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欲馋
“走吧。”恰在此时,月秋落也出声道,“今日可是皎皎的入道礼,我们不能晚去了。”
幽潭深处,女人恍若也听到了洞外热闹的人声,但那只是错觉,洞内和她都被下了秘法。
对她而言,这里是一个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深渊,她的眼前永远只有一片黑暗,她的耳中也永远静谧,她的触觉永远是凌迟般的痛楚。
于是,她张开唯一能动的嘴,继续念道:“一,二,三……”
新一轮的计时开始了。
纵然计时会让她清醒的痛苦,但她需要计数,需要时间,好让自己不陷入真正的虚无,好计算将来从这里出去,那些人要偿还给她多少血肉!
“十一、十二、十三……”
突然,女人低下头,不顾身体里刺入的无数锁链,挣动着向泉水俯身而去。
咔哒——女人的动作似乎惊醒了什么。
伴随着其中阵法启动,深黑锁链猛然愤怒的穿行过她的身体,将她从水中提起,半身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不知是血还是肉的液体混杂着潭水从女人身上滴落。
“哈哈……”女人竟然发出了两声短促的笑声。
锁链更加愤怒,绞断她体内的所有骨头。
动作间,一只色如陈血般的眼眸在凌乱的黑发后露出,带着嗜人的寒意看着锁链。
啊,动作慢了,让冥锁察觉到了,没死成,只能等下一次机会了。
明月宗,明月峰。
明月皎扑向娘亲封绒,封绒溺爱的抱着明月皎,佯怒道:“入道礼都快开始了,怎么才来,你爹都准备找人去请你了。”
明月皎站起身,扯着身上的衣服,抱怨的说道:“还不是娘你给我准备这件衣服太难穿了,师妹们帮我好久,怎么会有衣服要穿十三件啊,还有头上的发髻,早知道我就用法术把头发都剃了,省的插满脑袋的簪子法器。”
封绒听着明月皎大逆不道的话,气的揪起了明月皎的耳朵,骂道:“行了行了,少胡说八道了,快去找你爹,你爹等你开宴呢。”
“哦。”明月皎委屈的捂着耳朵应声,站直了身子,人模人样的朝人前走去。
少女穿着一袭白衣,那白衣粗看不过是简单的繁复精致,然而,只需多看一眼,其衣上的暗纹竟然隐隐流转,变化万千,好似万千鸟兽的魂全蕴在一件衣服上。
再加之,那极其玄妙的光泽。
“是鲛人的王族独有的纱——浮光纱,浮光掠影,万千变化。”
“还有那个簪子,是青山那位炼的神级灵器吧。”
“真的,真的,我看见器灵了。”
少女一双杏眼好奇的看着那些没见过的生面孔,然后在重重人群中,终于找到了自家爹。
明月皎快步走向明月镜,喊道:“爹。”
明月镜应声转头,笑着同旁人说道:“你看,说小女,小女到。”
明月皎乖巧的同几位大宗长老打招呼。
明月镜客气的说道:“诸位还请回座,小女既然到了,宴席马上开始。”
几人也笑着祝贺几句,各回各的位置。
明月当空,积水空明。
明月宗是下了心思的,数万人按照不同的宗门派别,用灵法布置了不同风格的地界,在这片领域里,没有一定的修为,甚至不能看清宴会的全貌。
明月皎目不暇接的看过好些从来没有看过的其他地方的布置,每每意外对视上对方的人,对方还会友好的朝她一笑,明月皎便笑着回应。
重重繁复礼节后,最后一礼,反倒有些随意,是明月镜和封绒轻柔的抚过明月皎的发顶,给予祝福。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礼节结束,就是收礼物的环节了。
应着封绒的提醒,明月皎可是老老实实的准备了好几个大芥子。
结果还是收了好久,每个宗门门派都有送,而且还都不是一个宗门只送一份,有些相熟的宗门,长老会单独送一份长辈的礼,还有认识的同辈,不认识的师兄师姐也会送。
自家明月宗更是一人一份。
送礼都送到分开了好几段时间,这边收礼物,那边举行宴会两不耽误,不然等送礼结束的时间也太长了。
“红姐姐,秋姐姐,你们怎么才来!”明月皎惊喜的看着来送礼物的月枫红和月秋落。
其实按照辈分,月枫红和月秋落才该叫明月皎大师姐,作为明月宗的少宗主,明月皎是整个明月宗的大师姐,但明月皎可是月枫红和月秋落看着长大,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月枫红亲昵的捏了捏明月皎的鼻子,好笑的说道:“当然是为了给你准备大礼,可不能落了其他人下面。”
明月皎看着面前巴掌大的盒子,看向月枫红和月秋落激动的说道:“那我打开了。”
两人看着明月皎,笑着点头,说道:“快打开,瞧你好奇的,都快写脸上了。”
明月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打开盒子的刹那竟有种被珠子凝视的感觉。
“你就要独自去往明月宗外历练了,我们给别的想来对你也没什么用,你修为已经高于我们了,于是,我们想到了这个,獬豸的眼。”
明月皎惊讶的看着两位姐姐,下意识的说道:“这太……”
长生界早已没有神兽,现有的神兽物品全是各朝各代大宗门留下的,剩余少许部分还都在各大秘境里,非大机缘无法得到。
月枫红和月秋落只笑着让明月皎收好。
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明月镜和封绒的礼物。
封绒温柔的看着明月皎,将一个木镯套入明月皎的左手手腕
感受到木镯里的存在,明月皎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封绒。
封绒笑着,捋过明月皎的长发,按出明月皎要抬起的手,无奈的说道:“好好带着,别让你爹娘我们担心,总想往外跑的混家伙。”
明月皎张合了几次嘴,眼眶发热的扑进母亲的怀里,依恋的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暖怀抱。
封绒给的是蕴了她和明月镜两人元神的替身符,这种替身符又称替死符,危机时刻,符中的元神会替佩戴者承受所有伤害。
寻常保命符也不过留下长者的一部分力量,这样留下元神的替身符,明月皎甚至此前从未想象过。
宴会一共进行了七天七夜,宾主尽欢。
明月皎休息了几天,才收拾包袱准备出宗门。
转头遥遥看着明月宗,明月皎一眼就看到送她离开的明月镜和封绒,然后是广阔无垠的明月宗全境。
“咦?”明月皎扫过无涯峰的视线微微一顿,摸着脖子上带着的獬豸之眼,喃喃疑惑道,“那里是空的吗?”
