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娘子
陆续有人递过名片,叶桑榆手里捏着一沓子,举在空中晃了晃:“我有你们每个人的联系方式,请你们在来华信集团参会之前,看看自己现在,以及过往是否发过与向非晚有关的话题,造谣的,请你立刻删除之前的并且公开道歉,没有造谣的,我恭迎你们,30日那天,写一篇公正客观的报道。”
人群散去,地上坐的男人,叶桑榆站在他身边,淡声问:“你要来么?”
男人不敢置信,他慢吞吞拿出一张名片,举高递过去。
叶桑榆反反复复地看,重复着他的名字和所属单位。
她冷笑着撕开两半,再撕成四部分,最后撕成碎片,男人恼怒却不敢言。
叶桑榆指尖撑起他的衣兜,把撕碎的名片放进他兜里,轻轻摁了摁他的心口,双眸深处尽是阴郁和冷森,一字一顿道:“我记住你了,你以后记得夹着尾巴做人。”
后半夜,叶桑榆满身疲惫,摇摇晃晃,终于出现在向非晚家门口。
冬青无助地看着她:“你终于来了。”
叶桑榆呼口气,打给向非晚,那边秒接。
“开门。”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冬青心碎,这就是差别对待的天花板吧?
房间里关着灯,窗帘也拉着,黑漆不见五指。
她拖着疲乏的身体,刚进去就被一把拉住,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扑到她怀里。
她唇角动了动,怀里的人颤抖着,呜咽着,她所有的话,如鲠在喉。
向非晚低低地呢喃:“抱我。”
她僵着身子没动,耳边传来更卑微可怜的恳求:“求你,抱抱我。”
第103章
下一秒, 回答向非晚的,是一个瘫软的身体。
向非晚试图抱住她,但也支撑不住坐下去。
这个季节, 地板微凉, 坐着其实挺舒服。
叶桑榆高度紧绷的身心一旦卸下防备, 便再也起不来,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向非晚爬到她身边, 摸她的脸、额头,潮热, 低声问:“你怎么样?”
她一动不动,舒了口气, 像是在叹气, 吐出一个字:“累。”
连着几日的折腾,不是在打架, 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她和他们对峙, 拿出最狠的样子,耗费了极大的精气神儿。
碰到熟悉的怀抱和冷香,她的身体多撑一秒都吃力,人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向非晚不放心,又过来摸她的额头,低声道:“真的不是发烧吗?”
她歪头, 眼睛适应黑暗, 看得见向非晚朦胧的轮廓, 像是被涂了一层浓黑的底色, 透着悲凉。
“我没力气抱你了。”叶桑榆深吸口气,眼皮很沉, 喃喃道:“我好久没这么累了。”
向非晚俯身轻轻抱住她,耳朵枕在她心口轻声说:“那我抱你。”
叶桑榆的手被捞起来,放到瘦削的肋骨的上,向非晚声音更轻,生怕唤醒她的理智似的,低声叫她:“小叶。”
她不做声,向非晚又叫她“桑榆”,她的指尖轻轻动了下,轻不可闻道:“说。”
向非晚扯过她的手臂展开,自己躺在她的手臂上,手落在她的心口,腿也压在叶桑榆的身上。
叶桑榆没躲,没推开,更没有不耐烦。
向非晚战战兢兢的身体,贴近她,半晌哽咽道:“你都看见了。”
具体看见什么,叶桑榆不知道,她没问,直挺挺躺在那,回了句:“这一点都不像你。”
原来的向非晚,风吹雨打都不怕。
在她的世界里,向非晚无坚不摧,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站在她身边。
向非晚从来都不会问她对与错,更不会给她分析大道理,每次都是无条件地相信她。
呜咽的哭声响起,像是悲伤的叹调,在夜里听得叶桑榆心口酸涩发麻。
她的眼眶跟着泛酸,费力地抬起腕子,半搂住向非晚,指尖轻轻点了点向非晚的眉心,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压抑的哭声渐渐释放出来,像是委屈的小孩,终于回到温暖的港湾,那意味着她可以做自己。
卸下所有防备的向非晚,在她怀里放声大哭,泪水打湿她沾满尘埃与血迹的衣服,伤心因此有了形状,一片片湿痕。
其实,曾经那个被叫小叶的人才是爱哭包,无数次在向非晚的面前落泪。
她的泪水,落在瘦削肩膀,浸润过漂亮的衣服,蹭在白皙的脸颊……向非晚的指腹,一次次帮她拭去泪水;向非晚还会用吻去擦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拍她后背安抚,胜过千言万语。
哭得最凶最久的,自然是父母出车祸那年。
她噩梦连连,哭着睡觉,哭着醒来,向非晚始终在她身边。
她无处发泄的焦虑和抑郁,统统都变成利刃刺向向非晚,她口是心非地说狠话,让漂亮的姐姐滚,她手边的东西被砸碎了很多……
同一天,失去挚爱的双亲,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那时不想活了。
