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ealer水吉
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往那闹妖精的村里去了,入夜时才到地方,在村口找了个破庙落脚歇了歇。薛洋见村里还有几家点着灯,就跟晓星尘一同过去,想问问这几日的情况。
听闻那妖精身量娇小,浑身黄毛,一夜之间虐杀了村中所有活禽,之后又陆续杀了看门狗、小山羊,后来连耕牛也杀,前几日还抢了一个婴孩,还有几个老人也惨死家中。短短半月,被它盯上的牲畜和人都被吸干了精血,身上到处是爪牙印子,死相可怖。
妖精炼形,杀生是最快的办法,这妖精出手,选择的对象一次比一次厉害,想来是它妖力有所进展,晓星尘和薛洋商讨一番,决定彻夜蹲守。
正走到某处,薛洋忽然看见一旁树上跃下一道黑影,直扑向他二人。薛洋一把推开晓星尘,自己左臂被狠狠挠了一爪子,血液顷刻间湿了衣裳。
晓星尘冷不防被推开,还未开口询问,就听得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薛洋从乾坤袖中抖出降灾,对着半伏在地上猫耳猫尾的人形妖精冷笑一声:“不三不四的东西,形都没化好就敢出来现眼,活不耐烦了。”
那妖精爪子上有毒,抓得又狠,薛洋手臂皮肉翻开,血流不止,还伴随一阵麻痛,他眯起眼,满身戾气,偏偏还能笑出来,道:“道长退后,一只小猫用不着你出手,你先回庙里去,这里交给我。”
言罢直接冲向那只猫妖出剑挥砍。
晓星尘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只来得及说一句“小心”,薛洋就追着那妖精跑远了。他倒是想帮忙,可霜华剑只指引尸气,对着一只行踪诡异的猫妖倒是没那么好用。他对薛洋的身手还算放心,只是刚刚薛洋受了伤,也不知影响大不大。
晓星尘在原处踌躇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回去等,便慢慢沿着来时的路走。
刚到庙门处,晓星尘听见一声猫叫,退后一躲,那猫一爪子拍在门框上,见晓星尘拿起剑防备,跳远了化成半人形,喘着粗气怒道:“你和那个凶手是一伙的!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它竟会说人话。
晓星尘呆了呆,沉声问:“什么凶手?”
第九章
那猫妖踩着草地焦躁地打转,忿忿说着话,它学人说话学得很好,虽然有些字的语调比较奇怪,但是意思表达得还算清楚,晓星尘听了一会儿,慢慢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原来这猫本是这附近山上的野猫,吸天地精华生了灵智,某天在山中玩耍时被猎户埋下的陷阱困住,被人救了带到山下养着。它养好伤回到山中,时时猎了野鸟小雀送到恩人门前,也算一番衔草结环的好事。可时日不久,在它即将化形之际,恩人所住的村庄遭到了屠戮,全村男女老少无一幸免,猫妖心心念念的恩人也无辜惨死,尸身被火化灭,成了灰烬。它为了复仇,修了邪道,杀生以化形,杀了不少牲畜,近日才开始向人类下手。
晓星尘听着,既怒且悲,但仍记得它先前说的“凶手”一事,冷静问它:“你方才说,我和‘凶手’是一伙的,此话何意?我在此地逗留已久,未曾听过屠村之事。”
猫妖尖声一叫,喉咙中发出嘶吼:“我看清了!我看清了刚才那个坏家伙把阿哥的舌头割下来!他割了所有人的舌头!还杀了他们!你和刚才那个人站在一起,你没有杀我阿哥,但你也不是好东西!你和他一起把他们烧光了!谷儿村四十三口人,全部死在你们手里!我还想过几年再来找你们,你们却自己找来了!那我今天就要你们偿命!”
它说完猛扑过来,晓星尘心里一惊,连忙后退躲避,脑中飞速寻找过往的记忆。他对“谷儿村”没什么印象,可是他记得“四十三”这个数!他和薛洋第一次一起夜猎,杀的走尸数量就是四十三!当时他离开世家大族独自夜猎,从未一次性遇到这么多走尸,偏偏薛洋第一次跟他一起出门就杀了近一村的数量,晓星尘对那一村人的惨剧甚是遗憾,也是那次对薛洋的身手略知一二,此后才放心让薛洋同他一起夜猎。
晓星尘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云游已久,只杀走尸妖魂,你说的事不是我们做的罢!”
