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光与清辉
其实闻颐书现在还挺虚的,方才闹一场已然没了精力。此时气息一松,胸中那点郁结解开了,便止不住的困倦,歪在一头闭眼睡着了。
闻芷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将帘子扯上遮去了日光。又叫外头的丫头进来,摆了冰在周围降温解暑。方才推开房门出去了。
方绕过走廊没几步,就见洞庭站在那头,“姑娘,那头央我来问一问可还好?”
“他想怎么好,又想怎么不好?”闻芷如此问道。
她与哥哥说的话倒是明理得很,只是碰上梁煜闻芷依旧是嘴上不饶人的,“我倒不知什么探病的人物。能把病人从房里气得跑出来呢。”
洞庭一窒,完全不知怎么答话。
“你只管去,将我的话原样转达一遍,”闻芷招手示意洞庭听着,缓缓而言,“昭王殿下许是在朝中见到那等两面三刀的人多了,便觉得人人都是如此。管说任何实话,都要在心里打个转,猜几分真假。
我家兄长虽外头一副纨绔模样,但是是最明理最顾大局不过的。他若觉得错了,必是会低头认错去。殿下若是总信不过他,不妨便直白一些。他的话什么都别听,什么都不在意。只管自己行事去。如此来,岂不是两相便宜。”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刺耳异常。洞庭呆了半晌,只道:“如此……”
闻芷看着她,“怎么,你平日里忠言逆耳的劝着哥哥。现在却不敢瞧着皇子说了?莫非真是畏惧那权势?”
洞庭慌了,忙道不敢。只在心里暗暗叫苦,不明白怎么这兄妹两个都不把权威放在眼里。怎么招惹怎么来。于是便将那话理了一遍,记在心里回头传话去了。
闻芷站在廊下,回头望了望又往前瞧了瞧,叹气道:“怨不得哥哥总说招惹了皇家便一日无好事。”又想着那太子的觊觎之意,心中不免浮上几分害怕之意,又道:“若此事了结倒罢。若是那等拿着权势欺负人来,便是一头碰死了,不负清白之躯。”
说罢,又叹了一回,往厨房方向去了。
且说梁煜得了洞庭的话,心中转了一二分,坐在远处发起呆来。却听得外头冯硕来报,说是池望来了。
原来梁煜方才是在府中与池望商议江南之事,得了消息急急跑来的。这头一闹,倒将池望还在府中等着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池望久候他不回,干脆自己跑来了。跑来一问才得知闻颐书吐了血,惊道:“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再一了解来龙去脉,心中对东宫里的那位愈发厌了三分,怒斥荒唐。他匆匆跑来,未带什么探病的东西,便问此时可方便,能不能探望。
不想,在房内未见闻颐书,只见到一个发着呆的梁煜。池望愈发看不懂了,“怎么病着的人还要跑来跑去?”
说着,奇怪地瞧着梁煜。
梁煜抬头见池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懵懵地喊了一声:“舅舅……”
池望一听这称呼便道坏事,知晓这两个人怕是又闹出什么来了。
“此地说话不宜,”池望指了指周围,“不妨换了地方?”
说罢看着外头的冯硕。冯硕得令,立刻又去寻了华山。将两位见不到主人的客人引到了一处阴凉无比的花厅里。
池望掀袍坐下,心道自己尚未成亲,还得操心外甥的儿女情长,叹着气:“说吧,又打上什么解不开的结了?”
梁煜一下不知从何说起,默了半晌才挤出三四句。又想了一番,才把事情给说全了。
一通听下来,池望一脸莫名其妙,问道:“这有什么好气的?颐书既然将季麟先生的东西交出来,显然是信你的。而将自己写的文章给出来,则是认可你,愿意帮你,替你想着呢。子曰:观其言而察其行。如此之举,何处不对?”
梁煜一脸怔然,不确定道:“他是这个意思?”
“那是如何?”池望反问,忽而反应过来,“你不会觉得他是要和你一刀两断,甩开手走人吧?”
梁煜没说话,但是拧着的眉头却很明白地表达这个意思。
“我倒不知你这疑心病这么重,”池望指着人笑道,“你二人相约以来不一直如此吗?他给你重要的物件,偶尔出谋划策。至于方向如何,却是你来掌控。他只要结果,过程如何却是不问的。如今你怎么就看不清了?”
