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娘子
她甚至会主动超过对方,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她明知道不可能是冬青,但内心涌起的巨大失落感,让她无所适从。
她最后只能用以前的老话安慰自己。
先造死后造生,冬青的命数,出生那一刻已经定了。
阎王叫她三更去,谁也无法留她到五更。
然而下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半夏仍然走老路,先是紧张,后是失落,最后自我安慰。
半夏坐在书桌边,扶额半晌没动,泪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死亡,人生无法避免的课题。
即便用一辈子的时间学习接纳,当死亡降临,人类还是手忙脚乱,哭着也要被迫去迎接那一刻。
6点20,叶桑榆短暂地醒来,瞥见床头趴着的人。
她轻轻咳嗽一声,林映棠立刻抬起头问她怎么样,她挣扎坐起身,林映棠扶她靠在床头,端水递过来。
她没再睡觉,林映棠也表示不困。
“我真没事儿。”她恹恹地笑,无精打采的。
“嗯,想吃什么?”林映棠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饿了。”
她没胃口,让林映棠看着办。
林映棠走到窗边,叶桑榆扬声道:“放那吧,先不用拉开窗帘。”
林映棠出去时,留了个门缝。
叶桑榆失神地盯着虚空,脑子里一团糟,一会是牡丹峰见到向非晚的画面,一会是梦里真切地抱着向非晚的触感,转眼又是向非晚走上彩虹桥……她慢慢低下头,捂着脑袋,头很疼。
林映棠煮粥期间,时不时溜到门口看一眼。
叶桑榆坐在床头,身体无力向前趴着,头埋在被子里,半晌一动不动。
林映棠轻轻叹口气,叶桑榆好像又倒退回去了。
或者说,从没有真正地走出来过,她们三人在小群里聊天。
半夏说起叶桑榆救她那晚,她说的话,或许已经暗示了某种意思。
她说,水太凉了,等春天水暖再说。
叶桑榆也不止一次说过,她理解半夏,她其实也想过,只是还没敢付出行动。
或许自我了解的念头,始终都在叶桑榆的心里头。
木蓝@半夏,问:我无意冒犯,出于关心,想问你,你从那晚之后,还有想过轻生吗?
半夏如实回答:有。
木蓝拧眉,提议她和叶桑榆都去看看心理医生。
半夏:我没事,我虽然会想,但是我不会再付诸于行动,我现在更多的想法,是在陵园工作,陪着冬青,然后帮向总照顾好桑榆,我有这个责任和使命感,我就可以活下去。
林映棠:那桑榆呢?她怎么办?
木蓝:8号,又到向总生日了,唉。
木蓝:华信集团就有心理咨询科室,当初向总就是为了桑榆才设置的,但是她都没有去,我听向总说,她本身就有精神隐疾,发作时会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出虚汗,严重时会有濒死反应,这大概是父母车祸去世就埋下种子,后来被向总送进去,她唯一的依靠没了,病情就加重了。
吃粥时,林映棠试着说起心理医生,叶桑榆抗拒地皱起眉头,说:“我没有病。”
“我知道,我的意思就是闲聊,反正咱们公司都有现成的。”林映棠小心翼翼地看她反应,见叶桑榆放下碗,不快的模样,便转了话锋,说:“其实我倒是想去看看,但是我害怕,一个人不敢。”
林映棠的经历,有心理隐疾也正常,叶桑榆反而劝慰她:“那你就去看看,孙医生挺好的,你害怕,让木蓝陪你去。”
话题无疾而终,叶桑榆态度明确,她不去看医生。
之后的几天,她都会照常去TS科技馆见向非晚,时间每次都是半小时。
或许是次数多了,叶桑榆的反应也正常多了。
时间一到,向非晚提出要走,她不会再拒绝,只是也没说同意。
她会看着向非晚离开,原地站一会,之后摘下头盔,垂头慢慢走到隔壁换回自己的衣服。
阿树问她要不要体验空中飞车:“你第一次来,不是挺好奇的吗?”
她摇摇头,并无兴致,阿树的心又悬起来,说:“那关于和向总见面的背后故事,你有没有好奇?或者想问的?”
叶桑榆怔怔地望着她,眼神失焦,像是在发呆,直到阿树叫她。
她回过神,摇摇头,阿树继续问:“那TS股权问题,向总的意思……”
“那是她的,”叶桑榆扯着衣角,低头喃喃道:“我不要。”
人转身走了,阿树看了眼同行的林映棠和木蓝,眼神隐忧,手比了比打电话的姿势,意思是待会电话联系。
叶桑榆的状态很不对,和之前刻意阳光开朗不同,这次是不再掩饰的低沉。
她吃饭时很费劲儿,林映棠换着花样做,她的胃口还是越来越小。
她的话很少,很少不会主动开口,被问到什么,回答时没有情绪的起伏,无精打采。
她之前坚持的练字和运动都停了,在家时,林映棠看见的画面,都是她一个人坐在某处发呆。
只要没人去惊扰,她可以坐很久很久,饭没兴趣吃,水想不起来喝,精神愈发萎靡。
叶桑榆失眠的时间越来越久,林映棠在她卧室趴在床边,有时她困得打了个瞌睡醒来,叶桑榆仍然是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很淡。
林映棠偷偷起身,叶桑榆睁着眼,躺在那发呆。
……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种不对劲持续到向非晚生日那天,上班的半夏请了假,她们几个,还有Lee一起去扫墓。
疫情期间出行麻烦,所到之处都得扫码。
买祭祀用品时,叶桑榆直接往里走,被老板叫住质问:“你怎么不扫码?”