那猫偷袭不成已是怒极,闻言狠抓了一把摇摇欲坠的门板,吼道:“不可能看错!你们一个是瞎子,一个只有九根手指,我不可能看错!我看着那个人撒了粉,阿哥他们就跑不了了!你没有杀我阿哥,但是你没有拦住那个坏东西!你就在旁边等着他杀人!你也该死!”
九指、撒粉、断舌、屠村,晓星尘脑中轰的一声,这样的事他只听过没见过。他第一次听时,传闻中说夔州有一恶霸,习邪术,炼凶尸,用割下的人舌泡茶作乐,歹毒至极。后来又听说这人屠尽栎阳常氏五十多条人命,晓星尘少年意气,横跨三省捉拿,押他上了金麟台。此人被金家保下又逃脱之后,屠了白雪观,毒瞎了晓星尘的挚友宋子琛道长,晓星尘一双眼,便是为了还宋子琛才挖下的。
此等阴险狡诈之人,名叫薛洋。
这是晓星尘怎么也想不到会再遇见的人,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晓星尘一边格挡一边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勉强定住心神问那猫妖:“你说的谷儿村,可是在义城西北方向,挨着河谷,村口有槐树?”
猫妖左右袭击皆不得手,闻言悲鸣一声:“是!”
许是知道自己道行不够,近不了晓星尘的身,又担心薛洋发现被骗赶回来两面夹击,猫妖停下来,恨恨道:“我先杀了那个坏东西再来杀你!”
说完跳跃着扑进森森山林中。
晓星尘握着剑已然僵立在原地。
……
薛洋归来时带着一身血腥气,他与那猫妖缠斗许久,受了伤还中了毒,终是将其斩杀毙命。那妖怪死不瞑目,薛洋也没管,反正用不了几天,它就会被山上的野狗秃鹫啃食干净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蠢货,化形都不会,还想杀人。偿它阿哥的命?什么东西,不自量力。
屋里用来驱避野兽的火堆将灭未灭,薛洋借着火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拿出一颗解毒功效的药丸嚼了,这才继续往里走。晓星尘坐靠在墙边睡着了,薛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这道长也不知怎么了,蒙住双眼的绷带洇着血水。难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薛洋左手中毒麻痹动不得,在衣服上把染血的右手蹭干净,轻轻摸了摸晓星尘脸上的血痕,然后又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唤:“……道长?”
晓星尘一动不动。
“道长。”薛洋小声说,“我回来了。”
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在晓星尘嘴角落了一吻。很轻很软的一个吻,温柔得不像薛洋这样的人会有的吻。
薛洋只停留一瞬,偷得安慰便很快站起来,走到庙门边关门挡风。
他刚单手把门固定住,正思量现在到村中天井取水给道长擦脸要用多少时间,背后晓星尘慢慢撑着霜华剑站了起来,立在他身后,开口道:“薛洋……”
仿佛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薛洋看着门板上野猫留下的抓痕,沉默许久,阴着脸转身,冷笑道:“多嘴多舌,就该多砍几刀,便宜它了。”
薛洋心神不宁,没发现晓星尘语气间的试探和犹疑,直接用回了本音,晓星尘在他开口那一瞬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用霜华抵地才勉强站稳。
还有什么可怀疑,此人就是薛洋!
薛洋看见他动作才知自己着了道,却也后悔不得,他隔着篝火站在晓星尘对面,看见道长的双眼流出血水,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然而眼睛终是同晓星尘一起红了。
第十章
晓星尘眼里不断有血泪流出来,薛洋看得心悸,死死盯着晓星尘拿剑的那只手,生怕他再把剑横上自己的脖子。
好在晓星尘并未悲愤欲死,他茫然抬手去抹脸上的血水,颤声问:“为何骗我?”
薛洋老实道:“一开始要靠你救命,后来……”
“后来怎样?”晓星尘几乎要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举剑指着他,“后来觉得好玩儿?”
