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徕一
可喻宜之和漆红玉坐的离施工窗户很远,午后是这旧筒子楼阳光最好的时候,通透的阳光把少女的脸照成半透明,细小的浮尘围绕,反而显得那张脸越发干净。
施工噪音中听不到她在跟漆红玉说什么,一张没有瑕疵的脸上是安静又诚恳的模样,并没有年轻人面对老人常见的那种不耐烦。
漆月挪开眼神,往厨房走去。
每一层楼的厨房都是公用,谁也没耐心踏踏实实搞卫生就怕吃亏,以至于灶台和抽油烟机上满是油污,在午后阳光中格外显眼。
喻宜之走进来时,漆月为这狭小和脏污莫名脸红,恶狠狠决定先发制人:“我只买了我和奶奶的,没你的份。”
喻宜之把剥好的青豆递给她,也不恼:“哦。”转身又出去了。
漆月端着两碗米线出去的时候,喻宜之还乖巧坐在漆红玉脚边陪她聊天,也不知在聊什么,漆红玉眉开眼笑的,漆月一走过去,她又不笑了。
漆月:“聊什么呢?”
漆红玉:“秘密。”
喔唷。
漆月把一碗米线递给漆红玉:“奶奶吃中饭了。”
漆红玉摸索着接过,笑着对喻宜之说:“小喻你尝尝阿月的手艺,很不错的。”
漆月手里仅剩的一碗米线是给她自己的,这时一边吸溜一边瞪喻宜之,意思是“你敢告状”。
喻宜之没告状,很配合的说:“好,我尝尝。”
漆红玉吃了两口,又问喻宜之:“好吃么?”
“嗯,好吃。”
空气里细细的尘埃又飘过来,附着在喻宜之脸上细小的绒毛上,看上去却像被喻宜之皮肤周围一圈光晕所吞没了一般。
干净到百毒不侵。
漆月烦躁的咂了一下嘴,漆红玉:“怎么了?”
漆月:“咬到辣椒了。”
她无声把手里的瓷碗递给喻宜之,喻宜之看了她一眼,接了,她这才想起给喻宜之的筷子是她刚才用过的,泼辣惯了,倒忘了大小姐肯定接受不了。
刚想抽回来,喻宜之已经埋头拿那双筷子开始吃了。
漆月缩手站在一边。
“奶奶。”喻宜之不跟漆月说话。
“嗯?”
“我越吃越觉得,漆月手艺真的挺好的。”
漆月口重,给自己煮的这碗放了很多辣油,喻宜之平时应该吃的挺清淡,这会儿淡粉的唇都辣肿了,嘟嘟的,清冷的感觉消减不少,像个小姑娘。
漆月不让自己再看,挪开眼神站到走廊边,望着楼底下一个破败的花盆,边上放着个瘪了气的皮球。
一个淡香的影子笼罩了她。
喻宜之端着碗走过来,放在她面前的走廊围栏上,用嘴形问她:“还有筷子么?”
大小姐反应过来这是她用过的筷子了?
漆月嘲讽的挑唇一笑,转身进厨房拿了双干净筷子,走回来递给喻宜之时,喻宜之却没接,指指围栏上放着的碗,用嘴形说:“一起。”
喻宜之让她再拿双筷子是为了和她一起吃米线?
她肚子的确饿了,隐隐咕咕作响,为了避免被喻宜之听到,她低头,挑了筷米线喂进嘴里。
米线凉的很快,她吃着的时候,喻宜之的筷子也伸了进来,微微低头。
两人的头轻轻碰在一起,摩擦,在午后的阳光中,头发蹭着头发,发出沙沙的声音。
漆月脸热,但她又不想服输,好像她先后退一步,就会让喻宜之看出了她的心虚似的。
两人就这样分食完了一碗米线,漆月退开一步,走回房扯了节纸巾递给喻宜之。
喻宜之擦了嘴,嘴唇还是红红的,肿肿的。
像什么呢?
像接过吻。
漆月被脑子里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端着碗低着头,又问漆红玉:“奶奶吃好了么?”
