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杀月
魏无羡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要清理,或者干脆也从这沼泽上跳下去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孟瑶听了这话,悄悄看向聂明玦,聂怀桑跟着眼珠一转,也看了过去。
果然,聂明玦不负所望地道:“白费那些功夫作甚,让开。”
不明所以的魏无羡下意识地听从,拉着蓝忘机便一起让开了。
下一刻,只见霸下出鞘,蓄满灵力、布足威势,横砍竖劈几刀,便是一阵草树乱飞、岩石崩落,好一会儿眼前才恢复清明。几人定睛再看,面前那块沼泽已经不见了,只有四周散乱稀落的腐泥污渍在昭示着存在过的痕迹,原先那处已经裸露出一个黑黝黝、阴森森的洞穴来。
不过几下动作,在聂明玦看来十分举重若轻,见洞口已现,佩刀也不必还鞘,他就率先御刀进洞去了,聂怀桑和孟瑶也见怪不怪,随在他身后依次跟了上去。
还愣着的魏无羡被蓝忘机拉上了避尘,还最后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地方,久久无言。我单知道老聂能徒手将人砸成肉泥,却不知有刀在手这人连一块沼泽地都能带底掀翻,还是对霸下的力量一无所知啊。要是早早就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做玉玲这般不威武霸气的装饰扣在霸下上的,要刻起码也得……刻个蝴蝶结的么!
到了洞底,他便再没功夫去想东想西了。很难想象,潮湿的沼泽地下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干燥的山洞;也很让人惊讶,几乎是五十余丈的洞穴里竟然真的布满疑似彘兽活动的痕迹,还有零乱各处的兽骨、甚至人骨……如此,难怪那般高的洞口再覆上沼泽后还能透出怨气来了!
聂怀桑跟着走了一会儿后,小声道:“魏兄,一般来说,彘兽是不会在这么深的洞里活动的吧?”说完才惊觉自己得到了在场几人的瞩目——洞底空旷,就是说得小声,也变得大了。
聂明玦道:“想说什么便直说。”
“……”聂怀桑便直说了,“一路走在,洞中石壁之上多见凶兽利爪痕迹,又有许多……枯骨,按理来讲,不论是彘兽还是其他,都是不该出现在这处洞底的,所以我猜测,那头彘兽是不是被人刻意关在这儿的?”有人在这深山瘾洞里,秘密圈养了一头食人妖兽,而那些骨头,就是投喂的证据。魏无羡能听非人之言,所以才向他求证如此匪夷所思猜测的真假。
魏无羡并不答他话,正侧耳,似是凝神细听着什么,片刻后走到一处单膝跪地,俯下身,土面忽然微微拱了拱,一只骷髅手臂缓缓地破土而出。魏无羡伸出一手握住了它,将唇凑到这只骷髅手边,轻声细语,然后静默,仿佛在聆听什么。半晌,右手拇指指甲在食指曾以血画符留下的小伤口上一弹,一滴血珠准确地落在了骷髅手臂,瞬间便被吸收不见。魏无羡微微颔首,那只手随意又欢快地扬了扬,又缩成了一个花苞,重新钻回地底去了。
感觉两个肩膀一阵恶寒的孟瑶:“……”
同感周身凉飕飕的聂怀桑:“……”
魏无羡站起身来,拂去身下泥土,道:“往前直走,有一处能通山谷的石潭缝隙,最近新来的都在那边。”
聂怀桑:新来的……?!
