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7章

作者:孤光与清辉 标签: BL同人

  闻颐书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叫梁煜有些吃力。此人胸中明明有沟壑万千,心思玲珑九窍,偏是不愿沾染朝堂一点点儿。就连参加科举都是被自己和先生逼得。这叫他日后怎么把这个人留下来。

  踌躇了好一番,梁煜才开口:“我需要林海彻底倒向我这边,他的女儿确实是一个突破口。宁荣二府还是要有人进去看一看的。”

  闭着眼睛的闻颐书终于睁开眼睛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各种红楼同人的时候,发现各位作者似乎对贾家的认知有点错误。

  宁国府和荣国府的爵位是超品,贾赦继承荣国公爵位,但降级为一等将军,那也有一品了。而贾珍再降,三等将军也有二品或从二品。他们家还是牛逼的,没有想的那么差。看到有些文把荣国府写成一个暴发户,把林家抬得天高,还是蛮哭笑不得的。

第9章 章九

  两淮巡盐御史林海的日子的确不是很好过。皇帝那一句“朕之肱骨之臣”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肱骨之臣日后如果对皇帝的命令有一丝为难,那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怕是会马上翻脸不认人,变着法子的折磨你。

  林老爷想到自己前任的结局,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在御史台待过,怎么会忘记那件事情。

  曾有同僚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苏州织造闻礼上供的御造披青缎成色不佳,遇水掉色。对御造之物如此不恭乃是大罪,于是这位同僚便在朝堂上狠狠参了闻礼一本。

  皇帝宣来内侍省一问,竟果然如此,继而大怒!立刻颁下严旨叫闻礼戴枷一年,以示惩戒。后来又不知怎么,在朝中夸起闻礼如何忠心体国来。那戴枷一年的命令自然不了了之。

  此事虽虎头蛇尾,甚至没头没脑。但御史台里谁不是满心疑惑。那位同僚弹劾闻礼,分明是受了指示的。原本林海怀疑是闻礼的政敌,现在看来分明就是皇帝本人授意的。

  闻颐书那句冷冰冰的话适逢其时得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林大人真是巡盐御史的好人选,身后无牵挂。不像我爹,想要抽身都还思前想后,怕连累了孤儿幼_女。”

  这简直就是在和他说:他林海也会和闻礼一样不得善终。可是他闻家好歹还有一个男儿支撑门户,他林家呢!人息凋亡,左右无亲,剩下一个多病的小姑娘远在长安孤苦伶仃。若他真有一个万一,他的女儿怎么办!

  林如海此时看着桌上的公务,简直是心如刀绞。他自妻子去世后便一直疏于保养,现在心中一急,整个人便剧烈咳嗽起来,双颊浮现出病态的酡红色。

  两淮官场的黑暗实非一朝一夕。他接任巡盐御史初时,尚不知其中水有多深。就算做了些许准备,可还是被现实的残酷吓得不敢多说不敢多做。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小心翼翼维持着盐政上莫要亏空,与各方势力打机锋,已经耗尽了林如海的心血。

  今年盐税能不拖泥带水的交上去,已然是这位大人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成果。若此时发生一点小小的变故,打破了两淮官场的平静。那些终日饱食的惊弓之鸟第一个要琢磨的,就是坐在盐政上的自己。

  想那位三殿下不过是担了一个巡查的名号,这江南竟就有半年不得安宁。闻颐书与他说的那些话分明不是告知好歹,而是一道催命符!

  闻颐书曾问过林海一个问题,为臣者,是为君还是为民?

  林海彼时不解,这二者有何区别?那个长得简直比海棠还美的少年微微一笑,说了一声:“自然不一样。”

  如今他倒是懂了,若为君者站在了天下百姓对立面时,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会无比艰难。朝中皇子争斗,闻颐书言语之中有拉拢林海站到昭王殿下身边的意思。这叫林海心中存疑,他何来保证这位昭王殿下就会时刻站在百姓这一边。

  思及此,曾经的探花郎不免自嘲书生意气,官场浸淫多年,竟还想着为天下孤苦百姓博一个乐业安居。

  涤荡两淮官场黑暗,林海不敢多想。但还是抱着一些清风来许的意思。所以他将扬州盐商与当地官员勾结,在外许放印子钱,抽收利息的一部分印书交给了闻颐书,请他代为转交。至于转交给谁,却没有说明。

