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人小透明
“好险、不是,你们怎么……”
“…………”
这下,他们都看到了他。
一个人自己用手转动轮椅,不急不缓地从街道的另一头过来。
他自己的神色是相当平静的,将对面五个人堪称整齐的呆板、甚至有些蠢的表情对比得格外惨烈。
“你已经见到我了。”
BOSS开口的第一句话,不用猜也知道是对着零说的。
和他在电话里的表现完全相同,他大概也看到了与零站一排的其他四人,但就像他们不存在一样,并不给多余的眼神。
从如死水般的平淡情绪中,勉强能找到的那一丝困惑,也全是针对零而生。
“为什么没有好转?”
BOSS发自内心感到疑惑不解。
因为zero想要见他,并为此爆发出了起死回生般的“活力”,他才会破例进来与他见面,寄希望于能由此使zero的情况更快转好。
然而,见到了之后,zero的即时反应只是瞳孔收缩,心率不升反低,原有活跃迹象的身体各项机能,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凝滞。
同时,还伴以无实际意义的异常行为:他的双手捏成拳又松开,身体出现不明原因的轻微颤抖,咬紧牙关,脸色发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冲击和痛苦。
这跟BOSS的事先预想有明显的误差,zero的情况反而变得糟糕了起来。
为什么?
“痛苦”的诱因是什么?
如果这个以为有效的方案宣告失败,还能找来什么对zero有用的办法?
一下子涌来太多需要急于思索并解决的问题,BOSS的注意力从zero本人身上收回,他已没有再待下去的打算,也不准备再说什么。
将轮椅转到来时的方向,他这便要回去,立即进行下一步的筹划。
“千穆……”
“他妈的……源千穆!”
有好些人在叫他,他仿若未闻,做过减震措施的轮椅平稳向前。
“千穆……给我等等!”
这声难掩颤声的呼唤倒是听见了。
真正让BOSS愿意停下的原因,还是那一个——他还不能掌握规则的变化又猝然出现了,zero这次想让他别走,低落下去的情绪再度激烈地活跃起来。
BOSS可能在此刻产生了近似“饲养一个肉体脆弱心理更脆弱的人类真的很麻烦”的想法,不过太过微弱,没能停留过一瞬就散了。
为了捕获到变化的规律,他给了zero一点面子,愿意再多作尝试。
于是,就因为停了这一下。
BOSS完全没有设想过的“意外”发生了。
来自异世界的四个人被忽略得彻彻底底,也被打击得失语,换而言之,就是差点心态崩掉。
不,不是因为被忽略……他们可是过来人,但凡心理素质不强,都不可能混成脸皮比城墙厚的欠债大户。
“为什么……”
不知谁先喃喃自语,道出了全员满是迷惘的心声。
这个世界的零混得惨兮兮,他们已经看见了,并且做好了千穆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心理准备。
结果真人露面,他们惨遭打脸。
原来零不是上限是下限,还能有人,比他更……
该怎么形容呢?
这么说吧,他们看到这里的零,完全能认定他就是降谷零本人,外形完全一样,区别只在于死气沉沉的里子,看着叫熟人震惊又生气。
而千穆……
不敢认。对,真的不敢认。
他们印象里的千穆只有三个时期,首先是警校时期,看起来惨白病恹恹,然而一个能暴打他们五个的冷漠疏离源千穆同学,其次是刚毕业那阵,偶尔会在事件现场看到一个气定神清的克托尔顾问,装不熟擦肩而过时,他会朝他们似笑非笑地挑眉,丢来一个眼神暗示——哎呀,这不是那谁警官吗,又加班呢?真可怜,到处摸鱼不干活的我要溜走啦。
最后一个时期,也就是离他们最近,印象也最深刻的“如今”。
他们知道自家的猫在组织备受压迫,滤镜给他挂了一层又一层,但说实话,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源千穆生命中最狼狈那段时间的样子。
被“迫害”的江崎老板气势不弱反强,不动用债务大山,就用墨镜下一个压迫感十足的眼神,附加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能把他们压得不敢妄动,更别说换了具身体的他还油光水……咳,面色红润身体倍棒,就算把他们五个捆一起,好吧再捆上一个月,也不是他的对手。
前后对比太惨烈了,复活归来的挚友活力十足的模样深入内心,故此,他们此时才会接受无能。
这个千穆看上去就是风中残烛,比警校时期更惨淡虚弱,落在轮椅上的重量似比纸还轻。
他脸上还是那么白净,只是白得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从外表上看,他应当还是和他们同龄——也不知道是身体年龄没调对还是性格影响,自家那个反而看着比他们年轻好几岁——可无论是神态,还是骨瘦如柴的躯体,都不自禁显露出一丝苍白的老态。
他空荡荡的眼里只看得见零,然而,即使能看见这一个人,零的存在也被某种更深更沉的阴影遮挡了,只能占据极小一块位置。
——为什么?
