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伏容夜
江鸢在心里叹口气,迈步过去,双手把案件接了过来,“有劳韩少卿了。”
“……你,江寺丞啊,你……”
姚星云被啪啪打脸。
江鸢一手拿案件,一手拉住姚星云的胳膊,把他按在靠墙的小桌前坐下。
姚星云表示不理解:“不是,你怎么回事?我们不应该同一个战线吗?你怎么听那小子的话?”
江鸢翻开卷宗,边看边小声解释:“姚大人,人家是少卿,四品寄禄官,我们什么啊?寄禄官,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他爹在朝中刚刚被太后提拔,虽然只是个正三品,没我们两家地位高,但人家爹的官职是翰林学士承旨啊,皇帝跟前的密臣,小心点好。”
“反正本小爷不服!”他傲气。
江鸢点到为止,开始认真看卷宗。
绣街月娘一案发生在两年前,也就是顺乐三年。
卷宗记载说,顺乐三年,二月冬,月娘于卯时持刀砍杀丈夫和婆婆。
人证为邻居四嫂,物证为一把铁刀,人证物证皆在,遂压入大牢,听候处审。
既然人证物证皆在,为何还要成为悬案?
江鸢继续翻看。
月娘,十几岁成为绣街有名的绣女,绣工极好,后经媒婆介绍,嫁给同为绣街的木匠张生为妻,婚后夫妻两人举案齐眉,生有一女,平日里会绣些女子饰品贴补家用,偶尔会接到一些有钱人家的大单,一家四口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经证人四嫂佐证,月娘平时为人善良,性格温柔,长得也好看,尤其是那一手绣工,全绣街的女子都比不过。
她发现月娘杀人那天是二月初七早上,快到辰时。
因为她早上起来给孩子做饭,发现家里没盐了,而那个时间街道上卖盐的又没开门,便就想着先去月娘家借点,等买了再还。
没想到她去的时候,看到月娘家大门敞开着,月娘满身血惊慌的跑了出来。
等她再仔细一看,屋子里倒了两个人,正是月娘的婆婆的丈夫张生。
之后她去县衙报了官。
县衙把月娘抓捕归案后,月娘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至于她杀人的原因,卷宗上写的是,和情人偷情被丈夫张生发现,月娘羞愧当头,失手杀了婆婆和张生。
偷情?
江鸢往下找情夫的名字,张念芙……
是个女人,所以是情妇,不过张念芙这个名字,江鸢好像在哪听过。
江鸢本想看看张念芙的来历身份,没想到她再后翻。后边就什么都没有了。
姚星云:“江寺丞,你看出什么没有啊,本小爷好困啊。”
江鸢把卷宗推给他:“你也看看。”
姚星云一把推回来:“本小爷才没看,没兴趣,你也别看了。”
江鸢摇摇头,拿着卷宗起身,横穿了几个架子后,才找到韩云墨,问道:“韩少卿,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不知是否方便?”
“可以。”
江鸢:“第一,这桩案子说起来只是普通的民事,为何会从普通县衙转交至大理寺?第二,这张念芙是谁,卷宗中没有记载?”
韩云墨边忙边回答:“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张念芙,少府监织染署令。”
原来那情妇是当官的。
不过织染署……不是专司织造吗?
哦,江鸢想起来了,之前她给星月楼小青姑娘买的丝巾,就是从织染署那里买的,托的人正是张念芙,那还真是巧了。
韩云墨多补充了一句:“其实张念芙不过八品小官,只因月娘曾做过一条发带,深得当今太后喜欢,所以文大人才会特例关注,把这事提到了大理寺处理。”
原来如此。
江鸢随后又把卷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交还给韩云墨。
“哎。”江鸢走过来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姚星云:“我要去现场看看,你去吗?”
姚星云头也不抬,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不去不去,你自己去。”
江鸢无奈,去之前换了身素衣。
绣街距离大理寺不算太远,江鸢寻着一路走过来,问了几个人后,才找到了月娘住的小院。这小院两年未有人住,木门已经明显的衰败,上面还贴有官府封条。
不能从大门进,江鸢转身四处看了看,直接翻墙跳了进去。
江鸢进去落在了鸡圈附近,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足有半人高,只能拨着往里面走,小院格局是两间屋子,一间厨房,共三间。
纸窗已经破烂,站在外面看黑漆漆的,有些阴森。
卷宗上记载说,月娘是在正屋用切菜的刀杀了婆婆和张生,江鸢离厨房比较近,她推门进去,吱呀一声,尘土迎面扑进鼻息。
“咳咳。”江鸢被呛的咳嗽,她连忙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厨房不过几尺宽,一眼就能看全,靠墙的地方有个烧火的灶台,上面铺了一层灰,旁边的木架上放着瓶瓶罐罐的调料,还有几双木筷。
厨房锅碗瓢盆都有,唯独缺了把菜刀,被大理寺当做物证收走了。
江鸢随手打开锅盖看,没想到锅底有一层黑色的东西,她愣了愣,把锅盖放在一旁,弯腰抠出了点拿到跟前仔细看,这大小和形状,应该是烧成炭的大米。
两年前烧成炭的大米?