  闻颐书知道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但当他拿到印书时,饶是他早有猜测可还是被上面的信息惊住了。眼中的笑淡下去,他问林海:“林大人何时找到这印书的。”

  “正是我上任时不久,那是扬州知府特意来同我攀交情,说是要告知在下一些门路。我装作好奇细细聆听,又表示恭顺。讲到这利钱时,他见我态度恭和便以为是自己人,告知了门店。我叫家里管家化名去借,左右得来几张,藏到现在。”

  “林大人果真有胆识,”听完这等叙述,闻颐书赞了一句。

  听得此言,林海松了一口气,想着给了这些东西,也算是给昭王殿下卖了一个好。只求他日后莫要在有什么礼贤下士的意思。

  不过,世事不如意。他坐在这样一个紧要的位置上,总有些人要来逼一逼他。那一句朕之肱骨的赞扬之后没多久,林海的府衙上就迎来一位使者。他自称赵乔泽,是东宫一位正当宠的侧妃赵氏的弟弟。此次奉太子之命特来问候巡盐御史辛苦的。

  只是他一路舟车劳顿,北上回都又无银资。空手回去自然不好见太子殿下。于是就想请林老爷资助一些。这位赵长吏还带来了太子的亲笔书信,上头特意拜托林大人照顾好他这个不懂事的妻弟。

  林大人看着面前笑得颇是倨傲的赵乔泽,背后的洇出一片冷汗。闻颐书那双仿佛看透他打算的眼睛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是林大人给我的东西,只盼来日林大人运气够好,不要收到别人什么来信。那一收,可就是开了龙门闸,没日没夜地往外送东西了。”

  少年将拿到的证据收好,留下一句:“不知林大人可还有在御史台的胆量,一本奏章上达天听,痛斥陈弊。”

  林海闭了闭眼睛,冲赵乔泽温言而道:“赵长吏好不容易来趟江南确实不易。寒舍简陋,必是要亏待赵长吏……”

  他的话还没说完,姓赵的眼睛一瞪,便是冷笑:“大人这是要拒了我了?”

  “长吏大人说的哪里话,”林海也是不慌,语气仍旧温慢,“若是怠慢了大人,若叫太子知道了,必是要怪罪下臣。这扬州城内比下官府内得趣的地方海了去,还请大人在驿站稍待。下臣去着人预备一番,晚间给大人接风洗尘。”

  赵乔泽听他依旧恭敬,心里信了一半,嘴上刺道:“大人莫不是在哄我?”

  林海忙半作揖,“怎敢怎敢,怎敢欺瞒太子妻弟。”

  听林海如此畏惧太子权威,又把他抬得最够高,赵乔泽总算是信了,自去驿站歇脚不提。

  到了晚间,林海叫来扬州城内几个大盐商,在扬州城内最好的摘月楼里宴请这位太子妻弟。因林海特意强调,这些商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各式珍贵礼品不过明面,难得的是盒子下头另藏玄机。

  又有人瞧见这位长吏的眼睛一直往那舞姬身上瞄,立刻又叫家里人送来两个调_教得极为出色的姑娘。这赵乔泽果然连推辞也不说就收下了。

  他一个连个小官职都没捞到的白身,头一回见这般多的宝贝,简直乐疯了。恨不得日夜都抱着这些个银子睡觉。

  此人乃是头一回来给太子办这样的差事,被此处繁华迷了眼睛,又被在座之人山捧海吹给说得飘飘然,拿好处拿到手软,自然便忘了太子交待的最重要那一句:要盯着林如海是不是老老实实给了孝敬。

  这些个盐商眼神毒辣,一眼就把这打秋风的从里到外瞅了个干净,一通哄劝把人给乖乖哄了回去。陪坐的林海见赵乔泽欢得找不着北,一口憋在嗓子眼儿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一时又陷入苦闷,只觉往后的日子当真被那闻颐书言中,会变得无比难过。可除了投靠昭王殿下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脱困的法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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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颐书到了京城之后热闹玩耍了大半个月,终于被天上的太阳给吓回了屋子,整日呆坐喊热喊无聊。几个湖几个山都拿这位爷没办法,冷碗也端上了,屋里降温的冰,扇子也用上了,偏他还是不舒坦。劝几句心静自然凉,被闻颐书一瞪眼,言说胸口不跳了才真的凉了。

