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昔里
“正是正是,我家相公都没见过那小丫头,又怎么可能会杀人!”雨墨也跟腔道。
这一个两个都还挺情绪上头,黎望反而没了吐槽人的欲望,只问道:“这些话,你是想让我们带去告诉县尹老爷吗?”
“这……”乳母田氏心里自然也有一番小算盘,柳小姐是她奶大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小姐因此事都有了轻生的举动,她总得做些什么让小姐安心。
“还是说,你想一力承担下这罪名,便说你和绣红为了安柳小姐的心,瞒着那柳小姐给颜兄去了信笺,约他于角门见面,却没想到绣红遭人扼杀,你因害怕此事暴露,所以才三缄其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乳母一看就没这么好胆,白玉堂刚要说话,就被黎知常一个眼神堵了过来,也就失了说话的先机。
“如此一来,既能全了你家小姐的名声,也能替颜兄脱罪,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至于你奴大欺主一事,在命案面前,也无甚关系了吧。”
黎望今日为了装排场,拿了一柄通体和暖的玉折扇,这会儿他坐在上位随意把玩着,竟是给人一种把玩人心的荒诞感。
就连方才情绪激动的雨墨,这会儿都屏住呼吸,不发出半点儿声音了。
乳母田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她是后宅仆妇,柳员外于她而言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却没想到这位后生郎君这般厉害,刚想张口辩驳,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她扭头一看,竟见自家小姐面色仓皇地奔了进来。
“小姐,您怎么来了?”
柳小姐闺名金蝉,她一进来就认出白玉堂是救她之人,脸上原本的警惕登时去了三分,只道:“我愿赴公堂替颜相公正名,不需这些谎言谎语。”
柳小姐此刻形容称不上多好,因为几番忧思,又是一番寻死,脸色竟比病弱的黎望看着还要苍白,看得乳母田氏心疼不已。
“至于我的名声,又有何足惜呢,倘若真要嫁给那冯君衡,倒不如去庙里做姑子,信柬是我写的,银钱也是我让绣红送的,如今绣红平白丢了性命,我若是连这点名声都不舍得,他日九泉之下也没脸面见绣红了。”柳小姐说罢,便掩面哭泣起来。
柳小姐这么说,自是合了五爷的心意,只是对方这般主动,他反倒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便不由自主地望向慵懒坐着的黎知常。
黎望也挺无奈,只能开口:“嫁与那冯君衡?此人是谁,据我说知,小姐该与我颜兄有婚约才是,怎么婚约未解,就能别嫁?”
说起这事,就是家丑了,柳小姐也不想多提,毕竟她总不能说她爹嫌贫爱富,不满意这门亲事,要另寻土财主女婿吧,而她那继母口蜜腹剑,只想让娘家侄子娶了她,好将柳家家财尽数入她兜里。
父亲对她虽然疼爱,但到底顾及不得,这段时间那冯君衡日日出入后宅,说是请安,但那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便让她心慌不已。若届时真逼不得已嫁与此人,她宁可一死了之。
先头那三年碍于孝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动手,现在她出了孝期,相比较冯君衡,自是与那颜生的婚约更让她期待些,毕竟是母亲定下的婚事,总不至害她。
柳小姐之所以同意乳母的提议送出银钱,其实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她刚要开口,南星就跑进来说外头有个姓冯的公子求见,也算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少爷,咱要见吗?”
“这得问咱们五爷想不想见了,你问我,我当然是不想见了。”
白玉堂便笑骂道:“你自个儿不想见,难道五爷我就想见了吗?”
黎望折扇一指,摆了摆道:“那可未必,雨墨这小子也说了,那柄扇面可是被那柳冯氏的侄儿强讨去的,如此遗留在绣红被害现场,五爷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白玉堂便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说这姓冯的就是杀害绣红的凶手?”
