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贾母笑道,“咱家与甄家是老亲,多走动也是有的。甄家丫头自幼娇养家中,甄太太一日离不得她,来一日说笑也就罢了。其实,你们女孩儿就是这几年松快些,待甄丫头芨茾,也要开始议亲了。”
王熙凤从门外进来,喜气盈腮的请了安,又问过薛家钗的身子才道,“老太太,今儿个我虽来得晚,却碰到了一桩喜事要与老太太说呢。”
贾母笑道,“快说快说!”
“今儿北静王家举行什么诗会,咱们宝玉得了头筹,北静王赞了又赞。听跟宝玉小子们说,在场的多少海内外名士都夸宝玉才逼子建满腹经纶,明年春闱必中的。”王熙凤笑道,“这算不算喜事!只是今日雪大,北静王兴致极高,留宝玉住上一日,说明日再送回来。我刚打点人送了大毛衣裳过去。”
贾母笑不拢嘴,“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出去交际这些,咱们同北静王家也是几辈子的交好。听你们二老爷说,北静王家多有饱学鸿儒之士,能得他们指点,也于宝玉文章上有益。”贾母自知道了许子文的身份,便心中遗憾宝玉无福,没能拜得一位好先生提携,如今倒投了北静王的眼缘,可见孙子是命中带来的福份。
王熙凤笑道,“如今又有忠顺王家的帖子到了,请宝玉去听戏呢。我说宝玉如今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到中了榜当了官儿,还不得跟个陀螺似的。老太太,我这几回出去赴宴,多有人打听宝玉,都被我混了过去。怪道老太太不出去呢,想是被这些人烦怕了,只让我去当这苦差。”
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道,“真是个猴儿,嗯,有人问,你只管推到我头上来。宝玉的婚事且不急,待春闱过后再议。倒是宝丫头,经这一病,有些弱了,你收拾些燕窝与她送去补身子。”
王熙凤笑应了,薛宝钗欲推辞,贾母笑道,“燕窝儿最是滋补,知道你们家不缺这个,到底是我老婆子的心意呢。鹦哥儿,瞧着你家姑娘吃,待你家姑娘身子好了,我有重赏。”
鹦哥儿脆生生的道,“是。”
薛宝钗见老太太对自己愈加体贴,想着,姨妈早有促成自己与宝玉之事,只是之前老太太一直压着方不能如意。如今到底天不负苦心,得老太太青眼,此事,自然老太太主动点头才是上策。真用了什么借据相要挟,便入了下下流,倒显得薛家女孩儿不尊贵了。
老太太一日胜过一日的慈悲,倒让薛宝钗渐渐放下了心事。梨香院暗中查访了月余都无甚头绪,薛宝钗自觉已成竹在胸,倒更加悠然了。
对老太太的举动,王熙凤有些不大明白了。贾母有心教导王熙凤,想着日后自己去了,家中也只有王熙凤能支撑起这一大摊子,轻声道,“宝丫头很有些心机手段,如今就能想出做假的招儿来,若不稳着她,一计不成再成一计。这只有千日做贼、断无千日防贼的,待宝玉定了亲,成定局后,她纵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得了。唯一就是拿了借条子要银子,到时心里有鬼的可就是她薛家了。”贾母靠在榻上,温声道,“你看,不过是收买了个奶妈子,薛家便在我们掌中。我活得年岁长了,多少人家便是败在奴才手里,卖主欺主的事儿并不少见。凤丫头,你还得长些记性才是。”
王熙凤心中一凛,忙应了。
这个年节对于要准备春闱的举子们注定是过不好的,许子文猜了五十个题目给他,林谨玉觉得凭先生对皇帝从里到外的了解,机会很大,甚至动了些小心思,琢磨着要不要鼓动先生吹吹枕头风。许子文一见他那两只小圆眼儿滴溜溜的转就知道无甚好事,训道,“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啊,考场盘查甚严,你若是敢作弊,揍不死你。我也不用出去见人了。”
“先生真是小看人。”林谨玉嘟弄着,咬了咬笔杆子,说,“皇上好些天没来了啊。”
许子文道,“每次景辰来瞧你都吓得要尿裤子的怂样,这回倒念叨上了,怎么,想着他给你开个后门儿什么的?”