  梁煜过来见他这幅懒散样子,便劝着温书学习,莫忘了还有秋闱。闻颐书要么装听不见,要么就贴着梁煜胡闹。凑到他耳朵边儿吹气,眼底藏着一汪幽幽的水。勾得梁煜神魂颠倒,一下把该说的话全忘了。

  幸好,闻颐书的无法无天还是有人治的——梁溪崖丘书院那边送来一封季麟先生的信。然后闻颐书就老老实实地坐家里读书了,哪儿都不去了,也不撩着梁煜厮混了。

  眼见季夏已过,遥遥八月竟就在眼前。

  秋闱在即,闻颐书一日塞一日烦躁,指着梁煜道:“读书人真可怜,毕生才学卖给你们家。结果连个好地儿写字都不给。不安排吃食,不给遮风挡雨,那凳子连腿都伸不直,甚至还有毒虫毒蛇。连考九天不给活动,坐牢也不过如此了!读书人欠你们钱了,你们要这么对读书人!”

  梁煜被他指着鼻子一通好骂,先是懵了。随即反应过来闻颐书是在嫌弃贡院的环境不好。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争辩了一句:“天下学子皆是如此……”

  “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打算改呗,”闻颐书一声冷哼,一些话已经涌到嘴边可最后还是憋回去了没说,又露出那等叫梁煜心慌的失望神色,“算了,没意思的紧。哪朝哪代不是这样……全都一路货色。”

  梁煜忙道:“以后一定会改的,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一定改!”

  闻颐书定定地看着他,心想能改成什么样子呢?你能把这个世间改变成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最起码人不是谁的奴隶,不是连命都可以糟践的奴才。

  他这么想着,又在心里嘲笑自己:何必做这等怀念。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权贵的特权和高高在上已经养到了他的体内。如此怀念莫不是因为自己被更大的特权打败,一朝跌落而不甘心、怨恨罢了。

  发泄了一通莫名其妙的邪火,闻颐书倍觉没劲,对梁煜摆了摆手说自己看书去了。梁煜因下午还有事,不能留在这里,安抚了闻颐书几句也告辞离开。

  闻颐书送他出去,回到书房的时候听到里头西湖在和天池洞庭说话。她说:“你们有没有觉着,昭王殿下看着黑了一些。”

  天池笑道:“这样的天气,日日在外头行走,谁都黑了。”

  洞庭接话说:“也不是谁都像我们爷似的,白得像个姑娘一样养着。”

  西湖平日里都不爱说话的,如今她都说梁煜晒黑了,那就是真的晒黑了。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原先也没觉得,只是与大爷站在一处,比的越发显眼了。”

  “你愁什么,”天池愈发笑了,“男人晒黑一些又无妨,当三爷是外头那些草包公子哥,说话娘兮兮的,还涂脂抹粉呢。”

  西湖道了一声也是,三人便说起别的来。

  在门口将这段闲话听了完全的闻颐书不由自主摸了摸脸,回想了一下梁煜那张俊伟的脸,觉得似乎真的黑了一点。

  莫名他有些心疼,还有些心虚。心道之后还是莫让梁煜这般两边来回跑吧。

  此时莫愁拎了个花洒来,看到闻颐书站在门口怔怔发呆,一脸奇怪,“爷,这样热,你怎么站在门口?”

  闻颐书回过神,掩饰地摇了摇头,推门进去坐到了书桌前。又想到梁煜曾与他说的那些承诺,一时难以心静,搁下笔摸着书卷叹息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皇子向官员敲诈这事儿不稀奇,曹家就被胤礽勒索过很多次~

第10章 章十

  关于秋闱,闻颐书有自己的打算。每日倦倦读书,其实有一半的时间在走神。跟着侍候的人看他书卷在手,便以为是在用功了,皆不敢敲门打扰。于是便叫闻颐书这么混过去了。

  而那日他冲着梁煜发作的那一段儿,叫心细的昭王殿下给听进去了。其他或许不能行,但是遮阴的毡布,驱赶毒蛇毒虫之事临时还是能调配的。

  只不过这些由他来做,自然是有招揽学子的嫌疑。梁煜便叫心腹透露给了礼部侍郎,由礼部出面奏请主持。给自己增添贤名的事情,永嘉帝自然是乐意的,高兴之余当是答应了。又寻了城内的几名大夫在场外候着,考场内又增添了巡查随时观察考生是否有不对来。