“哎,小生可没有这么说,不过嘛,这捉贼拿赃,那绣红既然是送钱去的,这钱没了,总不可能是自己长腿跑了。”黎望含笑看人,“不过五爷你从小金尊玉养,从不沾银钱这些阿堵物,想来是不知道这个的,倒也合情合理。”
白玉堂:……艹,这狗东西真真好记仇,好几天前的话都记得这么牢,难怪被人说脾气不好了。
“你埋汰谁呢,现在论正事,五爷我不同你计较。”白玉堂忍了忍,才继续道,“你的意思是,这钱在谁手上,谁就是杀人凶手?”
黎望还未说呢,那田氏便应道:“准是这样没错!”
雨墨却反倒没那么乐观:“那钱也没长脸,怎个辨认得清楚?”
白玉堂却是暗生巧思,闻言便道:“你又没见过那些银钱,怎就不知它们长了脸呢?你便瞧好了,咱们就试一试这冯家君衡,瞧瞧他是否人如其人。柳小姐可愿留下配合一二?”
柳金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于是很快,冯君衡就被南星带了进来。
要不说柳小姐寻死觅活不想嫁此人呢,实在是这人生得……也着实寒颤了些,不说这兔耳鹰腮、蛇眉鼠眼,就是这眼神滴溜溜地转着,便让人心生不喜。
冯君衡原本觉得那颜查散已是俊秀样貌,好生令人羡慕,这番他听姑母的劝来抱这官宦家少爷的大腿,竟发现这二人尤甚那颜生,心中这嫉妒啊,那是€€€€€€地往上跑。
怎的这些人就这般会投胎,他就偏生得这般貌丑,颜生也就罢了,到底家贫,这两人也未免太让人嫉恨了。
冯君衡自不是什么会掩饰心情的内敛脾性,他想什么就表现在脸上,就连雨墨都看出这位冯少爷心里所想。
“小人冯君衡,拜见这位少爷。”
黎望又不是谦谦君子,更不是什么周全人,他才不管这冯君衡是不是杀人凶手,既是不合眼缘,态度当然算不得多好:“小生不过一届秀才,哪里担得起你这般大礼,小生可不敢受。”
好家伙,气得冯君衡直想甩脸子,他心想你横什么横啊,不过就是有个好爹,若他爹在京中当大官,哪还看得上什么柳小姐啊,便是那皇帝的女儿也娶得。就是这拿折扇的看着委实虚弱,倒是让他心里平衡了些。
这被黎知常损心里憋屈,但看黎知常损人,却令人快慰得很,白五爷扬了扬眉,接言道:“这又不是京城,你做这般谦虚模样,你爹又瞧不见。”
这居然还给他捧哏上了,黎望折扇一展,不由哀叹一声道:“算了,不谈这个了,这颜兄也真是,早让他去我府上读书,偏就这般迂要来姑母府上拜访,现在好了,摊上命案了,真是想想就觉得晦气。”
“可不是嘛,好在柳小姐蕙质兰心,在那银钱上做了标记,此番禀告县尹大人,让县尹大人搜查贼赃,必是能还颜兄一个公道。”
冯君衡原本还在努力找词附和两句,一听这话,吓得登时面如土色,旁人不知,那绣红丫头兜里揣着的银钱可还在他书斋的抽屉里放着呢,若真被人翻出来,他岂不是要被抓进去砍头?
不不不,这可不成,他得赶紧回去把这钱处理掉,原本是想着能有几个闲钱花花,现在先丢了这烫手山芋再说,就丢去府中那小湖里吧。
冯君衡心中作了打算,哪还有什么心思溜须拍马,随便找了个肚痛的理由便奔出院去。
白玉堂一见,当即拿了黎知常的名帖去县衙。
他脚程极快,等他说服县尹去冯家拿人,刚好碰上冯君衡要销毁贼赃,这番人赃并获,吓得他登时瘫软在地。
柳洪原本就在县衙,在看到继妻侄儿被衙役捆着押进来后,登时心中咯噔一声。
“君衡?你们捆他作甚?”