“没,我是怕先生寂寞。”
“如今你倒是体贴了。”地上铺就着地毯,徒景辰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吓了林谨玉一跳,林谨玉起身行礼,笑道,“皇上,您来了,我去给皇上倒茶,包子叔刚做了翡翠糕,还热乎着呢,我给您端些来尝尝。”
徒景辰打量了林谨玉一眼,道,“无事献殷勤啊。我说你怎么还在睿卓这里,睿卓要监考,你倒也没个避讳,找着让御史上本子呢。”
林谨玉道,“没听先生说呢。想是皇上还没下旨吧。”
徒景辰被噎了一下,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的话不就是圣旨,敢紧回你家去。有事儿没事儿往睿卓这儿跑,你没断奶还是怎么着啊。”
林谨玉贫了一句,“我倒是想喝奶,先生也没奶给我喝啊。”眼珠子在徒景辰身上转悠了一下,您也没产奶的功能吧。许子文笑着训斥了林谨玉几句,林谨玉挺有眼色,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这刚回家,一脚踩到门槛儿上,就见大管家迎上前,道,“大爷,咱家姑娘回来了,姑爷也来了,瞧姑爷脸色不大好,大爷快去看看吧。”
第99章 林谨玉遭遇贾雨村
林谨玉刚往里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大爷,瑞王千岁到了。”
转身一瞧,徒汶斐刚踏进林家大门槛,快赶了几步到林谨玉身边儿,一握林谨玉的腕子,捏了捏,脸上没了往日的欢喜,道,“里头去,有事儿跟你说。”
这怎么了,都赶成块儿了啊,林谨玉道,“大管家,请姐夫到书房来吧。说瑞王来了,一道商量商量。”
徒汶斐挑了挑眉毛,与林谨玉去了书房,穆离来得很快,大家见过礼,落座行茶后,林谨玉嘟了下嘴巴,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穆离道,“我是听人说有人在朝上弹劾岳父任上贪污收受贿赂,正好你姐姐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备考,我就陪她回来住几天。你心里要有个数才好。瑞王每日上朝,怕是知道的更清楚吧。”
徒汶斐见林谨玉看向自己,脸色不怒不喜,显然心里不大痛快,也没卖官司,道,“我这几天不是来得少了吗?朝中真是出了个大奇人,以前吴尚书作御史时虽然参掉了不少官员,人家都是有凭有证头头是道的参人。如今真是来了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狗,原金陵知府,如今京都府尹兼巡街御史,成日间胡攀乱咬,这才刚上任没几日,便参了太后的兄长陈大人一个治家不严,其他什么芝麻大小的事儿都拿到朝上说。是这样,林大人于任上过逝后,接任杨州盐政的便是甄大人,这甄大人做了将将两年多,还没到任期,就被人参倒了。父皇派了邢部尚书李大人工部尚书吴大人为钦差下江南细查,结果多笔帐目对不上来,甄大人下了大狱,细审之后,仍有许多银子交待不上来去处便说是林大人任上亏空,这就是更远的帐了。结果这个狗御史马上跳出来拿令姐出嫁的事儿来说,说令姐嫁妆丰厚世所罕见,有人粗算过明面儿上便有二十万打不住,时人嫁女,也没得把家掏空的道理,不知道你家里还藏着多少金银呢。说你们林家就是从祖上靖安侯不吃不喝开始攒,也没得这些银子。要说林大人清廉如水,他是绝不能信的,当堂便要请旨查林大人任上旧帐,可世上也没因出嫁女嫁妆多便查人家底儿的道理。”
林谨玉揉了揉眉心,“怎么朝中跟街上泼妇们吵架一般,没凭没据的就说我爹贪污,我还说他爹贪污呢?后来呢?”难怪许子文都不大爱上朝。
徒汶斐一摊手,“这已经是闹到中午才散的朝,父皇当朝传谕,林大人已经故去,你袭了林大人的爵位,命你明早上朝自辩。”
“这御史叫啥名儿啊?连太后娘家都敢参,怕是有点背景吧。”林谨玉笑问。
“贾雨村。”
林谨玉真是吃了一惊,端起手边儿的茶,垂眸道,“说起来,这个贾雨村还曾是我舅舅家二表哥的先生呢。”
徒汶斐一哂,“何止,我去吏部查了他的履历,这人原是进士出身,授官后因事革职。父皇登基大赦天下,起复了一批旧员,贾雨村便是靠你王子腾举荐授了金陵知府,爬到今儿下这位子。这事儿也奇了,之前你跟荣国府便闹得不大好,不知道贾雨村是奉了你舅家的命令,还是怎地,倒是要找你麻烦的架式。”
穆离真有些惭愧,想着小舅子一片好心,因自己与黛玉的婚事体面竟然惹出了这出麻烦,道,“这个,其实我是看中你姐姐的人,嫁妆啥的丰不丰厚也没什么。”
林谨玉瞪他一眼,“姐夫自然不在乎,可难保别人呢。若不是有心人透露,谁会真心去算我姐姐的嫁资呢?如今多了有人算,若是少了更不知要传出什么酸话来,可见我当初谨慎些是有道理的。你把有人参我爹的事儿跟我姐姐说了?”
“没有,我哪舍得你姐姐操心。”穆离道,“这是男人们的事儿,我跟你说就罢了。”
林谨玉哼了声,“这个贾雨村我也略有耳闻,他虽是出身荣国府门下,荣国府也没这么大本事叫他去参奏太后娘家,怕另有靠山。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明天定要他好看!”
徒汶斐犹自担心,“这御史都跟疯狗一样,咬人一口,入骨三分。朝上徐相王子腾都为林大人说了些话,他们都是朝中重臣,我看此事与王子腾是无关的。再者,林大人于任上过逝,朝廷下旨嘉奖过的。此事,当无大碍,只是你初次入朝却为这种事,可得压着些火,别跟上回大闹工部似的。”
“知道了。”
徒汶斐道,“你身上也有个五品爵位,怕你没合适的衣裳,现做也来不及,我给你借了一身,你一会儿去试试吧,胖瘦大小先让针线房改好,明天穿着去。这幕后之人也忒缺德了些,春闱在即,弄不好对你科举都有影响,你说话一定要三思,知道没?”
“知道了。”真是哆嗦。
徒汶斐起身道,“你先去看你姐姐吧,别忘了把衣裳收拾好,我先去衙门了啊。”
“送你。”林谨玉笑着去捏徒汶斐的脸,“我家的事儿,我还没发愁呢,你倒愁什么?”
徒汶斐笑中带了几分怅然,拉住林谨玉的小胖手,也没说话,一道往外走去。留下穆离转身去内宅跟妻子说话。
林谨玉刚送走徒汶斐,王子腾与贾政坐着车马到了,吩咐将人请到花厅待客。
王子腾如今真是运交华盖,若在平常,他何曾将贾雨村放在眼里,只是他素来看重林谨玉,不想凭添误会。贾雨村如今敢参林家,便是攀上了大靠山,不再将他们四大家族放在眼里。皆因以前林谨玉同荣国府有些龌龊,若不来说明一二,反倒让林谨玉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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