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杀月
江澄不由自主接住了那把剑…六神无主地望向魏无羡那边。他不望还好,一望之下,魏无羡惨白着脸、唇角还沾着鲜血的萎靡模样犹如一记重锤砸中他的心,而蓝忘机的目光更是让他周身发寒,如坠冰窟。温宁道“你拿着这把剑,去宴厅,去校场,去任何一个地方,叫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来拔这把剑。你看看究竟有没有谁能拔得出来!你就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撒谎!江宗主——你,你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一辈子都在和人比,可知你原本是永远也比不过他的!”
江澄一脚踹中温宁,抓着随便,跌跌撞撞地朝宴厅的方向奔去。
他边跑边吼,整个人状似疯狂。温宁被他踹得撞在庭院里的一棵树上,慢慢站起,忙转去看另外两人。蓝忘机昳丽的面容此刻苍白无比,神色也冷峻至极,又望了一眼云梦江氏的祠堂,把背上魏无羡的身体托了托,托牢了,头也不回地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温宁道:“蓝、蓝公子,你,你去哪里?”
蓝忘机的身形在台阶前顿了顿,道:“方才,他要我带他走。”
温宁连忙跟上,随着他一齐出了莲花坞的大门。】
魏无羡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视线偏过几分的时候,江澄也正转过头来看着他了,四下安静中,仿佛还听到了他颈转动的卡啦声。
江澄道:“你让他带你走了?”
江澄那双杏目中,有过欣喜惊讶、有过傲慢嘲讽、甚至有过绝望空洞,但从没有过像现在这般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样子。
魏无羡:“……”毛骨悚然.jpg
聂怀桑举手道:“有这话,我听着呢,后面还有句‘再也不要回来’。”
魏无羡怒目而视:见你不说话就把你当哑巴,结果居然在我背后捅刀?
聂怀桑扇子一挡:魏兄,我可是在帮你呢。
江澄也不管他们怎么眉来眼去,径自下决定道:“魏无羡,回去之后,给我滚来试剑堂,我们决斗!!”我-特-么骂你滚你就真滚了?还敢说要离开莲花坞,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话!
魏无羡和江澄从小一起长大,除了那点三缄其口的秘密,他们看对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对方要喷什么坏水,又哪能看不出来江澄这点别扭的想法。
拉着蓝忘机的手晃了几下,魏无羡怂怂的面孔上闪过狡黠的笑。
打就打呗,不定谁揍谁呢。
……
眼见两人都快兄弟阋墙了,江厌离反倒脸上有了微笑,金子轩感到很奇怪,问道:“阿离,他们两都要决斗了,你怎么不阻拦?”
江厌离道:“男孩嘛,没有什么矛盾是打一场解决不了的,只要不受伤,打两场也没问题啊。”不怕他们打,就怕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金子轩:这两人加起来年岁快到半百了吧,男孩?!
【到码头一看…剩下几只无人看管的老渡船…蓝忘机背着魏无羡,毫不犹豫地上了船。温宁赶紧蹿上船尾,自觉地抓起船桨扳了两下,渡船平稳地漂出了数丈…蓝忘机让魏无羡靠在他身上,先给他喂了两颗丹药,确认他好好咽下去了之后,才取出手帕慢慢为他擦去脸上的鲜血。忽然,温宁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蓝、蓝公子。”蓝忘机道:“何事。”方才…强硬气势早已无影无踪,他硬着头皮道:“请…请你暂时不要告诉魏公子,我把他剖丹的事捅出来了。他很严厉地告诫过我,叫我绝不能说出去…可我…”默然片刻,蓝忘机道:“你放心”
看上去,温宁像是松了一口气,虽说死人并没有气可以松。他诚挚地道:“蓝公子,谢谢你。”蓝忘机摇头,温宁道:“谢谢你当年在金麟台上,为我和我姐姐说过话。我一直记得。后来我失控了,我……真的很抱歉。”
蓝忘机没有应答。温宁又道:“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阿苑。”闻言,蓝忘机微微抬眸。温宁道:“我还以为我们家的人都死了,一个不留了。真的没想到,阿苑还能活着。他跟我堂哥二十多岁的时候长得真像。”
蓝忘机道:“他在树洞里躲了太久。发了高热,病了一场。”温宁点头道:“我知道一定是生了病。小时候的事他都不记得了。我和他聊了很久,他一直说你的事。”他有点失落地道:“以前是说魏公子的事……反正从没说过我的。”