很快,柳洪就知道为什么了,这杀绣红的不是颜查散,而是冯君衡啊。这蠢东西,杀了人竟还把贼赃留在家中,还被抓了个正着,真真是个蠢物。
一边是有大好前程的举人,且这举人还有两富贵朋友,一边是蠢得能把自己作死的继妻侄儿,柳洪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那是毫不犹豫就选了前者。
冯君衡也不是什么好胆色的,一顿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包括他偷拿颜生信柬赴了绣红之约,因绣红挣扎又错手杀人,继而他又留下强讨来的扇面栽赃颜生,如此粗糙的犯案,若不是颜生为了保全柳小姐的名声认下罪名,案情早该水落石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五爷:辣鸡黎知常,有太记仇了吧!吃五爷一刀!【挥舞大刀.jpg】
第6章 抵京
这真正的杀人凶手伏法,颜查散自然就被无罪释放了。
不过在被放出来之前,颜生被县尹大人问责了一通,大意就是“你个书生乱认什么罪名,律法都读到狗东西身上去了”之类的话,反正颜生出县衙时,头压得低低的,雨墨见了,还以为自家相公在里头受了什么委屈,忙焦急道:
“相公,你没事吧?”
颜生强撑起心情摇了摇头,刚要开口,便见到金贤弟与黎公子站在不远处,脸上臊得直接烧了起来,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走过去羞愧道:“多谢二位替小生周旋,是小生想岔了。”
白玉堂说话心直口快,闻言便道:“看仁兄这般模样,想来是已被县尹大人批过一顿了吧?”
“惭愧惭愧,贤弟莫要再调侃为兄了。”
“好叫仁兄长长记性,自个儿的命是最重要的。”白玉堂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很快就岔开话题,“如此闹了一番,仁兄还要住在柳家吗?”
颜查散自然是不愿意了,可没想到柳洪却殷勤地邀请他上门,不仅使人收拾了院子,还说要谈履行婚约一事。
若是旁的,颜查散自然不想理会,可柳小姐一番深情厚谊,他是不好轻易揭过的。
“耶,今儿个五爷怎么落单了?前两日你同那颜生不是形影不离的吗?”南星正在收拾行李,绣红被杀一案已经了结,黎望准备明日一早入京。
白玉堂却是从不带行李的,见南星忙得团团转,忍不住轻啧一声:“你这是把家当都带上了啊,这么多东西,你也不嫌沉。还有你少阴阳怪气,颜兄他今日去柳府谈婚约去了。”
“又不是我搬,只要出得起银钱,总有人愿意搬的。”黎望懒懒地应了句,神情略略有些困倦,刚要小眯一会儿,白玉堂却反倒要跟他搭话。
“黎知常,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颜兄?”
这话搁一般人绝问不出来,但若出自五爷之口,倒也不算出格,只是黎望实在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是你拜把子的兄弟,又不是我兄弟,我怎么想重要吗?”
“倒也确实没那么重要,只是我忧心他,那官场鬼蜮手段,若颜兄他日高中,少不得要被那些个小人算计。”白玉堂正欲接着说,抬头却看见黎知常戏谑的眼神,当即道,“你这什么眼神,收回去!”
“看奇景的眼神,我可记得你还比他小两岁,怎么,还想给人当爹啊?”见五爷当即要炸毛,黎望见好就收道,“安心,这天底下的书生都不是生来就会当官的,你看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还敢出言顶撞官家,好家伙直接‘发配’南边,前些年才被召回京去,左右丢不了命,能折腾总比不能折腾强。”
“再说了,他能不能高中都是未知数,就你想得多。”
五爷却很自负自己的眼光,拍着桌子就道:“你少小瞧颜兄,他必是状元之才!”
黎望轻哼一声,反驳道:“若是这届,可不好说,我大堂哥也要下场,若不然我才不来这东京城呢。”
“你大堂哥?可是那位黎檬子?”