四人想询问他,又像是在不甘地反问自己。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心头那一点玩笑性质的怒气全散了,留下的全是悲哀,莫大的伤感。
沉默片刻,另一个意味的怒火骤然而起,他们还没有明白所有,但,他们显然是有资格愤怒的。
质问的对象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管是零,还是千穆,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
——命运究竟有多大的恶意,非要把他们磋磨至此?
——为什么,他完全不【看】我们?
就因为根本想不到究竟是“为什么”,四人才会愈发怒不可遏,光是把拳头捏得咯嘣响还不够,这股怒火必须发泄。
有人先重重地跨出一步。
是萩原研二。
这个性格活泼的拆弹专家向来喜欢笑嘻嘻,还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生过气,现在就算是见到了。
他的神色沉下,瞬间严肃起来,浑身气场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梦里,他自己撞出骨撕裂的脚趾完好无损,没有疼痛不便的影响,纵使骤然加速,他也游刃有余,比谁都快地跑出了残影——
“——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先捕获!”
趁轮椅停滞不动的那一瞬,萩原研二抢先零一步冲上来,两手抓住轮椅后面的扶手,推起轮椅撒腿就跑。
跑的方向显然不是BOSS要去的那一边。
他蹿得太快,当机立断就连轮椅带人一起推走,事发得过于突然,轮椅里的BOSS和没见过这操作的零一下愣住,竟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
为了zero停了这一秒,是BOSS今天第二大的失误,最大的失误就在身后:他怎么都不该对抢来的四人组视而不见。
现在他意识到实际与计划严重不符了,虽然还是没有将重点放在制造意外的人身上,但好歹回过了神,要立即摆脱猝不及防的窘境——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用力,试图起身,离开轮子转得飞快的轮椅。
在zero梦里的他可以行走,只是现实中已习惯坐着轮椅行动,进来以后忘了改过来。
而他又忘了,忘了自行站起来该怎么做,起来后又该怎么迈步,以至于行动被迫迟缓。
“不行!不能让他起来!”
伴随一声着急的大喝,反应至少比零快的异世界三人也狂冲赶上。
其中一个人眼尖腿快,见BOSS只差一点就要完全站起来,不管是跳下来还是往前摔都很危险,他顾不得想出别的办法,冲刺到轮椅前面,再一个跃身——
突然被迫沉沉地坐回去,腿上还压了一个大汉的BOSS:“…………?”
BOSS此刻的表情非常茫然。
当然,他一直以来的神色都很空白,但迷茫与单纯放空还是有区别的。
一个比他高还比他壮的大男人突然横坐在他大腿上——虽然这个人稍微还有一点自觉,把无处安放的长腿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极力给他减少了一点压力,但不能否认,他就是这么自来熟地、大大咧咧地压在了他身上。
还顺便抱住了他的一只手。
第一个看不下去的反而是推轮椅的人:“我靠小阵平!你这几百斤想把小千穆压死啊!”
这人脸一红,回应却很狂躁:“没来得及细想就这么动了——不然他被你甩飞出去了怎么办!妈的,我没有几百斤,你推不动就换班长!”
“我推——我确实推不动了靠!换人!必须换人!换成不会把小千穆压塌的!”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压着他,你们就没想过放过千穆……不行不能放,换我来!!!”
“景你比阵平更壮好么!话说你是不是闲下来又去做甜食了?”
“我!没!有!在这里还是正常体型好吗!……对了,零!这个憔悴版瘦了不知道多少斤的零应该没问题!”
于是。
反应最慢——或者说已经傻了的零,作为轮椅绑架团伙硬拽来防止“人质”逃跑的“重物”,被强行按在了轮椅上。
绑匪们考虑到重物再憔悴也比人质更壮,贴心地把他们换了个位置,让重物把人质抱住,特别叮嘱一定要抱紧了,跑了反正哭的是他不是他们。
零:“……”
重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中途突然忘词。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某种久违的心情远大于错愕和震惊,心头没来由多出了一点暖意,死抓着的执念竟也悄无声息淡了些许。
印象十分模糊,但好像,他真正的同期,就应该是这个闹腾腾的样子。
虽然有点过分闹腾,实在是出其不意……
忽然顿了顿,他不那么自然地把双臂收紧,怎么都不会放手的意志分外坚定。
BOSS:“……”
BOSS还在茫然。
拜更加难以理解的意外所赐,BOSS进入了意识不太清醒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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