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天的海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温润的鼻音,轻柔幽雅。
纯白的骑士长衫,衣服下摆衬着黑火图案,狰狞诡丽,银线在两肩迤俪而下像是披肩的典雅绣纹,硬质高领上,镶嵌着黑色荆棘和橡叶环的两枚银扣被白色饰带连起,胸前垂挂着细银链串起的精美绝伦的黑色十字架坠饰,额间戴着一根由白银和黑珍珠做成的额饰,深黑封皮的古籍夹在腋下,银色拉丁文勾勒出书名——《默示录》。
一个身影踏进他的影子,重叠出同样深浓的黑影,那是个金发青年,天蓝的眼眸含着清冷的漠然,俊美的容貌宛如圣画中走出的天使,两手插在衣袋中,身穿相同式样的白底长风衣,袖口和衣摆缀着血色花纹,深金盾形领扣在暗淡的天光下散发出熠熠光辉。
“这是什么?”他瞥了一眼,“提示还是……”
“只是一首诗。”银发青年轻轻摇头,回忆了一下,“是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作品。”他带着纯正日耳曼德语口音的卷舌音十分迷人,眼里有一种学者特有的沉稳睿智。
亚当并不意外,他面前的人曾经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德裔教授。
“那又说明什么,文人歪打正着的幻想?”
伍德笑了笑,收起残破的纸:“有些讯息是廉价的玻璃片,有些捡拾了拼凑也是照出荒谬碎片的破镜子,只有高温烧制能锻冶出一两件工艺品,但那‘真相’的精美成果,用最粗糙的铁锤一砸也碎了。就像阴谋,也是一件精心打造的脆弱瓷器。”
“阳谋又如何?”觉得伙伴在讽刺自己,亚当微微皱眉。
“你误会了,阴谋和阳谋,都还是凡人小圈子里的较量。正如数量上的优势不能抵消质量差距,你应该关注更广阔的空间和更深层的领悟。”银发使徒侧头凝视紧随自己的智者,孔雀蓝的眼眸像深邃的湖水,“亚当,我不反对你和那两个你看重的对手玩一场牌局,努力出老千和作弊看穿对方的牌。但是要记住,即使你信心满满地拿出四张A,也不确保对方不会偷偷藏起了一副同花顺。”
亚当脸有点青:“这场博弈才开始,未来会复杂多变,不是比对手掌握更充足的胜利因素就能赢。”
“我明白,就像在同一张棋盘上有多人同时展开不同的棋局一样,由累积得分最多的一方获胜,这还是什么都不改变。”
天神队队长沉默,触摸到重重迷雾后真理女神曼舞的裙摆,试图抓在手里:“你会怎么做?”
伍德狡黠一笑:“我会让游戏规则有利于自己。”
亚当顿悟。
“还有种可能。”银发青年轻轻地笑,“像恶魔队队长和中州队斐十夜这样的强者,也许会直接砸了赌桌。”
“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亚当想了会儿,整理好思绪,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了解?”
伍德摊摊手,大步往前走,白袍飞扬起黑焰的边界。
“我中学时是超级爱玩的不良少年,现在还喜欢偶尔来一盘轮盘赌。”
亚当看着他的背影,难以置信。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废墟里,焦黑的土地粘连着干涸的血色,新洒的灼热液体在逐渐寒冷的空气中冷却,结成大片丑陋的紫红色伤疤。零星的火焰奄奄一息地冒着青烟,从倾颓的建筑物后传来男人们放肆的高喊和女性的尖叫,写着“自由万岁”的标语挂在破破烂烂的旗杆上。
《撕裂的末日》,天神队曾在这里完成主线任务,颠覆一个用药物控制人类的政府。第三次世界大战后,为避免再一次出现全球性的浩劫,统治者让所有人注射一种抑制感情的药,人们不再有情绪,音乐、艺术、娱乐都是不被允许的罪恶。
这会儿喇叭用最大音量播放着贝多芬雄壮的音乐,到处是借着“解放”为名的狂欢。夕阳照拂下的美丽世界,却在上演地狱的惨剧。
伍德顿足,这样的反差使他的感性起了微妙的违和。
亚当以微带嘲讽的眼光打量这一切:“人类自命为智慧生物,却常常做出连狗都不如的愚行。”
所以人类这种生物,毁灭最好了。
伍德纤长的手指轻轻抵额,刚才微小的涟漪立刻平复,心绪又变回波平浪静:“等牺牲超过他们能承受的限度他们就会懂得收敛和反思了,有很长时间这个世界的人都把理智的枷锁交给药物,重新衔接同样需要时间。可是……噢,音乐真吵。”
贝多芬的钢琴曲,应该坐在午后的书室里,体味红茶的芬芳,一边感受阳光的温暖,一边在黑白琴键上弹奏,而不是这样嘈杂地播放!