再次从晓星尘嘴里听到“好玩儿”这个词,薛洋心里猛地一颤。上一世晓星尘也问他好玩儿吗,他说好玩,之后是无休止的争吵,换来晓星尘的崩溃。这次他绝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但是光听到这几个字就已经开始颤抖,怕还是一样的结局。
薛洋红着眼睛,半晌,半是讥讽半是无奈地问他:“如果我不骗你,你又打算怎么办?又把我扭送到金麟台?”
晓星尘的剑微微颤了颤,他勉强定住心神,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骗我是为了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薛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总不能说他重生了,再见到他时已经情根深种,这些日子一直是在弥补吧?且不论重生之说可不可信,就是晓星尘信了,问他为何重生,重生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又该怎么回答?好不容易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薛洋绝不可能让他知道那些事。
晓星尘听他沉默,又气又急,质问着:“谷儿村是怎么回事?你同我一起夜猎,都做了些什么?”
薛洋听他这么一问,忽然冷静下来,他看着晓星尘,想起来这一世的晓星尘的剑还没被弄脏。
薛洋突然就有了点底气,他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一开始的确想戏弄你。我手里有尸毒粉,沾上的人都会染上尸毒,你的霜华剑可以指引尸气,我断了那些活尸的舌头,是想骗你杀人。”
晓星尘气得双手颤抖,剑都几乎握不稳。
“谷儿村的四十三口人是我杀的。”薛洋看着他继续说,“我本来想让你出手,想借刀杀人,想看你们这些自诩高洁的道长滥杀无辜,知道真相后又追悔莫及的样子……但是我后悔了。”
“晓星尘,我看到你来就后悔了。”薛洋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信不信,除了那次,我之后没有再放过尸毒粉,我跟你夜猎,就是普通的夜猎,我……我没有害你。”
晓星尘听他不知悔改,还像辩解的话,简直不可置信,他怒骂道:“那谷儿村四十三条人命算什么?!你一个玩笑就要了他们的命!我竟浑然不知……你好生恶毒!你……你真叫人恶心!”
薛洋眼中凶光微露,冷冷看着他:“我杀便杀了,你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栎阳常氏五十多条命不也被我取了?你想管,管得了吗?”
栎阳常氏是晓星尘心里一根刺,晓星尘气得头疼,眼里又有血水流出,他喝道:“白雪观也是这样吗?还有宋子琛道长?因为你一时兴起就要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怎么这些人都觉得他在开玩笑,他看起来像是这么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谷儿村有人笑话他,他便顺手杀了,常慈安戏弄他断他手指,他便要他们一家人的性命,怎么就叫一时兴起?他薛洋只杀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要怪就怪世上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太多了。
薛洋极其恶毒地笑了一声:“我为什么去白雪观,为什么弄瞎宋道长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不然怎么会把眼睛挖给宋岚呢?若不是你多管闲事,非要抓我,我何至于去寻一个道观的麻烦?你们自以为匡扶正义,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些所谓名门弃如敝履,比我都不如?!好一个明月清风,好一个傲雪凌霜,我倒看看,惹上我这样的煞神,又遇上金麟台上那帮老滑头,你们还怎么济世!你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晓星尘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怒喝一声提剑砍来,薛洋也在袖中默默倒握住降灾的剑柄,负剑迎战。也不知那猫儿爪子上到底是什么毒,他服药这么久,左手依旧动不了,只隐隐有了知觉,却只是麻痛,却更加难受。
好在晓星尘心神大乱,招式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薛洋皱着眉躲闪,虽然狼狈了些,但是不出剑也没费多少力。
最后薛洋被左臂一阵尖锐的痛楚分了神,晓星尘一剑刺来,他因手臂的疼痛钉在原处没有躲开,霜华剑没入腹中,他又被剑势冲撞到墙上,背靠土墙不再动弹。
晓星尘似是没料到会刺中,握剑的手抖了一下,而薛洋低头看着锋芒毕露的霜华剑,居然还笑得出声:“早该这样了,你何苦说前面这么多话,在我进来的时候就一剑杀了我多省事。”
他这么说,晓星尘依旧呆呆站着没有再给他致命一击,薛洋看懂了什么,又笑:“所以我才觉得你们这些高门人士没意思。我骗了你,你就十倍百倍报复回来,我弄瞎了宋岚,你就该挖我的眼睛而不是你自己的!我还以为你该懂了,怎么到现在还犹豫?”