然而只冒出一个小小的疑惑,明月皎就不再想了,回来的时候再去那看看吧,这次可是她终于被允许跨界出门了。
目的地——浮游界。
阿草用力啃着白面馒头,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软这么白的窝窝,噎的不行才赶紧喝一口凉透的茶水,娘已经在旁边哭了很久,奶奶还在不时的嘀咕。
“个死女娃,也不知道留点给弟弟,吃了也是去死了,还吃那么多。”
阿草看着自己手上只吃了一半的馒头,想了想,吃的更大口了,一边吃还一边打开想要偷吃的弟弟的手。
吃完一个馒头,阿草抓着剩下一个,走到娘跟前,说道:“娘,你吃。”
娘只是摇头,阿草才不管,把白面馒头往娘嘴边凑,说道:“娘,我就要走了,我就想你吃了这个白面馒头,也不行吗。”
娘听着阿草的话,哭的更大声了。
哭的瘦弱的骨架都要折了似的,阿草只能把白面馒头再往前送。
最近收成不好,娘已经饿了很久了,底下几个弟弟妹妹甚至只活了一个弟弟。
门外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阿草急了,把馒头撕了一块藏进怀里,剩下的全塞进娘的衣服里。
下一刻,爹和爷爷带着人进来了,爷爷一眼就看到空了的篮子,那明明已经佝偻的身子硬是健步如飞,几步走到阿草面前,就是一记心窝脚。
“贱东西!一共两白面馒头,你一个人吃了?!”
阿草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桌子脚才停下,她也不在乎,习惯了,反倒是把怀里的白面馒头趁机往里塞了塞。
爷爷气急,还想上前。
娘吓的赶紧去拦,其他人也忙来拦着。
“他当家的,这可踹不得,地菩萨要的。”
最后,阿草在爷爷恨不生食血肉的视线里,被村长带走。
阿草的脸上被抹上了粗劣的红胭脂,点在眉心和两颊。
应该像个福娃娃的,但她太瘦太黑了,反倒像个糊了胭脂的黑色纸人,睁着深黑的眼珠让人心下一凉。
天一黑,村长就带着她往村外走,两人提着两盏白灯笼,像两个误入恶鬼道的孤魂。
路到半路,村长就颤颤巍巍的指着远处一点光亮,说道:“就那儿,你自己去啊,草娃,这都是地菩萨的地,你家也收了白面馒头,玉花家的你也知道,她跑也没跑掉,还全家都给地菩萨带走。”
阿草听出了村长的警告,她面无表情的点头,说道:“村长,你回吧,我自己去。”
村长便迫不及待的回去了,留阿草一个人提着白灯笼,深一脚浅一脚,从荒芜杂草的道里向着那点带着红的光亮走去。
地菩萨是年前来的,当时大家以为是受难的,滚了一身的泥巴,有人上前去问情况,结果就变成一堆肉泥。
从那以后,地菩萨就挑着村外的破庙住下,还让村子里的大家喊他地菩萨,每月要送人来,不然就自己亲自去村里挑。
有人想过离开村子,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那人就浑身是血的被挂在村口,甚至没人敢给他收尸,一直到尸体被风干自己掉下来,村长才找人帮忙埋了。
阿草没有见过地菩萨,她那时还在地里帮娘做活,回去的时候才知道。
后来阿草的朋友玉花就被送去,为了给她哥哥玉米换两个白面馒头,她好运,还吃到了自己的白面馒头,玉花没有吃一口就被带走了。
想到这,阿草摸了一下怀里剩的那一口白面馒头,村长家白喜事的时候她见过,把东西烧了说是能送给下面的人,玉花家没给玉花立坟,在地菩萨那把这口馒头烧了,也不知道玉花能不能收到。
地菩萨能给她烧一口馒头吗,也不耽误事,反正她也跑不了。
阿草想着,极力装作无所谓,可是越是靠近破庙,她的手和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偏生又起风,那声音像是恶鬼在耳边哭嚎。
越来越近了,阿草站在了破庙前停了一下,才走上台阶,走向庙门。
看见庙里的人时,阿草第一反应竟然是:
地菩萨还挺像仙女的。
穿着大庙会神仙穿的彩衣,长的也好,就是看着不大,比她还小的样子。
阿草愣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地菩萨拿着剑,剑还在滴血,地上倒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
“你是。”地菩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