匆匆逃进厨房,把一双手在冷水龙头下不断冲洗。
感觉不到冷是怎么回事?降不了温啊。
两个碗洗了快十分钟,她拖不下去了,从厨房走回走廊,喻宜之站起来:“那奶奶,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漆红玉:“小喻,祝你竞赛取得好成绩,下次这种换窗户的事让阿月自己联系,别麻烦你了,你学习那么忙。”
“没事奶奶,我不忙,我本来就对建筑这方面感兴趣嘛。”
“阿月,你快送送小喻。”
漆月不情不愿咕哝一句:“知道了。”跟着喻宜之下楼。
少女白色的鞋尖轻轻踏在灰暗的楼梯,楼梯不再蒙尘。
少女干净的校服袖子扫过生锈的扶手,扶手重新闪亮。
少女路过破损的花盆和瘪气的皮球,花盆归于完整,皮球重新圆满。
漆月走到喻宜之身边,眼尾望一眼重新走到阳光下的喻宜之,午后的阳光透过碎落的叶片掉到少女脸上,好安静。
“喻宜之。”
“嗯?”
“那一万块钱,我以后会还你的。”
喻宜之笑了一下。
“但我不会跟你做朋友。”
你为什么会属于我的世界呢。
你怎么能属于我的世界呢。
街边有疯跑的孩子,破败小卖部门口有坐着晒太阳的老人,居然有人推着很老式的三轮车在卖棒冰:“棒冰哎!小时候吃的那种棒冰哎!”
喻宜之吞了下口水。
漆月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想吃?”
“不是我想吃。”喻宜之说:“是你做的米线,实在有点咸。”
漆月嘁一声。
喻宜之默默在她身边走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辆三轮车。
“想吃就买嘛。”漆月忽然想起,喻宜之是一个被管控到阿尔卑斯糖都没法买的人,她提醒:“用我刚还你的十八块钱买。”
“不行。”喻宜之摇摇头:“那钱是我给同学讲了道题后借来的,要马上还。”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第一,喻宜之为了她去给同学讲题。
第二,喻宜之身上真的连一分钱都没有。
漆月向三轮车走去,很快拿着跟棒冰回来:“请你,但其实不怎么好吃,一股糖精味。”
她甚至怀疑大小姐连什么是糖精都不知道。
喻宜之接过:“你不吃吗?”
漆月摇头:“小时候吃伤了。”因为便宜。
喻宜之舔了一下:“我觉得,还行。”
漆月笑了声。
她把喻宜之领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树干有两人环抱起来那么粗,算是旧筒子楼这边唯一的风景,但围树而建的水泥台灰扑扑的,到底露了贫穷的怯。
她叫喻宜之:“坐。”
喻宜之也不扭捏,乖乖坐在水泥台上。
漆月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到了这个季节,K市早晚很凉,但中午太阳正好的时候气温又陡升,其实挺晒,喻宜之坐在树下总算躲进了一片阴凉,白净的皮鞋一下一下轻磕在水泥台上。
她手里的棒冰在日光下化的很快,她吃的赶不上那速度,一侧身,圆圆两滴化开的甜水滴在水泥地上,很快吸引一排蚂蚁爬过来。
漆月低头盯着那蚂蚁:“喻宜之,你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你知道么?”
“知道。”喻宜之顿了顿:“所以我没朋友。”
“漆月,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
漆月鞋尖挪了挪,躲开那群蚂蚁的行进轨迹:“你怎么没上学?”今天周二。
“我刚才告诉奶奶了,今天上午参加市里物理竞赛,下午才回学校上课。我交卷挺早,有空就过来了。”
漆月笑了声。
好厉害啊喻宜之,又是英语竞赛又是物理竞赛的。
“晚上呢?不上晚自习可以么?”
喻宜之都没问她有什么事:“可以。”
“昨天刚逃过晚自习,今天又逃,不怕你爸骂你?”
昨天喻宜之回去那么晚,肯定被喻文泰逮到了。
喻宜之:“不是你说的么?坏事做多了,渐渐就不怕了。”
我说的话你就这么相信?
这句话漆月没说出口,摸出支烟在手背上磕了两磕,准备喻宜之一走就点:“你走吧,我不送你了。”
“你不回学校?”
“我有事。晚自习前来接你,还敢逃课的话,跟我去个地方。”
喻宜之小声说:“你觉得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么?”
风扬起少女的长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灼灼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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