昭王殿下呆了又呆,忽而想起闻颐书方才离开前的表情,愤怒又无奈。再一想,似乎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要我说,你这性子也未免太耿直了一些。他方才既然在火头上,你附和着骂几句,或者赌咒保证一番也比否了他的话来的强。非得拿话气他?本就是吐了血的人,那禁得起你这针锋相对?”池望摇头好笑不已,“难怪颐书什么话都说不下去,自己卧房都不待了也要跑了……”
正如此说着,天池与洞庭托着茶盘过来,为两个客人奉茶。洞庭犹豫了一番,将闻芷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得池望笑起来,看着梁煜道:“你看,便是这个意思了。”
说着,也不等梁煜反应,问道:“颐书现在可方便?”
天池福了一礼,道:“听闻公子来了,大爷便已起来了,还请公子随我来。”
池望点了点头起身,又按住梁煜的肩膀,“想他现在不愿见你,你就不要跟来了。这几日你总归是在这里的。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去说话吧。”
说着,整了整衣服跟着天池走了。
第78章 章七十八
池望被领着进了闻颐书的书房, 将他面上又自泛红, 可见是刚醒来。
“分明病着,却还要起来见客……”瞧着闻颐书的脸色, 池望摇头道,“早知我便不该来了。这话说完就走, 你可躺回去吧。”
闻颐书歪着头靠着,“我已睡了半日了,再躺回去晚上可走了困意。且这般热的天气,躺得浑身是汗。”
池望点头道也是,便问他胸口可还郁结等话。闻颐书一一答了, 精神瞧着倒也还行。闲话过后, 闻颐书说:“瞻远等会儿不妨留下吃晚饭吧。”
“哪有这样的……”池望刚想拒绝, 却被闻颐书拉住, “算帮我个忙。若你不在, 那桌上便只有我和阿煜两人了。你也知道方才……”
池望哭笑不得, 指着闻颐书道:“你二人分明就是一对冤家。罢了,我吃了饭再走。只是晚上如何, 你们都得将话说开。现在不是闹矛盾的时候, 令妹之事还要早些解决才好。”
闻颐书点点头, 表示知道, 又说:“你老远跑来, 想是有正经事,却因我的缘故耽搁了,实在对不住。”
这分明很是懂事的样子, 偏在梁煜面前那般有恃无恐。池望一时想不明白,当不知这两个人是个什么模样的相处模式。
于是开口说:“也不是什么急事。江南那一头早有了安排下去,总有结果出来。”
闻颐书笑着接话:“那些买了官职的人若遭罢黜,江南那一头必空出一块来。瞻远今年方得了功名,可有意大展宏图?”
池望昂然一笑,“这是自然。家中已经在运作,待时机到了,便去可下江南而去。”
闻颐书点点头,说:“这次事情一露,那群盐商必是记恨在心。见你去顶了官儿,说不得要拿你做事。瞻远到了那头,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关于此事,池望已然是早有准备,回道:“话虽如此,但总有逐个击破之法。”
闻颐书见他不怕,便笑了着说:“到时候你只管来找我。我与先生写一封信去。他在江南经营多年,有什么难处,可叫先生帮忙。”
池望大喜,眼神发亮,“季麟先生才名,我深慕已久。若是能与之一晤,实是三生有幸。在此先谢过了。”
说罢,他站起来冲着闻颐书行了谢礼。
闻颐书笑说不必,又与池望说了几句江南官场里的话,难免说到官商相护的话来。池望趁机问了几句当时闻礼在时几家盐商的情况。闻颐书也不藏着掖着,凭着记忆与其详细说了一番。大约将几家关系理清,叫人心中有了底。
二人说了一场话,外头便传进来说是晚膳备齐了。
“知道了,”闻颐书虽然应着,可面上皆有踌躇之色,一副不知该不该站起来的样子。
池望冷眼见着,心想:他常日说自己只在乎阿煜如何想。我原还不信,此时见来倒有一二分真意。又道这儿女情长果真是折磨人的麻烦,日后不沾染也罢。
却听闻颐书念了一声:“这是在我自己家,怕什么。”
说着一甩袖子站起来,踏出了房门。池望叹一声,跟在后头。
宴摆偏厅,二人到时,梁煜已经落座。看到闻颐书来,目光直直地瞧过来。池望一笑,将桌边的椅子摆了摆,自己坐到梁煜的对面。如此一来,闻颐书只能挨着梁煜坐了。
闻颐书抿了抿嘴,想去把椅子挪过来。不想梁煜直接伸手把椅子给按住了,意思再明白不过。闻颐书瞧了一会儿,默言坐下了。
一时听到桌上碗盏交碰之声,池望赞道:“难怪阿灼总想着往你这来。”
闻颐书本来就憋得慌,现在终于得了开口的机会,笑道:“他来了,我家厨里都要被掏空。可不敢叫他来。”
刚说着,一碗润肺平气的汤便搁到了闻颐书面前。他抬头望一边看去,见梁煜低着个头,盘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既然想着要和好,实在不必这么干耗着。于是闻颐书给他夹了一筷子三鲜,自己捧着碗默默将汤喝了个干净。而梁煜脸上可终于有了笑影。
一时,后头闻芷传话过来问闻颐书汤喝了没有。梁煜便又给他盛了一碗,“再喝一些吧。”
闻颐书无法,只能又喝了一碗,才敢叫人回去给妹妹回话。
两人虽闹了一场,前头有闻芷是非分明点醒了兄长,后有池瞻远三言两语唤明了外甥。两个人便都知在此事上,自己是个怎么模样。皆纷纷存了愧疚之意,只想着到无人之时,将话说开才好。
池望果然是吃了饭就走,临行前与梁煜道:“今日与你说那一番话。一为开解,二为提醒。你二人行至此处,我虽抱有疑虑,可现在也知不可能将你们分开。但你自己要有分寸,若凡事遇到与他有关就方寸大乱。日后少不得有愈发严苛之事发生,你要如何应对?”
