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欢
最后一次加冠,子冉着玄衣踏上阶梯,礼乐变得厚重,燕王都的上空刮起了一阵风,钟鼓上悬挂的铜铃发出阵阵声响。
第三次加冠,由于燕王裕已经完全无力起身,百官也已经对他的身体状况起了疑惑,所以他不得不让王后代替。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姬蘅起身走上前,从辛吾手中接过爵弁,然而还未授冠赐字,便听得城头传来了一阵歌声。
“暮色将至,子何不归,子何不归,为我心忧…”
“这是赵乐。”
“城楼上怎么会有赵乐传出。”
“这不是大王早已下令禁止传唱的歌谣吗?”
第021章 再度失控
“这是当年辛氏夫人在内宫为长公子唱的吧。”宫人跟随在一名年长的女官身后。
女官看着冠礼,以及城头,脸色沉重,“燕国,要变天了。”
“何人这么大胆,敢在王长子的冠礼上唱禁歌。”群臣议论纷纷。
城头的歌声温柔细腻,伴随着钟鼓楼上铜铃的清脆声响,传至殿庭,就好像是一个母亲在安抚自己的孩子,哄她入睡。
不知情的年轻官员,发出了赞赏,“赵乐多慷慨,没有想到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而宫中一些年长的内官听到这样的歌曲,满脸震惊,因为这首曾经流传在燕国宫廷内的歌谣,在一场葬礼过后,便被明令禁止。
几年过去,从未有人再提起与传诵,而在今日,王的长子,云中君的冠礼上,却忽然传出。
听到这首歌谣之时,姬蘅瞪着双眼看向声音传出的城头,因为她对这首歌并不陌生,在入燕的那段日子里,子冉曾向她教授过,并且在大婚的那天晚上,在火海中,她用这首歌谣成功安抚了子冉的失控。
然而辛吾赶到后,便向她发出了提醒与警告,因为这是燕国宫廷的禁歌。
既然是禁歌,又为何会突然传出,姬蘅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回子冉的身上。
只见还未加第三次爵冠的子冉,整个上唇与额头都布满了汗水,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但对这首歌反应最大的,似乎是子冉的父亲,燕王裕,即便是在身体无法负荷过激的情绪下,燕王裕也发出了一声怒吼,“是谁!”
禁令是他下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听到这首熟悉的歌谣时,燕王裕的眼里充满了慌张与愤怒。
有人在挑战他的权威,以及制造与引起混乱,这是他所不容许的。
而他的这一反应,使得子冉心中的执念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子冉看着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被抹去的东西突然出现的惊恐。
这些都太过刻意,让她不得不想,并深深刺痛着她的内心。
子冉没有继续受冠,并从草席上缓缓起身,“告诉我答案!”
她走到父亲的身前,眼里充满了怒火,对于父亲的做法与隐瞒,还有现在的闭口不答,她再也无法忍耐,“为什么?”
在愤怒之下,燕王裕的身体极为虚弱,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要说话,却无力开口。
“到底是为什么?”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如果母亲不是你害的,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子冉的双目越来越红,情绪也逐渐失控。
因为得不到回复与答案,所以一些最坏的想法与结果充斥在她的脑海中,让她越来越不受控制。
燕王裕看着自己的长子如此仇视自己,很是不满,“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子冉回道。
然而子冉越是如此,燕王裕便越是不满,越不想给她回答。
歌声仍未停止,加上在长子的逼问下,燕王裕的愤怒也达到了顶峰,“卫兵!”
“找到那个人,一定!”燕王裕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眼。
这一刻,父子似乎成仇,而他也后悔将燕王剑交到子冉的手中。
就这样,原本维护冠礼的卫兵开始登上城楼搜寻那个唱歌的女子。
冠礼的突然中止,与台上的父子对峙,引得群臣议论纷纷。
姬蘅看着子冉与燕王裕,站在原地没有说一句话,本作为代替燕王,要为子冉受冠的长辈,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手劝阻。
“公子。”只有辛吾赶了上来,但此时的子冉显然因为燕王裕的态度而彻底失去了理智。
卫士将她拦住,她便拔出了卫士腰间的佩剑。
“护驾!”众人惊恐。
王驾之前,以剑相对,这是谋逆的大罪,辛吾慌张的握住了子冉手中的利刃。
锋利的剑身,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冠者的玄衣之上,染红了衣袍,“公子!”