四嫂说,她是在二月初七早上来借盐做饭的时候,看到月娘满身血的从屋子出来,所以那个时候,张家也在做早饭。
江鸢想着,从怀中拿起一方帕子,扣了些烧成炭的大米放进去带走。
江鸢出来后又去了正屋,吱呀的门推开,又是一屋子的尘灰,很是呛人。
江鸢挥了挥捂着鼻子进去,看到地上有两年前遗留的血迹,一共两滩,一处在堂屋中间的桌椅旁,另外一处在东屋门口,木屋上还沁有寸寸深色的血渍。
这倒符合月娘的供词,她说她先是趁张生没注意,在门口用刀捅死他,之后婆婆出来看到过来阻止,月娘又拔出刀折身过去,在正堂的桌椅旁,一刀把婆婆捅死。
仵作验明后,确认张生的伤口在腹部右下,一刀致命,婆婆的伤口在腹部正中,也是一刀致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案子就不算悬案,杀人凶手就是月娘。
不过既然文大人迟迟不结案,想必这案子还是有蹊跷的。
江鸢朝东屋走进去,这是月娘和张生的房间,很干净,被褥整齐,梳妆台前月娘所用的木梳、腮红和剪刀之类的也放着。
大概查探一番后,江鸢从东屋出来,去了西屋,这是月娘婆婆的房间。
看的出来,月娘和张生都是孝顺的人,婆婆房间的穿、用都要比他们夫妻二人好许多,而且烛台上用的还不是灯油,而是蜡烛,这在当朝可是奢侈品,最低也要150文,相当于平常老百姓两三天的收入。
江鸢把婆婆房间抽屉都拉开看了一遍,没想到竟然还被她找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边是一个长命锁,长命锁上面刻了一个士字。
看材质和上面的锈色,应当不是张生的,而且这士字也不是张生的名字。
不是张生的……
江鸢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攥紧长命锁转身出去,她要知道一件事。
回到大理寺,江鸢在前厅找到韩云墨,问他:“月娘女儿呢?卷宗上不是说她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为何没有记录?”
韩云墨回道:“失踪了。”
江鸢:“什么意思?”
韩云墨:“两年前,月娘杀人的那天早上,她女儿就不见了。县衙派人找过,没有任何线索,之后便和月娘一起暂搁了。”
一个四岁孩子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吗?
江鸢再问:“韩少卿,不知我是否可以去牢狱中见见月娘?”
第7章
“可以。”韩云墨答应着,甚至还取下了腰间的腰牌递给江鸢:“你大可带着本官的腰牌去见她。”
江鸢刚伸手想接过,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韩云墨又突然收了回去,有意压低声音:“不过,江大人,本官只给你三天时间查清案件。查不清楚,本官不仅要写信告知文大人,还要状告到太后那里。”
江鸳:……
又开始拿太后威胁。
“好。”江鸢接过腰牌:“多谢韩大人。”
大理寺狱。
有了韩云墨的腰牌,江鸢非常顺利的进到大理寺狱,只是这里的味道……
咳咳。
江鸢掩了掩鼻息。
走了许久,狱卒才转身停下:“江大人,这位便是月娘。”
江鸢放下手看去。
江鸢第一次进牢狱,进来这一路,看到的牢房都是肮脏不堪,散发着种种的恶臭味,唯独这月娘的牢房干净整洁,不仅有好床好褥,桌面还有一盘针线和绸布。
“这是……”江鸢问狱卒。
狱卒解释道:“回江大人,这是文大人走之前特意安排的,说让月娘单独一个牢房,并且好生招待,无论月娘需要什么,都要禀告韩大人,如数奉上。”
原来如此。
看来这文大人是真的认为月娘无嫌疑,才会这般照顾。
江鸢挥挥手让狱卒退下。
狱卒抱拳扶刀离开。
牢房里昏暗无光,只有头上一个脑袋大的小窗投进些许光,照在小木方桌上,而月娘身着囚服坐在桌前,长发用一根木簪挽着,侧面看很娴淑温柔的样子。
她左手持带,右手持针,在绣一条白色的发带。
先前听韩云墨说,这月娘绣了一根发带深得太后喜欢,所以这桩案件才转交给了大理寺,可江鸢现在想想,太后一直深居后宫之中,每天凤钗玉珠戴都戴不过来,怎么会用一条发带如此清闲的物品。
就算那夜在深巷遇见,宫里的那位太后也是戴的玉簪,并非发带。
江鸢抛开这件事,说道:“月娘,本官姓江,名鸢,新来的大理寺丞,文大人特意托本官前来查探两年前一事,为你洗刷冤屈。”
月娘并没有想回答的意思,继续绣发带。
江鸳多看了两眼,侧身道:“根据四嫂的佐证和你的口述,两年前二月初七那日快辰时,四嫂去你家中借盐,撞见你持刀砍杀丈夫张生和婆婆。之后县衙抓你归案,你也如数承认了罪责。虽然你承认了,但本官片刻前去了你家中查看,倒发现了一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