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娘子
一行人开车去接老教授,老教授脸色晒黑了,人也憔悴了很多,但看见向非晚那一刻,双眸神采飞扬。
“辛苦您了。”向非晚轻轻抱住她,老教授百感交集,泪水纵横,“你这孩子……”
回来路上,老教授听说了向非晚经历的一系列遭遇,听得她又是惊又是吓,叶桑榆庆幸道:“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跌宕起伏的岁月,再去回想当时的痛彻心扉和绝望无助,似乎很难再真切体会,唯剩下回忆,还有坦荡的心怀说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
老教授的苦头吃了不少,伤过腿,染过疟疾,被野兽袭击过……老教授和叶桑榆聊着,向非晚别过头望着窗外,泪水无声地流淌。
她的命,如此厚重,为了她活下去,周围的人付出太多了。
叶桑榆从兜里抽出纸巾,轻轻塞给向非晚,没去安慰,只是抬手揽过她的断臂,平和地老教授聊天。
临近中秋节时,两人都长出小发茬儿了,亏得木蓝调理的药物,生长速度比她们预想得要快。
叶桑榆有时摸着发茬儿,搓来搓去挺好玩,向非晚过来也要搓,她哼哼两声不给碰。
之前向非晚逃跑的行为,叶桑榆始终没放过她,两人也因此一直分房睡。
哪怕向非晚诚实地认识错误,叶桑榆也表示,得有个考核期。
向非晚赖在她床上:“怎么考核都行,一起睡嘛。”
“考核第一条,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叶桑榆指着门口,“去,回你的卧室睡觉去。”
向非晚赖赖唧唧,不得已爬起身,也气哼哼的,走到门口趴在门框上,恋恋不舍:“真的不行吗?”
“回去。”
中秋节,几个人商量一起过。
叶桑榆接到顾所长的电话,她已经暗中告知,向非晚还活着,但处于恢复期,她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时隔许久,顾所长打电话,意思是能不能让向非晚见见许云苓。
几年过去了,许云苓苍老了些,但依旧寡言。
许云苓知道毒品的最终藏匿地,据说那里藏着几千吨的毒品,警方希望她能说出来,但没办法撬她开口。
叶桑榆提出这事,向非晚怔了几秒,也没太大反应:“见就见。”
她从听说X先生可能是母亲时,心里便有了执念,她想亲口问问母亲,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要贩毒?为什么……她有很多为什么。
可也是跳入海中那一刻,对于母亲的执念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叶桑榆的不舍。
眼下突然来了机会,她兴致也不高,提出要求,比如叶桑榆陪着她去,否则她哪都不去。
两人拾掇整齐,赶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去探视。
向非晚坐上车,瞟见后排的月饼礼盒,挑眉:“给谁的?”
她明知故问,叶桑榆好脾气地回:“给许云苓的。”
“她配么?”向非晚不冷不热道,叶桑榆恩了一声,说:“不配,但是她大概率会是死刑,过一天少一天,吃一块少一块,能吃就吃吧。”
向非晚别过头,没做声,叶桑榆也没哄她。
特殊批准,向非晚和叶桑榆一起进去的,许云苓眸光沉沉,叶桑榆也没看出有多开心。
“听说你来参加我的葬礼被抓的,你是良心不安才来的吗?”向非晚语气冷淡,说话也不客气。
许云苓抬眼看她,又扫了一眼叶桑榆。
叶桑榆接话道:“你要是有的话不方便说,我可以出去。”
向非晚立刻抓着她,皱眉道:“坐下。”
“我……”
“小叶,”向非晚抬头看她,眉头皱得很深,眸光低沉,“坐下。”
叶桑榆重新坐回去,主动说:“你既然是向非晚的母亲,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我和向非晚是情侣,这种感情在中国还不合法,但我们不在意,我很谢谢你,把向非晚带到这世界,但是你之前对她的亏欠和伤害,我无法认同。”
许云苓眸光流转,在她们身上兜绕,最后落在向非晚的头顶。
向非晚丝毫不忌讳,摘下帽子给她看:“看吧,你们的杰作,我剃了光头,做了两次手术,好几次差点死了,可惜都没死成。”
许云苓面前的向非晚,有歇斯底里发作的预兆,叶桑榆及时拉住她的手,不成想反倒是提醒了她。
她抬起手,机械手臂搭在玻璃上,自嘲道:“看见了没?你把我弄得残缺不全,你要是那么讨厌我,你干嘛生我养我啊?你直接把我掐死不就行了?”
向非晚的话,越说越“过分”了,怎么难听怎么说,专挑扎心窝的说。
叶桑榆其实能理解她,压抑太久了,九死一生见到生母,任谁都不能平静。
许云苓却一言不发,看着发怒发狂的向非晚,勾起唇角,露出极为浅淡的笑意。
向非晚被刺激得站起身,左拳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咬牙切齿道:“许云苓!你还笑?你怎么有脸笑得出来?你害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许云苓只是看着她,她怒不可遏道:“你抛弃我,害死我爹,也险些害死我和小叶,你贩卖的毒品,毁了多少家庭!你死一千次都足以弥补!你知不知道?”