林映棠挡开老板,低声跟叶桑榆说话,她才会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扫码。
这次叶桑榆买了一盒白酒,仨人你看我,我看你,林映棠是老大,她先开口:“桑榆,不用买这么多吧?这一盒里有12瓶白酒,怕是要把向总和老爷子都喝倒了。”
“不都是给他们的。”叶桑榆拎着礼盒晃了晃,沉沉道:“都是小瓶。”
众人无奈,只能先由着她了。
上山时,叶桑榆明显体力不支,爬一会儿就气息急促。
她们有心帮忙,叶桑榆却摇头。
一早上出来的,买东西,加上爬山,晌午才到山顶。
叶桑榆拎起铁锹,填了几锹新土,嘴上嘀咕着:“过了晌午就不好了,上坟都得赶早的……”
她们几个把周围的草除掉,坟包上的枯枝捡走,叶桑榆摆上祭品,拧开酒瓶一次摆好,她自己拿起一瓶,深吸口气,扬起久违的笑,说:“爸,你看谁来了?”
向非晚曾经说的话,如今落得要她来说。
叶桑榆跟向叔华喝了一瓶,众人劝她慢点,她甩手挡开她们,拿起第二瓶:“向非晚,我来了。”
她跟向非晚也喝了一瓶,接近空腹状态,连续干了两小瓶白酒。
许久不喝酒的人,受不住酒气的冲劲儿,红霞飞上脸颊,蒙尘暗淡的双眸,也久违地明亮起来,神采奕奕的。
酒劲儿很快上头,叶桑榆有了醉意,话多了,表情也丰富了。
她语气少有的轻快,让向非晚放心:“你走你的,你尽管放心走,我很好,从所未有的好,真的。”
她们拦不住她的酒,只能让她吃点东西,林映棠掰掉一只鸡腿递给她,她根本不接。
木蓝戴上手套,撕下肉快,瞅准机会送到嘴边,她反应不过来,顺势咬到嘴里吃掉了。
叶桑榆在这天喝酒了,酩酊大醉,三人轮流背着下去的。
可即便是喝醉了,人还是会做梦呓语,听不清个数,只听得出来哭腔,泪水都流到林映棠的脖颈里。
不知是下山见了风,还是难受情况下喝了酒,叶桑榆开始闹腾,耍起了酒疯。
她非要去找向非晚,说向非晚在等她。
木蓝在后面帮林映棠托着她:“在哪等你呢?那都是假的。”
“不是!”她在林映棠背上,指着刚下来的山顶,嘀咕道:“就、就那!”
叶桑榆大声喊向非晚,仿佛真得见了她。
半夏和木蓝在后面扶着,林映棠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人放进车里。
一路回来,叶桑榆也不老实,一直在跟外面挥手,让向非晚坐进来。
半夏轻叹一声:“向总,你要是真得在,就放过桑榆吧,别磨着她了,她在这世上,替你看看世界不好吗?”
“向总,你就别缠着她了,人鬼殊途,你赶紧投胎去!”木蓝红着眼圈,“你瞅瞅她都什么样儿了?啊?你再不放过她,她就真的要和你一起去了!”
车上空间有限,叶桑榆挣扎,免不得磕碰,叮咣哪哪抖撞。
撞疼了,她喊向非晚给她揉揉,木蓝和半夏碰一下也不干。
最后快到家,大概是没力气了,人也倒下去,昏沉沉没动静了。
今天唯一好一点的事,叶桑榆在酒精作用下终于睡着了。
脑袋、手臂,腿……青一块紫一块,林映棠替她上药,木蓝给她擦擦脸,半夏沉声说:“这样不行,还是得劝她看医生。”
然而,看病需要病人的配合,叶桑榆不承认自己有病,更不肯去医院。
沉闷昏暗的生活,持续到了年底。
雪下了几场,路面光滑,年迈的人出来的越来越少,小孩子常往外跑。
叶桑榆整整42天没有出过门,打破宅家新纪录。
疫情不稳定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出门。
林映棠和木蓝轮流过来,一起来被嫌弃太吵。
所以即便她们来了,也都是安静得陪着。
叶桑榆养成了晚上喝酒的习惯,目的是为了睡眠。
酒量渐长,酒越喝越多,对身体的伤害自然也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