黎望却是护短得很,当即丢了个果子过去,竟是暗暗使了巧劲,差点儿把五爷砸翻:“好你个白玉堂,小生帮你救颜生,你却这般唤我长兄,赶紧走!”
白五爷自知失言,捏着果子扭捏了一下,竟是开口:“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说来蜀中黎家家大业大,这一代的嫡系便有三人,黎望的父亲黎江平行二,大伯父名黎泊君,小叔叔名黎山霖,大伯父膝下就一子黎€€,便是白玉堂口中的“黎檬子”。
这诨号原是书院里同窗调侃之言,不知怎的就传开了去,黎望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大堂哥只是为人比较木讷,然则胸中自有沟壑,却被人传得呆头木楞,这番下场考试,必能榜上有名,打那些背地里说闲话人的脸。
幼年里他身体不好,都是大堂哥带着他读书,这等紧要时刻,他怎好缺席。
“哼!找你家颜兄去!”
白五爷难得气短了一回,便道:“不去不去,我又不给颜兄做爹,再说他很快就要娇妻在怀,我去讨什么嫌啊。”
“你竟觉得这门婚事还能成?”黎望心想这怕不是个傻白甜。
白五爷愣愣望过来:“为何成不了?”
黎望轻咳一声,示意人把窗户合上,他才开口道:“颜生不谈旁的,书生意气总归是有的,如今柳洪迫切地想履行婚约,不过是借我的势,他绝不是那等会攀附之人,自然心中有所忖度。况且我是不是他的好友,他自己最是明白,恐怕今日上门,他就会对柳洪直接言明此事。”
“这话你倒是没说错,不过柳小姐是柳小姐,柳洪是柳洪,颜兄心中肯定有所计较,难不成经历这么一番事,反倒要退了这门亲事不成?”白玉堂还是觉得这门亲事能成。
“那你想过履行婚约后,两人的处境吗?还有那继室冯氏失了倚仗的侄儿,又不是有深情厚谊,若小生是那柳小姐,便会借此退了这门亲事,自己顶了柳家的门户。”
白五爷心想不能够吧:“可我那日见柳小姐情意切切,不似这等薄情之人。”
“这便薄情了吗?小生不这么觉得,女子在婚事上本就比男子弱势,如今冯君衡伏法,柳小姐再不必担忧要嫁与浪荡子,柳洪就她一个女儿,这番经历下来,总该思索自己家业的继承问题,颜生总不可能会给人做上门女婿吧?”
“那必不可能!”白玉堂前些日子与颜查散谈天说地,自然明白颜兄心中的抱负,他仔细一想,也觉得柳家并非是门好亲,“说来也是,那柳洪看人下菜碟,见风使舵得很,那继室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有这样一门岳家,也够让人头疼的。”
黎望一脸无语:“你还真准备给人当爹啊?”
“去你的,没影的事,差点儿被你聊远了!”白玉堂也觉得这事儿谈起来没劲,便道,“黎知常,咱们都要分离了,就不下厨做点好吃的?”
“都是去东京城,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做不做,这广和楼的鱼面还不够合你的胃口吗?”说起这鱼面,当也是此地一绝,这来往客商尝多的,没一个不说好的。
“合是合,只是吃了三日,多少有些厌了。”白五爷其实没吃过黎知常的手艺,但他曾经路过玉小仙,那时药膳汤刚好出炉,那香味勾得他立刻进了门,只可惜那药膳已经排到了后年,任凭他怎么加钱,那小二就是不让他插队。
这如今碰上正主,他实在很想尝上一尝:“江湖上都说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厨子,这厨子不下厨,不等于宝刀蒙尘嘛。”
黎望却自有自有一番歪理:“这宝刀即便蒙尘,那也是宝刀,我这人本就生有反骨,你越让我做什么,我反倒不愿做。说不得等哪日得空,我想做了,你若还在京城,便使人唤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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