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面小郎君
次日,沈竹绾上朝时下令季容妗择日去江南查赈灾粮盗窃案,同时命江太医、何平安等人随她一同前去。
同一时间,虞顺二城郡守因为贪赃落入法网,受压迫良久的虞顺二城城民拍手称快,又因抄家所得皆被公主用于江南赈灾,一时之间,沈竹绾在民间的威望再度提了几分。
下朝之后,季容妗无诏自请到了沈竹绾所在的宫殿。
后日她便要走了,如今自然是要多黏着些沈竹绾。
她到时,沈竹绾正坐在桌案前,面前堆满了折子,见她进来,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再度低下头去。
真是奇怪,这几日按理来说沈竹绾应当不会这般忙碌才是,害得她昨晚独守空房良久,最后睡着了。
季容妗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她三两步走到桌案前:“公主在看什么?”
沈竹绾放下毛笔,将手头折子放置一边,抬眸看她:“驸马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季容妗默默地想,但她不能说出口,否则有打扰沈竹绾办公务之嫌。
脑子转了转,她看着沈竹绾低了良久的脖子,轻叹一声,走至她身后,伸出两只手轻轻在她肩上按起来:“我看公主劳累,所以特意来为公主放松放松。”
肩膀上的力道恰到好处,因低头而紧绷许久的肩颈也在此刻被两只手轻柔地放松着。
沈竹绾难能没有说什么,余光瞥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季容妗瞧她没有让自己走开,而是任由着她按捏,心中大抵也知晓她的确有些不舒服,于是态度也逐渐认真起来,不时轻声问她。
“公主,这个力度可以吗?”
“嗯。”
“公主,这个有感觉吗?”
“没有。”
“那臣再往旁边移一移。”
屋外,敲门声忽然响起,芸娘的声音传来:“公主,茶好了。”
“进来吧。”
随着沈竹绾的声音落下,远处宫殿的门也随之而开,芸娘手中蹲着茶盏,脸上带笑缓缓走近。
起初没看清,只以为是哪个丫鬟在给公主捏肩,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竟然是驸马。
芸娘眸中露出一抹诧异,很快又收下,将茶壶放在书案另一端,正欲给公主倒茶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芸娘,这儿交给我便成。”
芸娘怔然抬眸,旋即微笑着道:“那便劳烦驸马了。”
“应该的。”
芸娘退下后,季容妗这才端着茶递到了沈竹绾面前,学着下人的样子,恭敬道:“公主,请用茶。”
沈竹绾瞥她一眼:“放这吧。”
茶盏轻碰桌面,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季容妗又转到沈竹绾身后,正准备继续伸手,沈竹绾便道:“不用了,驸马先出去吧。”
季容妗:“……”这是嫌她烦了吗?
沈竹绾却没再看她,季容妗便轻叹一口气,告退后缓缓出了门。
怪她自己,在不该回答时回答,该解释时又睡着了。
芸娘去而复返,想起公主房内的香炉还未曾换,正欲回去换时,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季容妗。
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福身道:“驸马。”
季容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肉眼可见地有些丧气。
两人擦肩而过,芸娘的声音忽然响起:“驸马可是惹到公主了?”
季容妗的步子一顿,回眸看向芸娘。
芸娘十岁入宫做岑连夏的丫鬟,后来岑连夏去世,便成了沈炽的乳娘,如今也才三十多岁的模样,样貌温和,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驸马与公主的感情倒是与先帝先后一样。”
她看着季容妗,笑道:“只不过感情再好的两人,总会有争吵,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感情才会更长久。”
季容妗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显然,芸娘误解了。但无论怎么说,芸娘也是出于好意,于是季容妗便点点头,道:“芸娘说的是,我知晓了。”
芸娘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回忆道:“其实在公主出生后的第三年,帝后二人曾经发生过很大的争吵,似是许久未曾说话,最后也是陛下先低的头。”
她说着说着,目光逐渐哀恸,最后扯了扯嘴角,摇头笑道:“你看我,年纪大了,总容易这样。”
季容妗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很是欣赏她对先帝二人的情谊。
芸娘也不再说什么,福了福身,继续去换香了。
季容妗在宫中没待多久,想着后日便要走了,便打算先回家与季父季母告别,顺带着,再看看江楠语。
季太傅夫妻两早便知晓这个消息,因此对她也是千叮咛万嘱咐。
季母叮嘱期间抹了一把泪:“矜儿从小便没离家这般远过,如今一个人去,当娘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季容妗轻轻抱了她一下,道:“娘,您放心,现在的我可不是当年的我了,若是有人敢欺负孩儿,孩儿定然打得他满地找牙。”
说着,还给季母比了比自己的手臂,戳道:“娘,别担心我了,还是担心一下爹,让爹日后别碰酒了。”
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季太傅险些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才明白他的好女儿拿他当挡箭牌。
季太傅当即吹胡子瞪眼地瞅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本来爹还给你准备了上路的银子,如今看来,怕是要省下一大笔钱喽。”
“爹,怎么这么见外呢,孩儿同意您在母亲面前喝酒了。”说着,她轻咳一声,道:“话说,爹您昨晚喝醉,可是差点就将咱家诛九族的秘密说出来了。”
说到此事,季太傅也是心虚地不行:“不是还没说的嘛。”
季容妗幽幽:“那是孩儿手捂的快。”
“多亏了矜儿啊。”季太傅赞叹地看着她,旋即话音一转:“你净手没?”
