑一声,瞧着梁煜,“你是叫我寄希望于别人犯蠢,自己龟缩不追究?”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煜按住他的肩膀,示意闻颐书不要激动,“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你现在应当好好休养。”
刚这般说着话,外头天池和洞庭端着药敲门进来了。她们看到闻颐书醒着,终于松了一口气,呈上药碗,“大爷,将药吃了吧。”
梁煜想去端药碗,但因为方才一番话说得不叫闻颐书满意,被人一巴掌挥开了。闻颐书自己端了碗来,一口饮尽,搁回去,冷冷抛出二字:“下去。”
天池和洞庭都狠狠抖了一下,低着头走了。
闻颐书身边现在是四个大丫头,之前实乃有七个。闻家鼎盛时期,家中魑魅魍魉的算计不少。那三个便是在那段时间没了的。几个湖的名字,都是在那三个人没掉之后改的。
天池三人原很不习惯新名字,可时刻不敢有一丝差错。如果闻颐书喊了一声,自己没有应到,她们的背后能瞬间被冷汗浸湿了。洞庭是后来的,所以她不知道天池几个曾经目睹了闻颐书是怎么翻脸不认人,看到闻颐书沉着脸时有多害怕。
平日里嬉笑倒也罢了,但如果遇到正事上还有拎不清的,那就完了。原本洞庭便有些糊涂,觉得自己是一心对爷们儿着想,有些话说一说也好。天池念着她这份心,在私下里多多提醒着。闻颐书似也知道,便也宠着这个丫头。
洞庭懂这个理,但嘴上一时也改不过来。直到后来,她和莫愁一不小心在闻芷面前说漏了嘴。闻颐书一眼看过来的神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洞庭才终于晓得天池平日里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梁煜被一下挥开了手掌,眉间蹙了一蹙,忍不住道:“颐书……”
闻颐书抬手止住他,神色很是平静,“梁煜,我等不及了。”
“你什么意思?”梁煜的眉间皱的愈深。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闻颐书哼笑了一下,扶着床沿自己下了地,走到落地百宝架前望着,“以往总是一桩桩,一件件的来。现在我不想等了,想叫他立刻身败名裂,从那个位子上滚蛋,这意思你明白了?”
梁煜沉着脸,“颐书,不要冲动行事。”
“我没冲动,”闻颐书摸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仰坐在圈椅里,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解释着。
然后又道:“我晓得你的打算,想要一步一步慢慢来,要一环套着一环。你还想着扬州的案子解决后,重修法典,彻底绝了卖官之害。我给你的那些个我爹写的盐政改革之举,你也已经烂熟于心。想必也与幕僚客卿们讨论许久,只等着林海归诚便试法。本来,我可以慢慢等着的……”
闻颐书哼了一声:“可现在我不乐意了,凭什么叫我等呢?”
梁煜握了握拳,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同意。”
房内气氛一静,两个几乎同时开口。
“你不愿参与党争?”
“你想给妹妹出气,我会帮你。但其他我不会乱来。”
闻颐书嗤笑出声:“梁煜,你开得哪门子玩笑?嗯?你现在做的桩桩件件,哪一样没有党争的影子,你现在和我说,不会乱来?”
“避无可避,我自不避,”梁煜一派镇静,面色不变,“但若是不计后果,只为私欲,我不会答应。”
这便是二人最初的交易里最大的分歧,隐匿于儿女情长背后不可解之矛盾。
朝堂里几个皇子都在谋划。
太子乌眼鸡似的盯着几个弟弟,手底下动作不断。献王浑水摸鱼,在军中建立脉系,清除不服自己的那几个将军。肃王不加掩饰,只要能坑到太子,顺便拉其他几个兄弟下水便不会收敛。而恭王与简王或为兄弟情意,或为未来前程,或为自保无虞跟在梁煜身后。
梁煜想要改变当前污浊不堪的朝政,必要经历党争,与亲兄弟大动干戈。只他总不会忘在肃清桩桩件件的污秽之后,将原本错漏的东西都想尽办法补回来。这些日子朝堂之上讨论的,便是由昭王殿下上书提出的修补法典一事。
其中,昭王提出要将原本模糊不清的法条进行细化,相应之刑罚需明确录入。此事虽得到了当今圣上与众朝臣的支持,可因为分歧太大,争吵不断。梁煜这几日就在为细化量定之事绞尽脑汁,殚精竭虑。
只是如今,闻颐书的意思却是要将精力放在党争上,只管盯着太子报复。梁煜实在不能就这样答应下来。闻颐书此时受了刺激,难免会走入牛角尖不出来。如果梁煜现在不及时拉他一把,百害而无一利。
沉默良久之后,闻颐书睁开眼睛,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起身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小小的册子,另有几篇文章放到梁煜手上,“这是先生当时写下的《我朝法典疏漏》,我昨日刚翻出来的。我平日里的那些胡说八道,也都在这几篇文章上了。你拿着,先回去吧……”
梁煜的瞳孔骤然收紧,一把攥住了闻颐书的手,“我原以为你不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如今这个做派,你这是在逼谁?”
闻颐书弯着腰直视他,笑着说,“我还什么都不曾动作,不过给了你几篇文章,你便觉得我和你不是一路的。一副我要是敢先下船,你就拉着我跳河的模样。你倒是不逼人……”
若论胡搅蛮缠,梁煜不是闻颐书的对手。此人从不讲大义,只占尽歪理。偏有一张刀子似的嘴,只管往人心窝子上捅。便是这种一时得不到依从,便要找其他出路的态度,惹得梁煜恰似个过年的爆竹,时刻都要炸了。
说他想拉着闻颐书跳河,说不得还真是实话。
梁煜被这几句话怼得要吐凌霄血,好容易才找回理智,示弱道:“你既然晓得,便不要做出这般举动,我真的……会当真。”
闻颐书道:“你便只是不信我,才觉我时时要走。若当真如此,此时我又哪里会干留在此处。”
实在是不想与他争辩这个,梁煜扭开头,将床上的枕头拍了拍,“你尚不曾恢复,此时合该休养才是。莫要站着了,躺下吧。”
闻颐书笑了笑,心道:每次都是这样。不愿将这话说开,看似服了软,其实执拗得很。若我现在趟下了,他下回还是这般想,这结便解不开了。
于是道:“我喝了药,便也好了。现在去瞧一瞧妹妹,你自便吧。”
说罢,推门出去。留下梁煜一人坐在床沿,手搁在膝盖上握成了拳。
下一篇:[HP]读心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