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浠月
而金圣叹等江南文人,哭庙抗议官府的重压统治,只是想要给巡抚朱国治施压,让他惩罚一下行事酷烈的任维初。
在明朝知识分子这么来一出,朝廷往往就妥协了。
但金圣叹和他的那些同伴们,一定完全没有想到在清朝搞这个后果会严重到杀头的程度。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时郑成功带兵攻打到江南地区,江南士绅可能的确觉得反清复明有望积极抵抗,也可能只是朝廷觉得江南士绅就是这么想的。
最终导致哭庙案最终被斩首人员有一百二十人之众,相当血腥,江南士绅才再也不敢闹了。
很冤枉的金圣叹因为写了祭文还成为“哭庙案”的为首者,不仅本人斩家产充公,他的妻子儿子也都流徙尚阳堡。
其实朝廷很多汉臣私下里说起金圣叹,也都觉得他冤枉,但不是关系紧要之人,谁会冒着风险替他说话?
在现场越来越寂静的氛围中,王德麟的声音也渐渐低下来,竟至跪趴在地不敢说话。
康熙看了看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低着头的臣子们,问道:“金圣叹的‘抗粮哭庙案’,哪位爱卿能具体说一说?”
瞬时,彩亭下静寂到能听清风刮过的轨迹。
苏辰说道:“我了解一点,阿玛,我来说。”
大臣们:辰亲王,真是谢谢您了。您就不能装会儿糊涂吗?
“明朝官场的弊端在清朝延续下来,尤其是江南的赋税,本地官员能催缴上来八成便能评优了,这就养成士绅们不老实纳税的坏习惯。从顺治十三年开始,皇玛法便下令让他们补税完税,上面催这些欠粮的乡绅,乡绅就从佃农身上搜刮,弄得很多百姓骂朝廷。”
“当时的朱国治,在江南百姓口中甚至有朱白地之称。”
“而吴县的县官任维初收税尤其过份,不交的就挨鞭笞,一群热血书生看不下去,写了祭文去哭当时我那已经殡天的皇祖父,非要与朝廷抗争,实则是想要逼迫上面巡抚妥协。谁知道朱国治一开始不拿人,等事情扩大化之后才上报,让朝廷以为江南士民似乎是很不服气朝廷的统治。”
大臣一二三听着辰亲王这大体没错,却总觉得哪儿不对的话,仔细一琢磨,一时间都想呵呵了。
王爷您真是会说话,一总儿下来,百姓可怜,金圣叹热血,只有故意扩大事态的朱国治以及那些乡绅们可恶嘛。
苏辰就是这个意思,很多时候民间的事端,都是当地知府为了展现官府威信力故意扩大化上报,以求上面严肃处理镇压百姓的。
但保成却明白,对于民间底层话语权很大的乡绅们,即便不能拉拢也不能得罪,补充道:“阿玛,我哥的意思是当时情况特殊,才造成了几方的误会。”
辰儿反感乡绅,保成却多少缺一点压制地方乡绅的勇气。
“金圣叹一案也过去二十多年了,”康熙说着叹息,“祸不及妻儿,准许他们发回原籍。至于其他几口,巴海你来审查,如有冤屈或刑罚过重的,都从轻处理。”
巴海领了旨,王德麟这才鬼门关晃悠了一圈似的趴在地上谢恩,心中暗暗发誓,回到原籍老家一定要为皇上及两位皇子点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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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暂时驻跸的衙所内,康熙放下毛笔,将给太皇太后写的家信放到一边晾着。
在一边画画的苏辰注意到阿玛的眼神压过来,抬头笑道:“阿玛,您的信写好了?”
康熙笑了笑,伸手接过孩子讨好递来的一杯茶,问道:“你们是不是提前就知道,那王德麟来陈情的一行人中有金家人?”
苏辰笑的两眼弯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玛的火眼金睛。”
保成看了他哥一眼,放下笔回道:“今早我和我哥出去跑步,恰好经过在商量如何直达圣听的王德麟二人旁,金圣叹是江南名人,我们都想伸出一把援手。”
“其实是我想帮忙的,”苏辰跟着解释。
康熙点了点他们两个,道:“江南情势复杂,以后有些事你们不要轻言臧否。”
苏辰毫不隐瞒直接提出疑问:“阿玛,您这是跟我说的吧?我非议江南乡绅,您不乐意?您打算跟乡绅的一些恶习妥协了?”