蓝忘机抓过他的右手,用袖子撕成一截绷带,给他小心地包扎了食指上的小伤,小心地打了结,末了也没放回去、就这么拉着走了。
魏无羡被他的动作哄得开心,忍不住用包好的手指挠了挠蓝忘机的手心,得到看过来的目光后,又回了个勾人的轻笑才作罢。
……
沿着洞底越往前走,越能慢慢看到些野兽撕咬过的新鲜血痕肉碎,以及那些依稀能辨别出才材质的衣料碎步,看得人很是毛骨悚然。走到尽头的确有一汪水潭直通外界,那透出光亮的缝隙似乎原本很是狭小,像是最近才被撬开潭底的石块才变成能通过的半人高左右空隙,以彘兽大小来说,勉强能通过。
水潭边果然躺着几个身着金星雪浪服的人,孟瑶上前查探,五人都是进气比出气少、只剩一口活气的那种,致命伤全部都是丹田处深深的獠牙血洞,怕也是救不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彘兽想留下余粮的菜刻意如此的。孟瑶小心将续命的丹药喂给几人,这种情况下多活一时半会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魏无羡几人站在一堆还算新鲜的碎肉残渣不远处,见那衣服碎料,与伥鬼身上的有些一致,大约这就是姚公子身死之处了吧。但更加骇人的是,临近的墙壁上以人血画就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算作临终遗言的话来看,姚公子被扔在此处后,竟然是自愿入兽口!
几人连蒙带猜,大致捋清了一些东西。姚公子的确是姚宗主亲子,但却从未被当做亲子看待过,也是姚宗主派人将他扔进此处洞穴的。
在姚宗主还不是宗主的时候,姚氏不过一个小家族,姚老爷子空有壮大家族的野心,但苦于没有实力,更无足够财力支撑,好在有一子,虽同样天赋不甚绝佳,头脑倒有些灵活。姚宗主少年时娶了一名商户独女,顺理成章地包揽了商户万贯家财,自然有了招揽客卿、向大家族投诚的本钱,但他本人自恃为仙门世家子弟,对那商女并无半点真意,连她难产而亡后也没被葬入姚家祖坟,连同诞下的子嗣也毫不在意。为了名声着想,只派了一名老仆照料婴儿,还时常克扣吃食以做出孩子早夭的假象。这孩子也命大,又幸得老仆善心,竟也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得以慢慢长大。
然好景不长,老仆病逝,小孩自己也身体病弱,又一次重病之时,姚宗主出了这一子外多年不曾再有子嗣,好歹顾及那点血缘留了他条命在,便遣了医者去看。医者草草诊治一番便罢,后来姚宗主问起时,答了句娘胎里带出来病症,又道可惜,若不是天生体弱,小公子那身根骨实在是修炼的好苗子。
被自己当成一生最耻证明的孽种竟然天赋很好,姚宗主对小孩也越发苛待,借重病的机会喂下了能让人慢慢毁去底子的药,却还是让他熬着活了下来。
后来,姚宗主偶得一邪修之法,寻一实力强大、于人大不的妖兽,喂以阳气旺盛、天赋上佳的生人血肉,配以独特的修炼心法,能擢升人的资质天赋。为此,姚宗主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暗中计划,喂给姚公子的也从败坏身体的药变成了温养为主的,俨然已经将其视为修炼之法的材料了。不久之后,一次偶然,他遇到了同其他妖兽相争、两败俱伤的场面,比较一番便选择了看起来药效更好的虎类妖兽,秘密投放在了阴陵山这处洞穴之中,也是从那时起,山中小鬼食人的流言在这一带慢慢散布了起来。
随着年岁渐长,被圈禁长大的姚公子有了反抗之心,姚宗主因为时机未到只是不伤性命教训便罢,于是,一次次地逃跑又一次次地被抓回,直到最近。
射日之征里,姚氏抓住了机会站对了阵营,又暗中报上了兰陵金氏,战胜后更是得到了不少好出,这越发增长了姚宗主的野心,于是百凤山围猎煽风、点金阁里暗中点火、金鳞台上大放厥词,为了从兰陵金氏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更为了让自己有更高的声望和名声。
