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杀月
魏无羡心道:“这女子相貌居然有些眼熟,是在哪里看到过?”…孟瑶被那一脚踢得好一会儿都缓不过劲,趴在地上要起不起。那女郎一手拽一个,将母子二人拉起来走了。安心身旁的一名酒客道:“那个美人儿是谁?”
安心吐出两片瓜子壳,道:“是个有名的泼辣货,吓人得很。”
一人失望道:“这就是当年的烟花才女孟诗?怎么变成这样了?”安心又换了副笑脸,道:“就是这样呀。她非要生孩子,女人一生孩子还能看吗。要不是靠着以前那点所谓的‘才女’名气勉强吃老本,恐怕肯赏脸的都没几个…要人家花钱看一个人老珠黄的算什么?她早就不红了,谁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还看不清……”这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安心,安心一回头,只见方才那名女郎站在她身后,扬手便是一耳光打来…那女郎道“贱人!!整天嘴碎,你那根舌头是没别的事做了?!”…两名女郎在一楼大堂里扭打作一团…不少妓/女过来劝架,道“思思!别打了!”思思?魏无羡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看那女郎的脸时会觉得眼熟。若是把这张脸添上七八道刀痕,岂不就是那名前来莲花坞告密的女子思思?!
忽然,他感觉一阵灼浪迎面袭来,整个大堂瞬间淹没在一片赤红的火海中。魏无羡赶紧把自己从共情中抽离了出来!】
一个青楼女子,为什么要生下他。从小到大,孟瑶听过无数人这样的话,他自己也曾想过怨过。但青楼女子又如何,也不过是为生计所迫,明知等得那人是奢望,明知生子是大忌,还是那样义无反顾,也不过是寻一个依靠而已。而这个女人的结局,是在他连看病抓药的诊金都没凑齐的时候,抱着破灭的奢念、悄无声息地病逝了。
若阿娘在天有灵,不知是不是知道他认祖归宗的事了,高兴不高兴?得知他又决心做回孟瑶了,失望不失望呢?
孟瑶垂了眼帘,并不去看众人得知莲花坞告密的女子思思与他们母子渊源后了然的表情。
谁人不曾有过赤子之心,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那般凉薄无情,终究是在无偿的世事中被一点点打磨,一点点斧刻,逐渐便成了这面目全非的模样。就像他们母子一次次被肆意欺辱,就像薛洋幼年被断掉的小指。
他是放火烧了那个地方,因为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被折辱过来的。他也留了思思一条命,因为她曾出手相助。只是这点点感恩之心,最后还成了别人对付自己的武器了。
……
魏无羡作为读了这段的人,很想‘呸呸’几声,吐掉这些无耻下流之人污言秽语的晦气,但又顾忌孟瑶心情,怕他因此多想,只能抱着蓝忘机不放,对着道侣天仙儿似的脸来好好洗洗眼睛,完全不顾是出口而读的共情经过,和眼睛真的没啥关系……
被盯到有些静坐难安的蓝忘机:……
洗完了眼睛,憋的一肚子话不得出,又记起日后献舍给他的莫玄羽,那孟诗、莫二娘子都是下场如此凄凉,还是吐了一句:“作孽哦,金光善可真是死的不冤啊。”
孟瑶:“……”
金子轩:“……”
第201章 二〇一、
诚然在孟瑶尚且幼小的时候,除了少数诸如母亲关爱、思思帮助之外,从世人身上得到更多的是冷漠欺辱,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欠他的,那些化为厉鬼镇压在观音像下的邪祟更是错不至死、甚至无辜,何况还有丧命在其他设计之下的冤魂。
不过,日后在赤锋尊的眼皮底下,不论是不是孟瑶自愿,应当都没有施展实施的余地了。
【睁开眼,蓝忘机道:“如何?”蓝曦臣也道:“魏公子,你看出什么了?”魏无羡吸了一口气,略略平定心神,道:“我猜这座观音庙是金宗主长大的地方。”金光瑶不动声色。江澄道:“他长大的地方?他不是在……”他刚想说,他不是在勾栏里长大的吗,忽然也明了了,道:“这座观音庙以前是勾栏院,他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改建成了观音庙!”蓝曦臣道:“火真是你放的?”
金光瑶道:“是。”江澄冷笑:“你倒是承认得痛快。”
金光瑶道:“事到如今,多做一样少做一样,还有区别吗。”
沉默片刻,蓝曦臣道“你是为了抹灭痕迹吗。”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敛芳尊年少时是在勾栏之所长大,但这么多年,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他究竟出身哪座勾栏…恐怕没几个人会料到,他竟然直接一把火将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烧了个干干净净。
金光瑶道“不全是。”蓝曦臣叹了一声,没接下去。金光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蓝曦臣摇摇头,半晌,答非所问道“从前我不是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而是相信你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他又道“可是,你做的太过了。而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了”他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倦和失望。庙外雷雨交加,庙门的门缝有风漏过,在这呜呜的凄厉呼啸声中,金光瑶忽然跪到了地上。所有人都是一怔,刚缴走他腰间佩剑的魏无羡也是一惊,却见金光瑶虚弱地道“二哥,我错了”
“……”听到这话,魏无羡都替他不好意思,忍不住道:“那个,什么,有话别说,好好动手。咱们只动手行吗?”】
‘你相信魏公子,可我,相信金光瑶。’
孟瑶还记得自己听到这话时,对二哥抱有的愧疚与不安,此刻听了蓝曦臣满是失望与疲惫的一句‘不相信’,才知道什么叫慌张。哪怕是聂明玦,在撞破他杀人时都会问句原因,质问一声‘你有什么逼不得已!’,蓝曦臣却是相信的时候一味相信,不信了就连苦衷也不愿听,怎能如此呢?!
