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杀月
不过,该哭的还是二哥吧?
是啊,大哥死了,他这个三弟杀的,甚至可以说是从二哥手里拿过致命的利器杀的,书里那个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泽芜君该是何等痛苦纠结?
蓝曦臣注意到金光瑶投在他身侧的目光,曾几何时,他们兄弟二人也是举手投足、视线相接间皆是默契神会,而今,只是揭下一层缥缈薄纱后,便生疏至此了。
是痛苦,如何会不痛苦呢?
但是与此时此刻的他们,大错尚未铸成,虚惊一场,为时未晚,不是吗?
阿瑶,二哥虽做不到心中毫无芥蒂,但还是信你,信你有良知、信你有底线。来此处一遭,你当明白,权势富贵如浮萍,过眼云烟镜花水月。所以往后,只为本心而活如何?也许红尘流转后的某一天,我还能再与真正的你引为知己。知己何为?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早先就知道自己未来死因的聂明玦,该怒的也怒过了,该骂的也骂完了。但他又不是那种杯弓蛇影、非要拿无踪之事来让人偿命的无能之辈,且既定下不净世行管教之责,更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见原先就贯会装模作样之人,此刻又在向曦臣讨巧卖乖(金光瑶:我不是我没有???),顿时觉得这人反省不够深刻、痛改前非不够彻底!是不是只是抄写家训还太轻了?再加上武修早晚课?往后那些不是太危险的夜猎,把这家伙带上?嗯,好主意,怀桑也要拖着一起去。
还不知道赤锋尊神奇部署的聂怀桑,正低头垂眸,他大哥见过这人最可恶可恨的一面,蓝曦臣见过这人可怜可亲的一面,却都觉得这人还有救。
那便是有救吧。
只不过,如何‘救’、‘救’多久,可是由不得他自己了。
邪曲杀人,五马分尸,镇压怨魂,呵……
【……出了藏书阁,蓝忘机才道:“我去见叔父。”
沉默许久的蓝曦臣也道:“我带魏公子回去。之后你再过来。”
他领着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的白石小径上穿行一阵,又回到云深深处那种满龙胆的幽僻小筑之前。站在门前,魏无羡道:“蓝先生知不知道含光君……”
蓝曦臣道:“叔父醒来不久,我让所有人都对他不必多言了。”
若是让蓝启仁知道了蓝忘机在金麟台跟他做下的好事,非得刚醒来就又活活气昏过去不可。魏无羡道:“辛苦蓝老前辈了。”
蓝曦臣道:“叔父的确辛苦。”】
一阵静谧又古怪的气氛里,魏无羡将将读了几句,又停顿了下来,向即便闭目养神还把脸拉成驴面的蓝启仁看去,显然叔父大人一直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想想未来的蓝老头,真是怪不容易的。引以为傲的两个得意门生,大侄子识人不清,还想以身犯险试邪曲;二侄子呢,执拗得像个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愣呆傻,可不得刚醒来就又活活气昏过去不可吗。
也许该给老人家找点新鲜有趣的事玩玩儿,比如,剃个胡子、养条蛇?
