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徕一
喻宜之挑挑眉,换了个话题:“实习期工资多少?”
“八百。”
“如果能转正呢?”
“两千。”
喻宜之在一个红灯前刹车,扭头:“跟你以前比也差太多了吧?”
这时漆月手机响,她接起:“钱夫人。”
“我回K市了,有空当面聊聊?”
“好,去哪?”
“就到酒楼吧。”
“好。”
车内空间不大,喻宜之也听到了她们的这番谈话:“我送你过去。”
“不了,我先跟你一起回家,再骑摩托过去,你别跟我一起去,被人看到不好。”
喻宜之坚持:“最后一次了,也算我去做个告别吧。”
漆月考虑了一下:“好吧,那你在外面等我。”
钱夫人的办公室永远熏着缭绕的香,她穿一件中式亚麻长褂,手腕上戴一串佛珠,整个人看上去平添一份儒雅,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个看上去瘦小温和的女人,手下管理着这么多产业。
漆月敲门进来,她瞟漆月一眼:“这是谁?都不敢认了。”
漆月笑着挠挠头。
她也不急着说事:“坐。”给漆月倒了杯功夫茶,又把佛珠摘下来:“新在越南收的,还好看?”
漆月:“我能碰?”
她知道很多戴佛珠的人有讲究,不能让别人碰,钱夫人这也是第一次摘下佛珠递她手里。
“没事,拿着看吧。”
漆月拿起看了看,淡雅棕黄,上面的纹路犹如凤眼:“很好看,但我不怎么懂这个。”
钱夫人笑了:“那我告诉你它值多少钱。”
比了个手势。
“我k,一串小珠子这么贵?抢钱哪?”她赶紧递给钱夫人:“还你,可别被我碰坏了。”
钱夫人笑笑拿在手里捻弄:“当你足够有钱,这就是个玩具。”她又给漆月把茶斟满:“而我,足够有钱。”
漆月玩笑一句:“干妈,你也有这么不低调的时候。”
“我是想问你,你想清楚自己未来的路了么?”
漆红玉葬礼后她给漆月放了个长假,一是因为想多留点时间让漆月恢复,二是因为漆月提出想离开,她让漆月别急着下决定,万事想清楚。
长假放完,漆月还是给了她相同的答案,所以她才回到K市,找漆月当面聊聊。
漆月忽然问:“干妈,我能再看看你手腕么?”
钱夫人细瘦的手腕伸过来,凸显的青筋之上,一道道盘根错节的疤十分可怖,纠缠着往手臂深处延伸。
“不是听说你去做了那什么激光祛疤?”
钱夫人勾唇:“太深了,祛不掉的。”
她戴上佛珠:“你十七岁来找我,让我给你一份工作,当时我就给你看过这些疤,劝你不要搅合到一些复杂的人事里,你却倔得像只小豹子,眼底一股狠劲,我就想啊,这个女孩其实真的很像我。”
“阿月,既然你当时做了那样的选择,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发现老公背叛我,立马就踢走了那混蛋,决定不要任何感情,只要钱,所以我做生意那么拼,也得罪了不少人,身上这些疤,就是被人报复留下的。”
“现在,我老了,斗志也没那么多了,打算离开这里去英国了,种种花、喝喝茶,手里的产业我都想交给你打理,你会获得你想拥有的一切。”
漆月点点头:“那确实曾是我最想要的,钱夫人你知道我,从小在街头巷尾长大,最怕别人看不起,因为我这种孩子才最清楚,一旦有人看不起你,就会像踩野狗一样来踩你的脸。”
“现在不想了么?”