书里的蓝曦臣不知隐情,只看结局,所以对那金光瑶满是失望与疲惫;书外的蓝曦臣清楚了来龙去脉,已怅惘了许久、失望了数次,依旧无法认同金光瑶的所作所为。
但让他更在意的,是那句‘不是不知道做过什么’。所以,他是发觉过却并未深究吗?不提可能‘觉察’过的,便是大哥也数次说过杀人嫁祸、诈死逃跑之事,也提过炎阳殿内被亲手所杀的修士,只是自己更信孟瑶的逼不得已、情有所原罢了。
他也有错,也是错了的,他没有想大哥一般尽到义兄之责,若两个人能扳回孟瑶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也许就不会有后续这些事了呢?
怔然间,大哥聂明玦又在隔着他教育孟瑶了,“大丈夫怎可说跪就跪!既然如此怕死,何必去沾那些罪该万死的事!”
“……”孟瑶:“是。”讲真,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像这位赤锋尊一样宁折不弯的?反正我自己是肯定做不到。
【…蓝曦臣脸上也是一阵难言之色。金光瑶接了下去,道:“二哥,你我相交多年,无论怎么说,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已无意于仙督之位,阴虎符也已彻底损毁,今夜过后就要远渡东瀛,此生都不再回来了。看在这些的份上,你放我一条生路吧。”远渡东瀛,说白了就是逃跑。这么听起来颇为丢脸,但金光瑶素以柔滑多变、宁弯不折著称,能软绝不硬碰硬…先避风头,保存实力,来日说不定还有机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魏无羡道:“金宗主,你说阴虎符已经彻底损毁,能否拿出来让我看看?”
金光瑶道:“魏公子,复原件毕竟不是本体,使用次数是有限制的。它已经彻底废掉了。而且那样东西戾气有多重,你本人是最清楚的。一件失去了功用,只会带来血光之灾的废品,你觉得我还会带在身边吗?”
魏无羡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还能再找到一个薛洋呢?”
金光瑶道:“二哥,我所言句句属实。”他言辞恳切真挚,并且自从俘虏蓝曦臣以来,确实一直都以礼相待,此时此刻,蓝曦臣还真无法立刻翻脸,只能叹道:“金宗主,你一意孤行要在乱葬岗策划那样一场大乱时我就说过,‘二哥’不必再叫了。”金光瑶道:“这次乱葬岗的事是我鬼迷心窍,大错特错,可是,我没有退路了。”蓝曦臣道:“什么叫没有退路?”
蓝忘机微微蹙眉,冷声道:“兄长,不要与他多话。”魏无羡也提醒道:“蓝宗主,还记得你是怎么提醒江宗主的么?不要与他多话。”
蓝曦臣也是知道金光瑶张开口有多厉害的。可他一听见可能有内情,却又忍不住地想听,金光瑶也揪准了他这一点。
他低声道:“我收到了一封信…威胁信。信上说了…那些事,七天之后,就会将这些事公诸于天下。让我要么自裁谢罪,要么就…等着我的死期。”】
信!又是一封密信。前一份秘密送到金麟台的信,秦愫几乎被逼疯,最后自尽还让金光瑶利用了一番;第二份信直接就让金光瑶乱中走险棋,这才有了第二次围剿乱葬岗的蹊跷变故?
不得不说,背后布局之人打蛇七寸、掐人命脉的本事,的确高明。
某个日后布局的人对听到的内容不以为然。金光瑶素以柔滑多变、宁弯不折著称?不见得吧,前有设计害了大哥、分尸镇压,后有栽赃陷害、一次性便算计上千人命,这不很是硬气了一回吗?
只不过,一条被刺了七寸的蛇,再挣扎又能坚持到几时?更别说痴心妄想要远渡东瀛了。
……
袖子里还揣着‘戾气重’、‘只会带来血光之灾’的废品——半块阴虎符,魏无羡道:“虽然敛芳尊对半块阴虎符的评价说的不错,就当‘你’没带在身边好了,可如此一句带过阴虎符的下落有点不地道哈……”这又该引起多少后续的麻烦啊。
孟瑶:我都注定逃脱不得,给你们找点麻烦怎么了?
【众人明了。金光瑶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坐着等自己的死期到来,与其待到那时身败名裂、被众家耻笑推翻,不如先下手为强。届时,就算对方真的把他那些陈年黑迹传得到处都是,但已经历过一场围剿,众家元气大伤,也再没什么力气和他闹了。只可惜流年不利,被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个人搅黄了。
蓝曦臣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杀手!你这样…”让他想找理由为他开脱都不行!金光瑶道:“不然我还能怎么办?等事情被捅出来、传得满城风雨,等我沦为玄门百家的百年笑柄后,跪下来向世人道歉,把脸送到他们脚下求他们踩,求他们的原谅吗?二哥!没有第三条路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蓝曦臣微现愠色,退开一步道:“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做了信里那些事!如果你没有做,又怎么会有把柄落到别人手上?”
金光瑶道“二哥,你听我说。我不否认我做了那些事…”蓝曦臣道“你还能怎么否认?人证俱在!”金光瑶“所以我说我不否认!可杀父杀妻杀子杀兄,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为什么要去做?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但金光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万不得已、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