薛洋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表情甚至变得有些凄楚,明明怎么看,受委屈的都是晓星尘,他却比自己受了委屈还激动,目眦欲裂,冲晓星尘嘶吼:“晓星尘道长,动手啊!”
“够了!别说了!”晓星尘猛地抽出剑,退到案台边,颓然扶着桌台喘息。
过了不知多久,穿堂风把地上零星的火堆吹熄,室内无人再开口,只能听见粗砺的喘息和呼啸的风声。
“……怎么不直接杀了我?”薛洋红着眼睛小声问了一句。
晓星尘没说话,有些厌烦似的转过头去不愿面对他。
薛洋捂着流血的腹部,又嗤笑一声:“道长莫不是对我这种人也能起恻隐之心,下不了手?那可真是……”
晓星尘此时冷静了一些,皱着眉头打断他,道:“你又为何不出手?”
薛洋下意识握紧了掌心的降灾,又想起晓星尘根本看不见,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不是故意在诈他,狐疑地看着晓星尘。晓星尘似有所觉,沉声说:“我只是盲了眼,并非无知无感,你本可以早一步制我,却是为何迟迟不还手?”
薛洋的眼睛蓦地红了,他问:“你不懂吗?”
薛洋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我为什么骗你,为什么后悔不想让你杀人,为什么留在你身边,为什么和你形影不离同床共枕……我的目的?哈,晓星尘,你当真不懂吗?”
晓星尘满脸茫然,某一瞬间,他像是被火烫到似的猛地退后一步,对着薛洋的方向无言半晌,最后咬牙说了二字:“荒唐!”
第十一章
见晓星尘如避蛇蝎,薛洋心头也没什么难过的感觉,确定他此时也没有自尽的念头便放下心来,又成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恶煞。
薛洋向晓星尘走过去,满是无所谓地说:“荒唐?我做过的荒唐事还少吗?”
他才上前两步,晓星尘就猛地后退,撞倒了案桌上的烛台,他扬剑挡在身前,剑尖指着薛洋,厉声警告:“别过来!”
薛洋站住了,安静地看着晓星尘。他身上的伤口不停流血,被猫抓伤的,被晓星尘用剑刺伤的,其实也不是很疼,就是血流得太多了有点麻烦。薛洋紧紧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目光清明坚定,直对着晓星尘。他讥讽道:“你救了我这样的人,还对我心生不忍,你就不荒唐?”
晓星尘脸色惨白,月色中衬得脸上那几道血痕更加显眼。过了很久,他失魂落魄放下剑来,慢慢站直了,拖着霜华剑向薛洋走去。
薛洋以为晓星尘是清醒过来,知道要杀他了,立在原处动也不动,可晓星尘快走到他面前时,脚步往旁边一迈,绕过薛洋向门口走去。
薛洋愣了下,回身看着跨出庙门的晓星尘,问他:“你去哪里?”
晓星尘被门槛绊了一下,稳住身形继续往外走。
薛洋心里一慌,又问一声:“晓星尘!回答我!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晓星尘在外院停了停,已无力再同他争执,“我信错了人,如今我已知道自己荒唐,再不走,还让你接着戏耍,继续看笑话不成?”
“我没有要戏弄你!我……”薛洋吸了一口气,把声音放低,问他,“你不杀我?”
晓星尘顿了顿才说:“你受了伤,我不欲做些乘人之危的事。”
说完无意再与他僵持,拖着剑继续往外走。
“晓星尘。”薛洋喊了他一声,“你今日不杀我,以后会后悔的。”
晓星尘连脚步都未曾乱过。
“晓星尘!”薛洋追到门边,“你放了我,我转头就会去杀人,你信不信,今晚我就大开杀戒,我要把义城所有百姓的脑袋都砍下来,天亮挂到城墙上!你知我要为恶又不杀我,到时这些人就是你晓星尘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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