眼看着向非晚情绪越来越激动,叶桑榆抱在怀里安抚,将人领出去哄了一会。
向非晚泪眼朦胧,站在门口,秋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我恨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她该死,早就该死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身体微微发抖,叶桑榆轻轻抚顺她后背。
半晌,向非晚低声哽咽:“对不起,我没表现好,我该劝她自首的,我只顾发泄,我……”
“别说傻话了。”叶桑榆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让你来,本身也是为了让你了却心愿,才不是让你来劝人的。”
两人正说话,顾所长在里头冲她招了招手。
叶桑榆让她先回去车里,她又找顾所长,顾所长关心向非晚几句,轻声说:“许云苓说想见你,有话跟你说。”
叶桑榆颇为意外,回到窗前,许云苓突然抬头问她:“你爱她?”
她站着,低头盯着许云苓额前一绺白发,认真道:“是。”
“你父母呢?”
她下意识想说出车祸死了,但大脑转了个弯,她想起之前的调查,便改了口:“可能死了,可能没死,我不知道。”
“你爱他们么?”
爱,已经没了,从知道她的器官被捐献,从知道他们可能是贩卖器官组织的创办人,唯一留存下来的,是之前仅有的记忆:“谈不上爱了,欠他们的,我可以用钱来偿还,其他的,我都给不了。”
“那还算你理智。”许云苓这句听得她莫名其妙,她也懒得追问,许云苓慢慢站起身,说:“我会跟警方交代的,条件是他们要保护你们这一辈子的周全。”
叶桑榆叫住她:“你真的不想说么?”
许云苓回头看她,眸光平静,似乎早已看透一切。
“这是向非晚的心结,也是我的心结,你该知道你犯的是死罪,你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真没机会了,”叶桑榆坦诚道,“我了解向非晚,她恨你,但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骨子里留着你的血,她除了恨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你真得那么残忍,不解开她的心结就走?”
许云苓低低地笑出了声,这是叶桑榆第一次看见她的笑,说实话,挺漂亮的,即便穿着囚服,些许憔悴,仍是难掩美貌的病弱美人。
可她眼底又有看透世事的冷漠,还有生死度外的决绝,她给叶桑榆的感觉,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了。
“当年,你们也是恩爱的一家人,为什么你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呢?”叶桑榆最后一次发问。
许云苓双手交叉微微颤抖,连带着手铐碰撞发出声响,她长舒口气,慢慢抬头,说:“其实理由很简单。”
第172章 正文完!
叶桑榆的心悬起来, 听见她用了三句话,概括了她这一生。
没等叶桑榆反应过来,许云苓已经走了, 她那句早就准备好的“中秋快乐”没来得及说出口。
叶桑榆怔了怔, 慢慢走出看守所, 向非晚推开车门叫她:“小叶。”
她回过神,刚坐进车里,向非晚问:“怎么了?顾所长为什么找你?”
她犹豫几秒, 却无法将那简单的三句话说清楚。
她靠在向非晚怀里,低声说:“我好累。”
向非晚受宠若惊, 一直拒绝她的小家伙,投怀送抱了!
她们抱着彼此, 叶桑榆闭上眼睛, 三观都有些混乱了。
到底何为善?何为恶?别人眼里的许云苓是大毒枭,但许云苓背后的故事, 又有谁知道?
就像初次见面, 总有人会以貌取人,谁又有时间和精力,谁又该通过浪荡不羁的外表,去了解内心藏着的金玉呢?
向非晚其实察觉到她不对了,她有时会溜号,随之还有一声叹息, 似乎感慨和惋惜。
中秋节当天, 前所未有的团圆局。
她们几个人, 加上李家母女, 老教授和Lee。
她们特意避开忧伤的过往,半夏多准备了一副碗筷, 给冬青。
向秋水打来视频电话,在遥远的国外,她自备吃喝,喝着小酒儿,没喝几杯就醉倒,旁边的室友搀扶着去休息。
“这孩子,也是心里藏了太多事。”叶桑榆理解她,向非晚出事时,她喝酒特别容易耍酒疯,醒了之后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伤口。
“我以汤代酒。”向非晚举起汤碗,深深鞠一躬道谢,众人忙站起身,叶桑榆拉着她坐下,嗔怪的语气带着宠溺,“你这是干嘛?不让大家好好吃饭啊?”
“就是就是。”木蓝一向“没大没小”,向非晚的玩笑也敢开,“我饿了,向总,快点开饭吧。”
“叫啥向总,要叫叶总。”半夏似乎从冬青的逝去中渐渐走出去,向非晚的再次出现,让她重新有了新的生活目标,也燃起一丝希望,“诶,也不对,叶总也可以是桑榆。”
“我不叫叶总。”叶桑榆笑道,“叫我桑榆,叶总就是她了。”
“我也不是叶总,叫我东隅好了。”
李母也学着向非晚的样子,给她们敬酒,她们娘俩能走到今天,多亏遇见叶桑榆。
叶桑榆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咱不外道。”
正说话,叶桑榆手机响了,向非晚凑过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是给秦熙盛卖命的司机,他入狱后,我派人时不时送些东西过去。”叶桑榆接通,那边一老一小跟她说中秋快乐,小孩子稚气的嗓音说:“姐姐,月饼很好吃,谢谢你们。”
众人说笑间,品美食,赏明月,难得的团圆,每人心中都感慨万千。
看守所里,许云苓吃到了叶桑榆带来的月饼,她多少年不吃了,口感和记忆中的也不一样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唯独她活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年。
明月映衬在窗镜上,窄窄的一方天,月亮又大月圆,她许久没有认真望过天上的月,仇恨蒙蔽了双眼,夺去她所有人正常的感官。
如今心头或许释然,圆月银盘精美,月饼柔软微甜,这看似是她人生最后一个中秋节,却是她重获新生的第一个明月,却也是最后一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