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欢
一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那个人怀抱着一捧金露花，紫色的花瓣鲜艳欲滴，风将金露花的味道送过来，传得很远很远。
古辛开始朝她走过来。
一步，隧道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晏双霜下意识地看过去，那是一盏细细的月牙儿的灯。
第二步，第二盏灯也随之亮起，比上一个月牙儿稍稍多一些。
三步、四步……第十步。
满月。
月亮从弯到圆，一个个在隧道里亮起，她也正好站在了隧道的中间。
古辛终于开口了，她说：“晏双霜，你听得见吗？”
第66章 月亮小姐
这个问句, 意有所指。
隧道并不长，是很早以前修给蒸汽火车用的，后面变成了花圃旁边的废弃地点。
花草管不了那么多，没有人经过的地方, 它们肆意生长。
而此刻这片葱郁的地点, 成了古辛和晏双霜这一切的见证。
“……我听得见。”晏双霜的眼睛闪动着, 她也听出了古辛这句话的未尽之意。
她站在原地，选择回应她。
古辛得到了许可，眼睛弯弯, 笑了起来。
“我要奔向你啦。”
这一次她没有等晏双霜回应，直接说到做到，
古辛继续往前, 只是她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 隧道墙壁内的随着她的动作，亮起的灯也越来越多。
晏双霜不知道古辛到底买了多少种灯。
她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建筑、植物，看见了许许多多合理又不合理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可爱的Q版头像。
它们布满了整片隧道，到最后晏双霜几乎只能看见古辛像一道风一样, 迅速略过这一切。
然后她停了下来。
“我终于站到你的面前了。”
距离不远不近，正好在晏双霜的面前。
些微的喘息敲在晏双霜的耳膜上, 这一刻带着她砰砰直跳的心脏共振。
古辛手一伸，将那捧散发着馨香的金露花放到了晏双霜的怀里。
接过来后, 晏双霜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她好像突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抱着这捧花, 用什么姿势才能呵护它。
明明她曾经捧着花的时候那么多, 多到数不过来。
晏双霜看见古辛的额头有细小的、亮晶晶的汗渍, 如同她怀抱里的金露花, 被人采撷过后，留下了证明。
古辛送出花后，她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站到你的面前了。”
我回到你的身边了。
晏双霜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她不止心跳与古辛的呼吸共振，她可能连心情都与古辛同调。
虽然古辛只说了短短的三句话，但更多想说的，通过她的眼睛、表情、动作，甚至她的每一次吐息，都在明明白白地传递着。
“你……”说了一个字，晏双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停住稳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晏双霜想，自己有点明知故问了。
古辛却向她展示身后亮得惊人的那片隧道：“你看。”
每一盏灯都有着不同的形状，它们五花八门，千姿百态，但不同的形状里装得却是同一种颜色。
暖白的灯光将隧道里的一切都照得明晰又温和，如同月纱笼罩在万物之上。
晏双霜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的含义，但她不敢确认。
将晏双霜怔忡的神色收入眼底，古辛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从前有个很古怪的小铁皮人，她不柔软，很坚硬。正好，她也姓古，所以我们叫她古怪小姐吧。”
她同样凝视着那片被她装饰得很温馨的隧道，早就想了无数遍的腹稿，此刻却被抛弃，变成了心底深处最直白的想法。
古辛要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捧给晏双霜看，如同那束金露花一般。
“古怪小姐是个很喜欢做证明题的小铁块，她从小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推导不出来的。生活中的每一样事，都能进行精密的计算，从而得出准确的证明，她一直践行这样的信条，直至长大也是这样。可某一天，有人对她说，古怪小姐你很聪明，但你永远猜不透、也计算不了人心。
“古怪小姐并没有陷入这句话的陷阱，她反而想，为什么要计算人心？那是世界上最肮脏、最无聊的东西。因为没有人比古怪小姐聪明，每个人在她面前都浅薄的可怕。”
晏双霜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回过头来看向了古辛。
古辛从来都是神秘的，晏双霜曾经无数次的想，这个世界在古辛眼里是什么样，是否空乏索然，是否许多人为之忙碌的事情，在她看来了无生趣。
从前晏双霜不敢问，她怕得到确认的答案，但真正听见的这一刻，晏双霜竟然意外的平静。
她只是捏紧了手中的金露花，就像捏紧了一只高高飞起的风筝的线。
古辛继续说：“可是某一天，一场大风毁掉了古怪小姐的房子。证明题第一次失了效，水浸没了她，让古怪小姐终日与海底的怪物相伴。怪物对她说，很高兴你的加入，你终究意识到为这个世界做证明，是最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真的是个很荒诞的世界，不仅一眼望得到头，还有许许多多的丑陋的人。每一个都让她厌恶，恶心。
“然后，有一只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朝她伸出了手。
“月亮有很漂亮而柔和的光芒，她一眼瞧见了古怪小姐，并对古怪小姐说：你不该在这里。古怪小姐回：为什么？这里虽然很黑，但很安全。月亮说：我不要你呆在那里。那里很冷，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找温暖的陆地。