“也想啊,但是,”漆月笑笑:“有个人,我更不想让她伤心。”
“钱夫人你也说了,你这份家业挣下的不容易,我来接管,难免卷进你留下的那些人事纠纷,很难说未来会发生什么。而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我不能只顾我自己。”
钱夫人叹口气:“好,你走吧。”
漆月一愣。
她早料到钱夫人会回来找她,她本预计这是一场十分艰难的谈话,因为从现在的局势看来,钱夫人手下并没比她更适合接管大局的人选。
钱夫人只说:“当你有了软肋,你就不适合这里了。”
“也许,你早就不适合这里了。”
漆月从酒楼走出来的时候,内心有些唏嘘。
回头望一眼,复古欧式的建筑在夜色里显得气派,而数街之隔的华亭,则是一种现代主义的气韵,远远能望见尖锐塔楼高耸入云,大气雄浑。
那本是她唾手可得的一切。
喻宜之向她走来:“舍不得了?呼风唤雨的漆老板。”
“听你叫我漆老板,怎么这么别扭。”漆月摸出支烟:“喻宜之,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走么?因为我习惯了待在泥沼里,这里才是我熟悉的天地。”
“一旦上了岸,我的腮我的鳞片暴露无遗,所有人都会当我是个异类,我也适应不了没水的环境,吸不到氧也许会死的很难看,我怕到那时,你会发现我一无是处。”
“说到底,是我太胆小了,只怕你看不起我,却没想过我要长长久久和你在一起,总归是要踏出这一步的。”
喻宜之看着她,一双黑沉如湖的眸子在夜色里闪耀,凑近再凑近,在月光下吻住漆月的唇。
漆月瞳孔放大,那是种很奇妙的体验,旁边有路人经过,而她们再不用遮掩。
喻宜之缓缓往她嘴里吹气:“怕吸不到氧么?”
“我给你渡。”
******
两人回家以后,阿萱迎出来:“我去热饭。”
漆月:“在等我们?我不是发微信让你先吃?”
“没事呀。”她笑着走进厨房,微波炉滋滋声传来,很快家里香气四溢。
菜一汤端上饭桌,漆月先给喻宜之夹一筷:“有你喜欢的茄子。”
喻宜之:“阿萱,辛苦了。”
“没有没有。”阿萱捏着筷子摆手:“本来是我一直借住在漆老板家,太打扰你们了。”
“今晚没上班?”
“嗯,今晚轮休。”
她试探着看漆月一眼:“漆老板,你真不在钱夫人那干了?”
漆月咬着口青菜:“嗯,真的。”
“好可惜啊,本来华亭都要交给你管的。”
喻宜之在饭桌下轻轻踢漆月的脚,她给自己买了双跟漆月同款不同色的拖鞋,鞋尖轻抵着摩挲:“可惜么?”
漆月:“可惜得要死,可是。”
她靠住椅背,笑得明媚张扬:“还是十七岁时候的那句话,我心甘情愿。”
******
洗完澡,两人回房。
喻宜之坐在书桌前涂面膜,对着小小一个镜子,光线不好,显得有点委屈。
漆月双手交叠在脑后,靠在床头望着喻宜之:“不是有那种么?镜子旁边一圈灯带的,明天去给你买一个。”
喻宜之扭脸看着她。
漆月愣了下,摸脸:“我脸上沾调料粉了?”
她刚才在吃盲盒薯片,一吃才发现是芥末味,一边吃一边哭。
喻宜之回来后,从前的坏习惯也跟着回来,她馋各种零食又怕胖,就七七八八买一堆全塞给漆月吃,自己看个现场吃播。
喻宜之摇头:“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有那种镜子?”
漆月以前会化那种又妩媚又凶狠的妆,但她内里糙得很,仗着自己长得美,各种粉底眼影口红都是往脸上一糊,美妆博主看她化妆能气死,她绝不可能去研究什么有光带的化妆镜。
“哦,听阿萱说的。”
“你们,经常聊天?”
“也没有,就是之前碰上我不值班她又轮休,一起吃饭时会闲聊两句。”
“都聊到化妆镜上了,是够闲的。”
“是怎么说到化妆镜来着?”漆月深度思考:“哦对!是我说要买机车靴,她说最近直播间经常打折,她刚买了个化妆镜很便宜,质量也不错。”
喻宜之一偏头:“那你怎么还不给我买?”
“这,不是你用惯的那种。”
漆月说:“你不是习惯那种更贵的吗?”
“不要,就这个。”喻宜之坐到床沿,俯身,她脸上涂着透明的涂抹面膜,果冻一样亮晶晶的,在台灯灯光下眼波潋滟,舌头在漆月唇上舔了一下。
点评道:“居然是芥末味,不错。”
漆月心跳都被她玩漏一拍,低头猛戳手机:“那我给你买了,如果你喜欢的话。”
喻宜之淡然道:“你买的我都喜欢。”她摊开莹白掌心:“能看看你手机么?”
漆月递上去。
“我想看看你怎么跟阿萱说让她先吃。”
“就是让她先吃啊。”
漆月答话的时候喻宜之已经翻到了对话框,的确就五个字:【晚饭你先吃。】
喻宜之眯了下眼,这样不常出现的神情让她像只冷面的狐狸。
“有什么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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