蓝忘机道:“你没告诉他。”温宁道:“您说他的身世吗?没告诉。”
他转过身…一边卖力划船一边道:“他现在过得很好。知道…一些太沉重的东西…反而会让他没有现在这么好。”蓝忘机道:“迟早要知道的。”温宁怔了怔,道:“是的。迟早要知道的。”他望了望天,道:“就像魏公子和江宗主。移丹的事,迟早江宗主是要知道的。他总不能真的瞒江宗主一辈子。”】
温情闻言,向蓝忘机郑重致谢,道:“含光君,温情多谢含光君大恩,我们阿苑得救一命、蒙你教养,实在无以为报。”
蓝忘机还礼,“温姑娘不必如此。”乱葬岗上的人,于情于理,他都应当相救,只是不知当时是何等危机,魏婴命陨、无人生还,竟只阿苑一稚儿被救出。
蓝忘机揽过怀中被江澄一瞪、又心虚了几分的魏无羡,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无论如何,此生定不能重蹈覆辙。
知道些太沉重的东西反而不好么。温情将小阿苑揽入怀中,念着温宁说的这话,想着魏无羡也提过此事,阿苑日后注定姓蓝……吗?也许阿苑托付到蓝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魏无羡日后如何,‘温’姓之人头上的罪孽是洗不清了——不论是从前的温家人犯下的罪孽,还是往后世人强加在他们这些余族的。
只是如今不比彼世,得了此处先机,他们数十族人还在乱葬岗上苟且偷生,日后至少性命无虞,阿苑也不会大病一场、忘却前尘。
这么小的孩子,便离了亲人改名换姓地生活,对他真的好吗?
倒也是想太多了,结局已经不一样,又怎知蓝家愿意收养阿苑的呢。
【夜色寂静,江流沉沉。忽然,蓝忘机道:“痛苦吗。”
温宁:“什么?”蓝忘机道:“剖丹,痛苦吗。”
温宁道:“如果我说不痛苦,蓝公子你也不会信吧。”
蓝忘机道:“我以为温情会有办法。”温宁道:“上山之前,我姐姐是做了很多麻醉类的药物想减轻剖丹的痛苦。但是她后来发现,那些药物根本不管用。因为如果将金丹剖出、分离体内的时候,这个人是麻醉状态的,那这颗金丹也会受到影响,难以保证会不会消散、什么时候消散。”
蓝忘机道“…所以?”温宁顿了顿,道“所以,剖丹的人,一定要清醒着才行”一定要清醒着,看到与灵脉相连的金丹从身体中被剥离,感受到汹涌的灵力渐渐的平息、平静、平庸。直到变成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波澜。好半晌,蓝忘机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微微沙哑,前两个字似乎颤了下“一直醒着?”温宁道“两夜一天,一直醒着”蓝忘机道“当时,你们有几成把握”温宁道“五成左右”
“五成。”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蓝忘机摇摇头,重复道:“……五成。”
他收紧了揽住魏无羡的那只手,手背上的骨节已经发白。温宁道:“毕竟,以前从来没有人真的施过这种换丹术,我姐姐…只做了一些设想,根本没人能给她试验…不可能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金丹剖给别人的…所以魏公子回来找我们的时候,我姐姐先开始根本不愿意,警告他…她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
“可是魏公子一直死缠烂打,说五成也好一半一半呢。就算不成功他废了丹也不愁没路走,可江宗主这个人不行的。他太好强太注重这方面的得失了,修为就是他的性命。如果江宗主只能做一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他一辈子就完了”】
魏无羡一边在心里不断咒骂,一边话不停歇地一读到底。温宁到底在搞什么鬼,既然‘我’都告诫过了,为什么要说的这么详尽;蓝湛也是,有些事知道个大概就行呗,毕竟了解这么多也只能徒添酸楚。
更懊悔的是,怎么就嘴-贱说要自己亲自来读了?
将金丹活生生从身体剥离的记忆,委实不是什么轻松的经历,他一点也不想一遍遍去回想。
江澄表面的平静已经彻底维持不下去了,失去金丹那种摧心剖肝痛苦,他也再清楚不过。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有些事,魏无羡就算是猜测得再接近,他也咬牙不露半句。
为了这,他一直强制忍耐着听魏无羡读完,可最后那话,还是让他爆发了出来!我行尸走肉关你什么事!我心灰意冷轮就该你来舍己救人吗!
行动快过脑子,待回神时,江澄已经起身过去揪着魏无羡的衣襟大喊:“魏无羡,你了解我,你好啊,你伟大啊,谁-特么让你去求他们了,谁让你剖丹给我了,你……”
“给我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