“月亮说到做到，她指引着古怪小姐，带她走出了大得看不见边际的大海。回到陆地的时候，月光洒在海面上，好美好美，好像有数不清的银色小鱼在穿梭着，跳跃着。美得古怪小姐差点迷失。”
说到这里，古辛深吸了一口气，她压抑住喉咙里哽着的那口气，这一次，她直视着晏双霜。
晏双霜曾经强行将她从海中拉起，她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不肯松开她的手。
“可是很快，古怪小姐被抓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她再也看不见陆地，也看不见将她拯救出深海的那只月亮。那个人说对了，古怪小姐计算不了一切，她终究是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晏双霜眼里不知何时有泪光闪烁，古辛回头，将那些亮起的灯一个个地指给她看。
“失去了一切的古怪小姐，踩在了沙滩上，这些都是她慢慢找回来的贝壳，她找得很辛苦。但是后面，因为有只陌生又熟悉的月亮偷偷地跑来，她将贝壳的位置悄悄告诉，最后干脆将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又生锈的古怪小姐捡回了家。
“月亮把小铁皮人重新打磨光亮，还给她精心地上了油。古怪小姐重新变得光鲜起来。于是古怪小姐想，我得把最重要的东西送给她。可是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晏双霜想，不，你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但晏双霜没有打断她，她像是采珠人，很辛苦地采到了最大那个蚌壳，她没有粗暴地打开她。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现在，她终于等到了这只蚌缓缓的地打开，露出里面柔软的内里。
古辛说：“古怪小姐在陆地上看着头顶高高的月亮，她怀揣所有值钱的东西，决定做一艘船。她划过了深海，划过了天空，穿梭在流星雨里，最后她站在了一个隧道面前，隧道那头，是她的月亮小姐。”
古辛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戒指，是很朴素的情侣戒，上面有圆月的图案。
她单膝跪地，将所有的一切都送到了晏双霜的面前。
她说：“隧道很黑，但万幸，我将它点亮了。”
“这个世界对曾经的我来说，烂得不可思议，我试图通过推导证明来找寻存在的意义，但事实证明，我计算不了所有，证明自己存在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于是，我做了最后一道证明题，这道题的题目是我不是我。”
“最后一次的推导成功了。因为我不是我，所以我才能放下最后一点顾忌，决定做那艘船。”
“因为我不是我，所以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我要走到你的身边。”
古辛停了一下，不知何时，她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过了半晌，古辛将戒指递上，她说：“我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告诉你。我没有有趣的灵魂，我的躯壳也沉闷得不成样子。可即便这样，我也想说，我喜欢你，喜欢得无法不绕着你飞行，我要舍弃陆地，做月亮的卫星。所以月亮小姐，你愿意做古怪小姐的女朋友吗？”
晏双霜想，她终于能将完整的太阳正大光明的私有。
她捂住了眼睛，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落，为何而哭？
为她因为阳光刺眼而看不清的最后一点阴霾，也被轻轻抚去而哭。
然后她也单膝跪下去，接过戒指，一把抱住了古辛。
晏双霜说：“你才不是破破烂烂的小铁皮人。”
你是我最耀眼的太阳，我曾经的救赎。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自卑猜疑，多少个痛苦辗转的不眠夜。
而今都被好好地合上，温柔地包裹。
再也没有一丝的顾虑。
所以����“我愿意。”
她们于夕阳下拥吻，唇齿相依，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与真心。
眼泪不再是苦涩与酸涩的，这一次，古辛要做月亮的卫星，要和她的月亮小姐一起，前往一片宁静而温馨的未来。
金露花两个人的中间被压着，轻碾着，但它的颤抖是喜悦的，暧昧的。
不知何时，有人大力地鼓起了掌。
古辛和晏双霜蓦然惊醒，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朝旁边看。
贺鑫站在不远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一边鼓掌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救命，我怎么觉得好感动，这应该是年度TOP5的告白了吧。”
“……”
晏双霜和古辛这时候才有点难为情，她们很快分开，晏双霜握紧了金露花。
但很快古辛的注意力就回转回来，她认真地将戒指给晏双霜戴上，然后低声说：“谢谢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没有准备戒指。”晏双霜低声说。
古辛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盒子，她将它交到晏双霜的手里：“我准备好了。”
晏双霜接过戒指盒，将金露花放到膝盖上，郑重地打开，里面是同款的素戒，也用同样的、甚至更加认真的表情给古辛戴上：“约定生效。”
顿了顿，晏双霜说：“是我才要谢谢你。”
目睹了这一切的贺鑫很想说，不用谢不用谢，都是自家人，她才要谢谢古辛和晏双霜，能让她这个CP粉看到这么完整的直播。
但紧接着贺鑫想起了什么，她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信箱面前，从里面掏出相机，问古辛：“现在算是录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