年轻的教授叹息着,掏出一把乌柄银手枪打爆了附近全部的麦克风,包括一家民居里的音响,里面响起一声惨叫。
“我找到我的弱点了,将来如果那位中州智者布置全宇宙立体环绕声响,我想我需要关闭听觉系统。”
亚当不能理解伙伴的痛苦,挑了挑眉:“楚轩不会做这种事。伍德,你不该包容这些人类。是的,他们会反思,然后封杀这段时间的作为,在共同的利益下,也许还会施舍一些眼泪。”伍德含笑注视他:“你为那些牺牲者感到愤怒吗?真是让人羡慕的情绪。亚当,你还是个孩子。”
轮回第二智者生平头一次被说成“孩子”,狠狠抖了抖。伍德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惊悚的话,双眸宁静地半阖,咬住戴在右手的手套,慢慢脱了下来。
精致银丝缝线的白手套下露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把脱下的手套塞进衣袋,动作有种优雅的流畅感。
他的手背画着一只眼眶形状的黑色图纹,从中透射出一股古朴而荒蛮的气息。
“将这个世界揉碎也只在一瞬间,可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亚当,任何生灵拥有了特别强大的力量和智慧就会想滥用,但是只有其中最理智、最聪明的才会懂得自律。”两道交叉的乳白色光纹在半空浮现,伍德凝神感应片刻,睁开眼,“你离你要超越的目标还差得远,慢慢成长吧,陛下对此不着急,我们先找到他要的东西。”
“这里有什么陛下用得着的东西?”亚当一愣。伍德还没回答,一伙浑身绘满油彩的男子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跑出街角,发出兴奋的狂呼。
“Sorry Sir.”那女孩慌不择路地撞上银发青年,道了声歉,匆匆绕过两人跑开。大半的人追在她后面,两个停下,疑惑地打量伍德。
“教士!他是个教士!”
在重建的自由国度,代表信仰和秩序的教士是最大的敌人。
对情势的发展,亚当一点不奇怪,有的人气质就是摆在那里。
伍德没有关注气势汹汹包围过来的男人们,朝女孩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她碰到了我的手。”
说着,他轻轻一拨,像牵动了虚空一根看不见的弦,那些男人毫无预兆地倒下,宛如线被切断的人偶,断绝了生命气息。
不远处一道炽白火柱冲天而起,强烈的罡风吹起伍德银亮的发丝,世界瞬间变成了白昼,被拉长的影子相反的漆黑。他摊开手,紫色光线勾勒出一个精巧无比的魔法阵,雄浑的光柱碎散,喷射出无数恍若羽毛的能量粒子,仿佛呼应一般,一丝丝殷紫的流光牵引着漫天白羽融汇成一条闪光瀑布,涌入他的手心。
做了个合拢的手势,那恐怖的强光幻影般消失无踪,银发青年静静看向身旁的伙伴。
“亚当,以后我使用神之坐标的时候,别让人靠近我。”
亚当无动于衷,探索的视线定在对方脸上:“你为她的死难过?”
“你应该回答是,然后服从。”
“……是。”
伍德掏出手套,示意他给自己戴上。亚当低头照办,吃不准对方是什么状态,按理说,接受净化的一刻起,伍德就不再具有仁慈了。难道行为的惯性那么大?这家伙原本真是个滥好人。
确定封印器具戴得牢靠,伍德缓和神色:“陛下指定你做我的护卫,你就要完成任务。我允许你消遣以内的任性,可是连本职工作也不做好,我会很困扰。”亚当感到万分憋屈,他是智者耶!就算比起两个楚轩还有少许距离,也不到保镖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