然而无论辛吾怎么呼喊,子冉愤怒的眼里,始终只有燕王裕,心中的执着,将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吞噬。
已成年的子冉,拥有了与舅舅辛吾对抗的力量,“王后。”此时,辛吾突然想起了王后姬蘅。
他希望姬蘅能像那天晚上一样出手,安抚住子冉,将局面控下。
可是,作为王后的姬蘅,就站在一旁,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公子冉的一举一动与神色。
对于辛吾的恳求,她无动于衷,并且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她在观望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考察,离开齐国后,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子冉。
就在辛吾分神之时,子冉持剑将他砍伤,没有任何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
辛吾受伤后,这才意识到,王后姬蘅作为齐国来的公主,又怎可能真的会帮助子冉。
“孽畜!”燕王裕躺在御座上,极为疲态的看着子冉,似乎已经忘了她的病情,“你想要弑父吗?”
为了防止事件进一步恶化,辛吾只得用刀背,狠心将子冉敲晕。
“大王,长公子她…”辛吾忍着伤痛,想解释什么。
但燕王裕的身体似乎已经不支,而台下的百官都在观望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辛吾扶着子冉,迅速冷静了下来,并命人将昏厥的燕王裕送回寝宫医治。
而后又命卫士抓了几个内臣,押入廷尉的大狱中,但却没有给出缘由。
只有那几个内臣明白,自己被当做了平息纷乱的替罪羊,于是大声哭喊与求助,但却无果。
辛吾忍着胳膊上的剑伤,向所有人声明了燕王裕的真实病情。
自燕王裕病重以来,便不再有朝议,除了重臣之外,若不是这次云中君的冠礼,许多大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国君了。
对于国君的病情,朝野上下各有各的猜疑,争论不休,直到今日辛吾的告知,使得百官感到惊慌。
因为对于燕国而言,燕王裕算得上是几代君王当中最贤明的君主,也是燕国的希望。
因此在燕国臣民的心中,燕王裕有着极高的威望,现在的燕国并没有完全从困境当中走出来,倘若在此时,燕王裕忽然崩逝,那么对于燕国来说,将会是一次浩劫。
因为南边的齐国一直虎视眈眈,燕王裕所选定的继承人,云中君子冉,因为病情,在这几年当中,备受争议。
而在今日的冠礼上,子冉当着君父的面拔剑相向,更是让群臣感到惊恐。
这样一位性情极其不稳定的继承人,是他们最为恐慌的,君王的暴戾,会将国家带向衰亡,甚至是毁灭。
“长公子怎在大王跟前夺了卫士的佩剑。”
“大王的气色看起来不对劲。”
“难道长公子要在冠礼之上弑君吗。”
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引诱下,对于台上的各种猜忌与言论纷至。
“不会是因为这首歌谣吧。”
“这是赵地的歌谣,当年是辛夫人传入宫中的。”
“难道长公子的疯症根本就没有好?”
“大王迎娶王后的那天夜里,云中君府邸的火,看起来和当年一样…”
“这样的人即便是成人及冠,又怎可担当治人的重任。”
原本子冉在群臣中便逐渐失去了信任,而今日的冠礼,便让他们更加笃定,云中君性情暴戾,且有隐疾,是没有资格作为王储的。
不过这样混乱的场面,很快就被辛吾镇压了下去,因为在台上,群臣离得远,所以并不清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对峙的言语,所有言论,都靠猜测。
而至于台上的侍从,今夜过后,便会彻底消失。
“国君玉体抱恙,诸臣在此时,岂能自乱阵脚。”
在辛吾的安抚之下,冠礼场地恢复了安静,他与燕王裕自幼一同长大,为官数十载,为相十五载,辅佐燕王裕处理过燕国大大小小无数的纷乱。
“相邦。”乐易作为上将军,带着人马赶到了台下。
“务必要将歌唱者找出来,要活口。”辛吾向乐易说道。
“好。”
辛吾与乐易是燕王裕的左膀右臂,也是燕国的支柱,今日发生的一切,也让姬蘅看到了,燕相辛吾的实力与地位。
绝不是上大夫姬於一人就可以动摇的,她想要利用姬於去抗衡辛吾,其希望微乎及微。
处理完变故之后,辛吾将自己流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后便看了姬蘅一眼。
因为那天晚上,他亲耳听见身为王后的姬蘅为子冉唱了这首赵乐,而后子冉才安静下来。
再加上适才子冉出现失控时,她的袖手旁观,所以辛吾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相邦如此眼神,该不会以为,这是我做的吧。”姬蘅也毫不遮掩的直言说道。
“臣怎敢怀疑王后呢。”辛吾低头道,她毕竟是齐国的公主,有齐国撑腰。
“是吗?”姬蘅看着辛吾,眼里并没有慌张,“那相邦,可要好好搜查一番。”
“臣明白。”辛吾回道。
姬蘅又看了子冉一眼,关于对她的疯症的猜忌,至此,她才有了确切的答案。
而她所看到的,也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