但事情在某一日突然就变了,叛变的夷陵老祖成为蓝、江两家联姻的筹码,他暗中推动的‘讨伐’和成功后的‘名就’破灭,金家反而分裂、陷入内乱之中,派出鬼修去云梦捣乱差点被识破,又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四大家族之人弄得没脸……这一切都让他变得没法再忍耐下去,此刻姚公子再次伺机逃脱被抓回后,他终于将这最后一味‘药材’投入圈养妖兽的洞底。
只是有了开头,结尾却不如他所料。被投入洞的姚公子心有滔天恨意,在石壁上画出遗言后,自入了兽口,死后当真怨气冲天阴魂不散,还化为还能汲取彘兽妖力的伥鬼,开始了对姚氏的报复。
将亲子送入兽口后的第三天,姚府中一旦有人外出,便会像鬼上身一般被控制着进了阴陵山,而且一去不回。姚宗主自己身上保命法宝不少,又有邪修秘法在身,暂且无事,可姚家门下其他人却不能出门一步了。心生惧意的姚宗主不敢独自上山,便到了金鳞台求助,后来又求到了云深不知处了。
……
聂明玦狂躁的怒气早已升腾,怒火几欲冲天,想到昔日还曾与此等畜生共处一室、交谈了了,更是控制不住马上就要冲去砍了这人渣的冲动,聂怀桑在一边安抚得焦头烂额,频频向孟瑶递话使眼色,却没有半点回应。
死死拉着自家大哥一条臂膀的聂怀桑见状,竟然又抽的空来转头去看孟瑶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孟瑶还真认真答了他,“啊,只是突然觉得,也许我该谢谢金光善不杀之恩?”
暴动停滞了一瞬的聂明玦:“……”
“……”聂怀桑意识到这人也是个不靠谱的,赶紧转移道魏无羡那边去,“魏兄魏兄,你觉得姚公子这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魏无羡心中也感慨颇深,当初,他被温晁抓住后,也是抱着死后化为凶煞厉鬼、再日夜纠缠岐山温氏上上下下的想法的,他被扔进了尸山地狱中喘着气爬了出来,真是灭了岐山温氏。这位姚公子心怀滔天恨意入了兽口,真的成了厉鬼回魂索命去,又有何不可?
魏无羡有所感,蓝忘机更不会无动于衷,心中一阵阵钝痛之下,果断上前去拉住魏无羡的手,紧紧不放。
魏无羡抱了抱他,又站直身体,缓缓地取下了腰间的陈情转了一圈,道:“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被害了命的前去亲自索回!”说完便解开锁灵囊放在左手中,在伥鬼即姚公子显形、将要发狂前,右手执笛短促又阴森地吹了几段音,泛红的双眼中一片森然寒意,“谁让你变得生不如死,你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给你这个权利,清算干净吧!”
得了令来,一直没有理智只有凶性的伥鬼点头作礼,然后在得意又畅快的鬼叫声中消失不见。
第54章 续五十四、
山谷里,看着移出来的五位重伤昏迷的金家修士被陆续带走,魏无羡又回头看了眼连同底洞与山谷的水潭,便招呼着其他人,也准备走向外面、出山去了。
身旁的蓝忘机看他一眼,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只色泽鲜艳的苹果递了过去,魏无羡咧嘴一笑,也不接过来,就着蓝忘机拿着苹果的手便是咔嚓一口。
孟瑶悠悠踱着步过来,笑道:“魏公子好生巧思啊。”
嘴里还含着苹果肉的魏无羡,“啥?”
跟在聂明玦身边的聂怀桑见状,便道:“白日里,不对,应当算是昨日了,昨日让我大哥和含光君到姚府走的那一趟,验证了姓姚的心中有鬼,也算是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的一个警告,而且引着他派人暗中尾随的妙招,如此,既不会有人来妨碍我们夜猎,缺人手时下山一抓,咳,呼和一声,便有的是来效劳的人手了,如此可谓是一招多得呀。”
魏无羡将嘴里的那块苹果嚼吧嚼吧咽了下去,颇为无语地道:“我说二位,是不是太抬举魏某人了?我说我纯粹是不想见到姓姚的那搬弄是非的小人出现在眼前,你们信吗?”
蓝忘机见魏无羡不打算将他手上的苹果接过去,便又转着将还未咬到的另外一边对着魏无羡面前,方便他再凑过来继续咔嚓一口,同时还应道:“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