蓝启仁唰地转过脸,竟是对着魏无羡将眼睛瞪成铜铃那般大,似是下一刻就能张嘴对他痛骂泄火一般。
讪笑两声,魏无羡挤过蓝忘机身边躲了躲,当啥也没看见,接着读去了。
第93章 九十三、
【“魏公子,你知道这座屋子是什么地方吗?”…蓝曦臣看他一眼,道:“这是当年我母亲在云深不知处的居所…说是居所……不若说是软禁之所。”…蓝曦臣在龙胆花丛边俯下身来道:“我父亲在年少的时候,一次夜猎回程途中,在姑苏城外遇上了我母亲。”他微微一笑,道:“据说,是一见倾心”…“可这女子对他并没有倾心,并且,杀死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我父亲自然是很痛苦。但他还是一声不响地和她拜了天地…礼成之后,我父亲便找了一座屋子,把我母亲关起来,又找了一座屋子,把自己也关起。名为闭关,实为思过。”…半晌,蓝曦臣低声道:“…待到我和忘机出生,立刻把我们抱出来给旁人照料,稍大一点,便交给叔父教导。我叔父…原本就性情耿直,因我母亲的事更是格外痛恨品行不端者,因此他教诲我与忘机也格外尽心,格外严厉。每个月我们只能见到母亲一次,就在这座小筑里…她尤其喜欢逗忘机,可是忘机这个人,越逗他就越不肯说话,越没好脸色,从小就是这样。不过,”他笑了笑:“虽然忘机从来不说,但我知,他每月都等着和母亲见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魏无羡想象了一下年岁尚幼的蓝忘机被母亲搂在怀里、雪白的小脸蛋涨得粉红的模样,也跟着笑出来了。可蓝曦臣又道:“但有一天,叔父忽然对我们说,不用再去了。母亲不在了…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什么叫‘不在了’,不管别人怎么劝慰,叔父怎么斥责,他每月都继续到这里来,坐在廊下等人给他开门。等后来大了一点,明白了母亲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再开门,他还是会来”
…魏无羡的目光落在小筑木廊之上,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束着抹额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前,沉默着等待那扇门打开“蓝夫人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蓝曦臣道:“我记忆里的母亲的确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而事实上,我也…并不想知道。”默然半晌,蓝曦臣取出裂冰,一阵夜风忽的送来了一缕幽咽的箫声…此时此刻,箫音精绝依旧却教人听来不是滋味】
少年英豪,风华正茂,却为情之一字煎熬。
然而,斩不了情丝,放不下恩怨,只有为伊,为己,双双画地为牢。
魏无羡读着这段,心中甚是感慨,原来上一代蓝氏宗主青蘅君当年急流勇退是这么个退法,这样的隐情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比起相望天涯,亦或反目成仇,青蘅君所作所为,大概是蓝家人最能想到或者最合适的结局了吧。
至少,两人还育有一双子嗣。
唏嘘过后,终是明白,为何一提到青蘅君,蓝老头便对他和蓝湛之事,轻易松口几分了。
只是,明明双亲尚在,却少有天伦之乐,稚子又何辜?
再想想小小的蓝湛,曾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执拗地等一扇不会开的门,便觉得心上酸酸软软地不是滋味儿,很想把小手小脚、脸蛋粉红的二哥哥抱过来使劲儿搓揉一番。
对于蓝忘机来说,即使幼时记忆似是个极易被蒙尘的图卷,然母亲倚窗而笑的画面一直铭刻在心底,不曾退却。
望着眼前的人,蓝忘机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母亲,我已知道侣为何者了。
或可请兄长凝神作画一副,与婴一起叩拜当面?不妥,兄长虽更擅丹青一道,但自幼时学起母亲的笑颜便不大像,还是待沐浴焚香一番后自己执笔吧。
蓝曦臣见自家弟弟眼神瞧了他又转了回去,忍不住心中揣测,这是在挑剔他吗?瞬间有种自己弟弟也是个不省心的感想。
且没想到,竟是从他口中透露出这些陈年往事,书中的‘他’心中很不好过吧。
【夜风轻拂,蓝曦臣的黑发和抹额皆已微微凌乱,而素来极重仪态的姑苏蓝氏家主却全然不理会,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放下裂冰,道“云深不知处深夜不可奏乐,今日我屡屡出格,让魏公子见笑了。…我与忘机的身世,姑苏蓝氏从未对外透露过,我本不应当告诉你的。今夜是我忽然想与人倾吐一番,一时冲动。”
魏无羡道:“魏某非是多嘴多舌之人,泽芜君尽可放心。”
蓝曦臣道:“不过想来忘机也不会对你隐瞒什么。”
魏无羡道:“他不愿说,我不会问。”
蓝曦臣道:“可是依忘机的性子,你不问他怎会说?有些事,你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蓝曦臣捂脸,这哪里是不好过,简直是为了弟弟操碎了心啊!
魏无羡也很是意外,暗暗咂摸了一会儿后,才道:“泽芜君,这是在……提点‘我’?”他几番思索,才用了‘提点’一词,毕竟‘红娘’什么的有损蓝氏宗主的面子嘛,不过,“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委婉含蓄了啊?”
蓝曦臣:呵~
蓝忘机还是道:“多谢兄长。”虽然婴真的没听懂。
蓝曦臣:……父亲母亲,曦臣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