于是摔碎的青花瓷,心愿瓶、碗碟等等,所有碎片成了她割伤自己的匕首,仅存那点痛感,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没有人敢靠近那时的小哭包,怕被发了疯的人伤到。
唯独向非晚会靠近她,一次次赶走,一次次回来。
向非晚没有夺走她的碎片,也没有听从大家的建议把她送医院。
只是一次叶桑榆割伤自己后,向非晚望着那滩血迹,也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在手臂同样的位置,碎玻璃刚扎进去,被叶桑榆打掉。
向非晚白皙紧致的手臂展露在她眼前,血珠从伤口冒出来。
“小叶,不如这样,”向非晚又捡起一块碎玻璃,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腕子上放,笑着说:“我不疼,你想割多少个口子都可以。”
那个冒着血的伤口,像是下了一场血色的雪,红雪蔓延着,覆盖苍白的肌肤。
叶桑榆的心弦,咯噔一下,骤然作疼。
那一刻,她知道向非晚的感觉了,看着喜欢的人自我伤害,比直接伤害自己更疼。
小哭包很长时间不再割伤自己,改成舀。
舀得越来越用力,舀痕越来越深,一片青紫,泛了黄好一些,又添新的舀痕。
每次情绪快要跌入深渊,她都用这样的方法,后来渐渐成了恶习,情绪上来就会忍不住舀自己,而且一定要见了血才会放口。
她渐渐失控,向非晚会把手腕塞进她嘴里。
她像是癫狂入了魔,狠狠舀住纤细的腕子,唇齿间有了血腥味才松口。
向非晚不仅不会说她,反而绽放笑意,腆走伤口的血,手臂横到她面前,笑道:“我的血好像还蛮好喝的,你想试试吗?”
她那阵子的疯野,不是装的,但向非晚嗜血的快感,似乎也不是装的。
当情绪恢复到正常,她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舀痕,她会难过地落下泪。
向非晚会抱着她,轻声呢喃:“这都是你给我的,这是爱的勋章。”
她因为父母的车祸,麻木机械地伤害自己寻找活着的感觉,看着时刻陪在身边的心上人,她从向非晚的脸上看到喜怒哀乐,她渐渐找回正常的情绪反应。
她看见向非晚不经意流露出的哀伤而心口刺痛,她重新体会到心疼的感觉;她吃到向非晚做的食物,会品尝出食物该有的滋味,她重新喜欢上吃东西;她能嗅到更浓郁的冷香,来自于向非晚的身上,那种味道让她着迷,也让她上瘾,她的心会因此轻快……
如果没有向非晚,父母死去的那一年,她早就一起死了。
如今,她长成大人模样,却因为恨意,而选择折磨喜欢的人。
眼下,她真的看见痛苦卑微的向非晚,她的心像是被人挖出来丢在冰天雪地里,疼的身体发抖,她比任何人都痛苦。
所以她学着向非晚曾经安慰她的样子,她用尽全力侧身,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向非晚像是年少的她,有了一次放肆大哭的资格。
母亲失踪,爱人入狱,父亲去世……向非晚所有的住所,那一年,不再是家,而是一座没有温度的房子。
这一刻,叶桑榆慰藉和拥抱,让她又有了家的感觉。
她愈发哭得厉害,瘦削身体和飘荡灵魂重新有了“收容所”。
叶桑榆的泪水落进乌黑的发丝,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两个人都哭累了,叶桑榆昏沉沉地瞌睡,迷糊中感觉身体腾空,她变成了一朵云,从地上,飘忽落到沙发上。
向非晚几日没进食,力气也就此用尽,她从后面抱住叶桑榆,头埋在凸起的蝴蝶骨,汲取着安定。
冬青在外面左等右等,人没出来,但是也没动静。
她不放心,偷偷开了门,看见沙发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面对面,像是出生的婴儿,头抵着头,手臂弯曲落在胸前交叉相握,她差点落下泪来。
冬青关上门,先去了趟西子湾,给壮壮喂了狗粮和水。
她连夜又回到向非晚住所,门口安静异常,和前几日形成反比。
冬青颇为感慨,叶桑榆长大了,可以保护向总了,她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进门,她轻轻打开壁灯,把打包的吃喝放到桌上。
打包袋哗啦一响,向非晚迷瞪瞪睁开眼,有点凶。
冬青双手合十求饶,指了指桌上的打包盒。
叶桑榆的肚子,咕噜噜发出声,倒挺应时的。
向非晚重新躺下,冬青很小声地说:“我今晚能不走吗?”
没得到回应,那就意味着可以不走,冬青去洗手间投来毛巾,向非晚给叶桑榆擦了擦脸。
她瘦了很多,即便睡着也面露倦态,向非晚心疼地琴了一口,正好被冬青看见。
冬青立刻抬头望天,不对,望房顶。
向非晚再粗略擦擦自己的脸,手都要抬不起。
冬青劝她先吃点东西,向非晚抱着叶桑榆不放,她蹲在旁边,冒着被眼神杀的风险,低声说:“你得有力气,才能照顾桑榆,抱她,给她洗澡,是不是?”
向非晚瞪了她几眼,这几句话说到心坎里,于是坐起身,挨着叶桑榆开始喝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