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徕一
漆月头靠立柱,觉得机场空气变得稀薄。
一个年轻妈妈护着小女儿从漆月面前走过,目光警惕的盯着她。
那种带着鄙夷的警惕,和看向喻宜之的艳羡形成了鲜明对比,深深刺痛了她。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从她们十七岁认识的时候开始,就伴随着她们的结论。
比如现在,就算她不因老城改造项目被找麻烦,总还可能卷进别的事端。
她在沼泽里待得太久,早已是一身泥,而喻宜之不一样。
所以她的结论是:“等三个月后喻宜之回邶城,就能离这些破事远远的了。”
也许是因为漆月发呆时眼神无意间落在小女孩身上,那个年轻妈妈走过好久了还回头盯她。
漆月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两步跨上前去,一把抢过小女孩手里的棒棒糖。
小女孩一愣。
年轻妈妈骂:“有病啊?!”
漆月狠狠睨她一眼。
她立刻不敢说话,带着小女孩走了。
漆月撕开包装纸,低着头,把糖塞在嘴里。
心里的酸涩从牙根冒出来,好像不是一根棒棒糖所能解决。
她眼尾偷偷向喻宜之和艾景皓的那边瞟,才发现两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慌,叼着棒棒糖在机场人群中胡乱奔跑。
明明看不到才好。
为什么偏要追着去看。
像要一次疼个够本,才知道不该把喻宜之留下来。
那两人在人群中实在醒目,并不难找,漆月很快看到喻宜之和艾景皓并肩而行,连背影都透着般配。
又有路人在拍照:“好配啊。”“没见过这么般配的情侣。”
如果喻宜之是和她的背影并肩,路人又会说什么呢?
“那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别是大小姐被找麻烦了吧?”
漆月想笑,牙齿用力咬碎了棒棒糖,糖渣甜得发苦,又锋利刺痛着她的舌头。
那两人在往喻宜之停车的方向走,漆月狂奔到出租车站点,拉开车门,才后知后觉发现身上的伤疼得厉害。
她边上车边说:“开到停车场出口,跟上一辆……”
她倒不是想不起喻宜之的车牌号,关于喻宜之的一切数字,她都烂熟于心。
但是。
她下车,摔上车门。
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想抱怨,又在她狠狠睨过去的一眼中偃旗息鼓。
车开走了,在她身边扬起一阵深冬的风。
她这才发现她所在的站台,如此空旷,八面来风,鼓噪着她心底忽然腐蚀出的洞。
现在追上了喻宜之又怎样呢?
不到三个月后,等喻宜之坐上回邶城的飞机,她一个只能用双脚在地上跑的人,又如何追得上呢?
更重要的是,她不该再追了。
******
漆月裹着卫衣走回机场,腹部没好的伤一抽一抽着疼,让她背影有些佝偻。
要是大头或敏哥在这里,一定会一掌狠狠打在她肩膀:“我k,你不是最拽的漆老板么?现在怎么跟条丧家犬似的。”
她尽量挺直背,脸上挂回颓懒的笑。
把棒棒糖的塑料棍从嘴里抽出来,才发现上面被自己咬的满是牙印。
又走进机场超市,重新买了根棒棒糖。
走到麦当劳,找了一大圈,因为刚才看到年轻妈妈带着小女孩往这个方向走的。
麦当劳里的人都看她。怎么?没看过混混吃麦当劳么?老子还买个开心乐园餐给你们看信不信?
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小女孩,一个人坐着,晃着双腿吃着薯条蘸番茄酱。
漆月走过去。
“是你啊。”小女孩很淡定的样子。
“你妈呢?”
“上厕所去了。”
“你一个人坐这里,别跟陌生人说话知道么?小心被骗去卖了。”
“知道。”
漆月扶额:“那你怎么还在继续跟我说话?”
小女孩吃着薯条笑。
漆月从口袋掏出棒棒糖:“还给你,刚才不是故意抢你糖的。”
小女孩瞟一眼:“你留着吧。”
“不喜欢我买的这种糖?”
“不是。”小女孩摇摇头:“你看上去比我更需要糖。”
“为什么?”漆月眯眼:“老子都一十六了好吗?”
“你看上去很难过。”
漆月一愣,在小女孩面前蹲下,撑住两边唇角:“老子在笑,看到吗?”
小女孩伸手摸摸她的嘴唇:“这是面具。”
又指指她的眼:“难过会从这里跑出来。”
漆月晃出麦当劳,站在机场门口抽了一支烟,本想打车,又实在不想那么早回家。
她怕喻宜之已经到家了要面对喻宜之,又怕喻宜之还和艾景皓在一起根本没回家。
她晃到公交站台。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空荡荡的公交车没什么人,漆月上去坐到倒数第一排,开窗。
晃晃悠悠,走走停停。
等前面一对年轻情侣下车后,车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公交车开起来有各种铁皮零件碰撞的声音,司机打电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大概还有半小时收班吧,晚饭吃饺子可以啊,别煮太早,再给我泡杯茶,我就想吃热腾腾的……”
饺子,热茶,家常话,和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一起,共同构成一个“家”的意向。
漆月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呆呆望着窗外,恍然想起自己上一次这么晚坐公交车,还是在六岁的时候。
那时她们在孤儿院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爸爸妈妈”能收养她们。漆月从小爬高上低的没个正形,虽然长得漂亮,却总是脏兮兮的。
因顽劣不堪,眼睁睁看着其他小朋友一个个被领养走,也没轮到她。
只有一次,一对看上去家境很好的夫妇想收养她,可六岁的她直觉那女人笑的温婉,眼神却不对,所以拼命抵抗。
在那之后,更没有家庭想收养她了。
终于有一天,院长找到她,特意给她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叮嘱:“今天别调皮,有爸爸妈妈觉得你长得漂亮,要来看你,你乖的话,他们就带你回家。”
那天漆月忍了一整天没去爬树也没去翻墙,小裙子直到下午还是干净的。
可她路过树下,却看到一只还没长毛的小鸟掉了下来。
她天天爬树,知道树上有个鸟巢,对她来说把小鸟送回去,也就分分钟的事。
她跃上去,轻轻托着小鸟。
跳下树的时候看看自己裙子,还好还好,只脏了一点。
正当她打算回去的时候,却看到院长怒气冲冲走来:“你到底在干什么?让你忍一天都忍不住吗?”
“我……”
“你什么你!你在这爬树他们都看到了!本来你调皮的名声都传出去了,这下他们也觉得你还是太皮,不要你了!”
“你没有家了!”
漆月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再吭。
那个下午她躲在孤儿院的围墙边,看着那对和善的夫妻,在院长的力荐下,带走了另一个乖巧的小女孩。
天色擦黑,漆月一个人坐在墙边角落,没人来叫她吃饭。
翻出孤儿院的围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但她是第一次这么做。
顺着路边呆呆走着,也不知该去哪,稀里糊涂上了一辆公交车。
那时已经晚了,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司机多问了她一句:“小姑娘,去哪啊?”
也许是那人语气温和,漆月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能带我回家么?”
司机一愣:“你说什么……”
他看一眼路边不远处的孤儿院,叹口气:“你去后排坐着吧,不收你钱,我这车是环线,你坐一圈后就乖乖回去吧,别乱跑。”
漆月坐到倒数第一排,望着车窗外。
高楼里一盏盏灯亮着。
饭菜的香气传来。
路边有一个年轻母亲,亲昵背着她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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