  朝野上下皆称赞陛下慈爱,永嘉帝高兴之余便觉要太子也要沾沾光,点了要由梁烨来主办。这种跑腿的事情其实只要手下去做就好,可太子觉得父皇竟给他派下这等蝇杂小事,吃力但好处太少,实在是无趣,私底下不免抱怨一两句。

  京城这边秋闱乐意给学子改善考场环境的事情传扬开,各地也纷纷效仿。叫日后参加考试的,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不至于在这样热的天气里活活遭一场罪。

  只是梁煜依旧不怎么满意,他自去了趟贡院后恨不得将贡院推倒了重建一番。叫闻颐书窝在这等地方蹲九天,便叫这位皇子皱眉不展。

  “这等地方,倒似个牢笼一般。”

  这句话叫跟随着昭王殿下的礼部官员冷汗涟涟,心道皇子果然精贵,哪个考生不是这种地方熬过来的。

  梁煜转头道:“你们也是辛苦了。”

  这一句立刻叫他们心舒不已,顿觉得这位殿下是真心关怀学子们的,忙道不辛苦。

  那位礼部侍郎实在是一位妙人,瞧见昭王殿下忧心忡忡的站在贡院门口,便觉这位殿下是个有自己打算的。于是便在永嘉帝面前好好赞许了一番昭王殿下。

  “如此好的机会,这孩子竟然说都不说一声。”臣属走了以后,永嘉帝如此道。想到前日太子来含凉殿,问起贡院整改之事时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又叫这位人主恨声长叹。

  “烨儿怎么就不能学学他三弟呢,一日日眼高于顶,总想做些大事!”

  比做太子更大的事儿还有什么呢。张保寿耷拉着眼皮不搭腔,皇帝训儿,他一个阉人凑甚,他又没儿子。

  可惜永嘉帝不放过他,瞪了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张公公觉得自己略冤,赔笑道:“两位爷做什么,都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呢,各有各的好。”

  永嘉帝不说话了,他的确是想自己这些儿子都乖乖替他排忧解难的,但前提是不要生出其他心思。想老六梁机心高气傲,与他母妃一个脾气。刚成年志得意满地入朝历练。不过是被太子打压了几回便心生不甘,把太子在江南贪污的事儿给捅出来了。

  这叫永嘉帝又气又急,气太子贪心手长,气六儿子没有眼色;急官场污秽至此,急那些他授意出去的事情,最后银子没有入到自己的私库里。紫宸殿里炸了锅,皇帝的寝宫里不知摔碎了多少瓷器茶杯。

  他本道天下都是他梁家的,下头有人乐意孝敬,乃是做下人的孝心。只是永嘉帝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不知孝敬了他一个。这是怎的?料准了梁烨便是继承大统的无二人选了?

  于是,怒而废太子。

  可惜,终归是脾气性格与他最像,从小一手带大的儿子,瞧他不是太子爷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永嘉帝便不忍了。若这孩子真有什么错,那都是东宫里那些没眼色的人教唆的!

  太子复立之后,皇帝又接着别的事情敲打了六儿子一番,暗示他莫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此时六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永嘉帝倒是看不见了。

  只不过,江南那起子污水永嘉帝依旧是有些不放心的。闻礼一向是为了自己前仆后继的,但实际上真的如他表现出来得那样惶恐吗?还是说早就已经带着一颗忠心投了太子门下呢?

  是了,闻家帮自己卖人参,第一回赚回来的的确叫人满意。可第二回卖出的价格却不如第一回,甚至还有打了折扣也没卖出去。莫非实际上是把他的银子拿去孝敬别人了吧!

  那段时间的永嘉帝辗转反侧,左思右想都觉得曾经的忠臣好奴背叛了自己。忍了半晌,把自己的三儿子叫来,让他下一趟江南去找一找闻礼是否又早就投靠太子,隐瞒主上的行为。

  然而,梁煜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并不是闻礼如何欺上瞒下背叛主上,而是太子一系如何在江南只手遮天。这叫永嘉帝心惊肉跳,但心中却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吏治已经腐败如斯,毫无拯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