得了这话,梁煜道:“今日确是我的错……”
“你二人分明都有错,只不过你的错处乃是沉疴旧疾,需早早治好才行。”
池望几乎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至于颐书……他分明于国于家有望,偏无心在此。身怀纨绔之气,多年不曾雕琢如今怕也是改不回来。行事说话随心所欲,可好在极有担当。”
听到心上人被夸,梁煜忍不住勾起嘴角。池望见他如此模样,摇摇头,道了一声:“无药可医了。罢,你们好自为之吧。”
送了池望出去,梁煜几乎是奔回了闻颐书卧室。见他沐浴完毕,正开着窗吹晚风。梁煜走过去,看着人,说:“日间,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
闻颐书原本不看他,此时忍不住转了过来。望着梁煜一会儿,把手塞进他的手里,说:“以后不吵了吧。”
梁煜一下握紧了人的手,用力点头,说:“不吵了。”
闻颐书嗯了一声,闭眼把头靠在梁煜的肩膀上,叹道:“那就好……我好累啊……”
听他这么一叹,梁煜真是心疼得不知怎么好了,扶着闻颐书的肩膀让他躺下。抬手去摸他的脸颊,“这件事,我会帮你料理好,你不用担心什么。”
“难为了妹妹,分明叫她受了惊吓,却还要为了我的缘故时时撑着,”闻颐书闭着眼睛苦笑。
梁煜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兄妹二人互相扶持,谁也却不离谁。”
闻颐书笑了笑,“她今日帮你说话呢。”
笑着,便把妹妹说的那段话与梁煜复述了一遍,“句句都在理,倒叫我晓得,我平日是怎么为难你了。”
梁煜没想到这姑娘派人对自己一番冷斥,可背后还说了这样一段话,心中实在感念万分。又听得闻颐书那微微愧疚的语气,眼角竟是有些发酸。
忍不住道:“你何时为难过我?”
听他如此说,闻颐书还不明白自己平日如何将人折腾恨了。因护着自己,多少委屈也不曾开口道明。难怪一发生争吵,梁煜第一反应便是避开不言。原是怕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叫二人都伤心。相比之下,自己的口无遮拦,实是有些伤人。
于是温声道:“去洗漱了把,早些歇着。”
应了一声,梁煜转头去后头洗漱沐浴。再出来时,见闻颐书已然睡去——白日那点歇息对他来说真的一点儿都不够。
梁煜坐到床头,凝视着闻颐书的面容,心道:若非心中攒了太多惶恐忧虑,何至于在此事之中这般大的反应。自己不曾体谅一二,反叫他压着忍着。原本许下说的,便是到了京中也叫他恣意无比的话,现今却是一点都不曾实现。
这般看来,自己才是叫人受委屈的那一个。
如此想着,梁煜弯下腰亲了亲闻颐书的额头,“日后真不叫你受委屈了。”
然后才翻身上榻,瞧着心上人的睡颜,缓缓入睡。直到此时,为着些许话闹出那不大不小的陈旧死结算是寻得了结头,一丝一缕将二人的心病都翻出来晒了一遍。
之后二人约定,若再有什么,便要这样说开了才是。再不可一人独自闷着,胡思乱想。如此一来,梁煜与闻颐书的感情便愈发趋纯,无有别人挑拨插足之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子宫里在上演宇宙大爆炸,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第79章 章七十九
且说太子将那京兆尹张敏宣入东宫, 惹得这位大臣满心疑窦, 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战战兢兢进了东宫,却看到梁烨吃着冰镇的果子, 在欣赏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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