季容妗:“……?”
离别的伤感硬生生被这父女两聊得七零八落,季母收回眼泪,没好气地瞥了季太傅一眼道:“你怎么不说怕把矜儿手污染了?”
季太傅默默移开眼,不敢说话。
季容妗在一边看得直乐,不多时,季母便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眼眸还是有些红:“罢了,你去吧,江南那边灾情严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是一些银钱,你收好了,路过旁的城时,可以买些粮屯着。”
季母拿出一叠银票递到季容妗手上,轻声:“不够的话,娘还有。”
季容妗看了眼那叠银票,眼都瞪大了,不是,他们家这么有钱的吗?
季太傅显然也和她有着一样的疑惑。
就在此时,季母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不用怕家里没钱,这是你爹的私房钱,不够的话,娘再给你找些。”
季容妗缓缓长大嘴巴,再扭头一看,季太傅温润儒雅的表情缓缓裂开。
噗。
.
同一时间,何府。
何栗看着跪在下方的何平安,眸中充满了审视:“你与驸马关系很好?”
何平安垂着首,摇头:“孩儿与她不甚相熟。”
“不甚相熟你在猎场帮她说话?”站在何栗身边的何慎阴阳怪气道:“怎么,难不成你也是因为看上了公主,所以才帮着驸马说话?”
何平安藏在袖袍中的指节紧紧捏住,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何慎淡声道:“你是在讨好公主?”
他说的讨好,和何慎说的可不是一个意思。
何平安自然很是了解这位“父亲”,他目光闪烁片刻,抬起眸直视何栗:“孩儿只是实话实说,大哥那日,的确是在驸马之后出的手。”
何栗眯着眼,却从他的眸中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于是收回目光轻声道:“罢了,如此也好,既然此次你与驸马一同去,那便记住,与她打好关系。”
何平安目光不变:“若是缘分到了,孩儿会与她打好关系。”
“为父是命令你,而不是与你商量。”何栗瞥了眼静默的少年,轻声道:“去看看你母亲吧。”
何平安眨眼速度明显快了几分,垂首道:“孩儿知晓了。”
何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扬首恩赐般道:“去吧,她也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很长时间是多久呢,大约有半年了。
说来可笑,外面人人都道何栗对新娶进门的小妾宠爱有加,甚至因此爱屋及乌对他宠爱有加,可实际上,他母亲被软禁在府内,他每日在府中过得人尽可欺,甚至与母亲见面,都要看何栗心情。
真是可笑。
有时候他在想,何栗为什么要将他母亲娶进门又为何偏要他取得功名,母亲又为何要让她以男子身份示人,可想来想去,也得不出一个结果。
她只想逃离这座府邸,只想与母亲回到过去的生活,所以她要抓住一切机会,一切可以逃离的机会。
站在门前,何平安目色缓缓恢复平静,推门而入时,那个女人却没有出现。走了两步后,何平安瞬间加快脚步走到床上女子面前:“娘,娘你怎么了?”
床上女子面色烫的厉害,一会扯着衣服,一会又冷的发颤,口中不断地道:“平安,平安快跑,不要管娘。”
何平安当即放开她,一路跑到先前的厅内,何栗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还会来,道:“你怎么回来了?”
何平安“噗通”一声跪下:“我听父亲的,我听父亲的,我娘,我娘她生病了。”
“生病了啊。”何栗目色悠悠,一字一句轻声道:“也难怪,毕竟昨夜本官折腾她折腾的太狠了。”
拢在袖袍中的手一瞬捏紧,她脊背挺直,看向地面的目光发着颤。
余光中那肥胖的身影已经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为父最喜欢的可就是她了……”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何平安跪在地上腰板挺直,许久,才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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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今日是季容妗留在王府的最后一日,昨日里沈竹绾又看折子看到很晚,最后上床时,也只是简单地抱着睡了过去。
眼下这个时辰,应当在朝堂上才是。
季容妗便趁着这个时间与江楠语见了面,听她吐槽了一堆,最后说到她明日就要走时,江楠语颇为悲伤。
只不过悲伤没多久,便话音一转,道:“明天就要走了,此去江南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要见不到公主了,你不趁机做点什么?”
季容妗:“公主这几日很忙,没空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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