保成很想捂住他哥的嘴,这是跟阿玛不是跟他,此时此地说的真心话或许不会被阿玛放在心上,但在以后什么样的情景下不一定能让阿玛怎么想呢。
总之一句话,保成已经在一日复一日和皇阿玛的相处中学会了君臣有别。
苏辰的话的确没让康熙生气,他摇摇头:“满汉矛盾颇多,就比如二十多年前以金圣叹为代表的哭庙案,如果放在明朝,便只是士绅和官府的矛盾。在清朝,却是两个民族间的矛盾,这些事很敏感,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
看向苏辰,康熙肯定道:“不过辰儿今天说的那一番话,总体还不算有大错。至于江南的士绅,阿玛以后的确是打算安抚为主。”
保成惊讶得看了阿玛一眼,以前他在政事上没敢像他哥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因此也没有听到过阿玛在政事上如此直接的回复。
这也不是说阿玛以前对他的教导是藏着一半的,就是没有这种敞亮感。
现在他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有次阿玛发火,他听到梁九功小声自言自语道:“如果辰亲王在,哪能这样啊。”
当时他以为梁九功的意思是他哥尤其得阿玛宠爱,现在想来应是在感慨他哥对阿玛从不藏着心思,因此在好些时候反而不容易让阿玛生气。
保成觉得学到了,但试想一下让他和他哥这样行事,却又是不可能的。
“辰儿,这是什么?”
正感慨他哥天大的事也能让他阿玛笑着轻轻放过的能力,保成便听到阿玛的一声怒喝。
吓得他立刻回神,就看见阿玛手里端着的茶杯中是清清一洼小银鱼。
苏辰惊讶的揭开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子瞧了瞧,哦豁,端错了,把拿给他阿玛欣赏的他抓的小鱼儿当作茶给呈上了。
“这是松花江边的小水洼里捡的,”苏辰说着拉起保成往外面跑,“阿玛,我们回去睡了,您也早点睡觉啊。”
到外面还能听见他们阿玛怒吼着“臭小子”的声音。
苏辰拍拍胸口,笑道:“我看见阿玛差点没有喝嘴里。”跟着是一串毫无顾忌的哈哈笑声。
保成:确定了,哥这么多年都长进。
差点给阿玛喝一碗银鱼茶,换别人早吓的面无人色了。
第111章 围猎
“哥,你就不怕阿玛真打你?”当年哥哥挨打的情景,他可还清清楚楚记得的呢。
苏辰伸手给保成头上敲了一下子,嘿嘿道:“你脑子里是不是正在揭我短?不过我都长这么大了,阿玛才不会再打我让我丢人。”
保成这一瞬间都有些同情阿玛了,想起他哥今天对士绅的评价,他又提醒自家哥以后不要在官员跟前表达对士绅的看法。
苏辰表示知道了,然后又说保成,叫他以后有什么事都尽量跟阿玛直说,别对自己最亲的人还要留三分。
保成沉默片刻,点点头。
不过他觉得,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他哥那种亲人间什么都不需要隐瞒的想法。
其实小时候他可以说是和哥一起长大的,虽然哥只负责带他玩,但他应该是和哥性格相像的,没想到差异还是这么大。
苏辰揉开保成的一脸沉思,抬手道:“睡觉去。”
之后两天他们都在乌喇地区的衙所休息,苏辰照旧精力充沛的每天出去,出去就找当地百姓的一些集市,然后提溜很多特产回来。
这边三月才能见嫩芽,最迟八月下旬就开始冰封,一年到头吃的菜除了白菜就是大萝卜,因此这边的酸菜、腌菜行业非常繁荣。
集市上不是卖皮毛的就是卖酸菜、腌萝卜条的,价格还都便宜到让人怀疑摊主能不能赚钱。
至于健康卫生问题,现在有没有商品监督管理局,这个只有靠自己判断了。
苏辰凭借自己多年淘腾特色小吃的能力,最终淘回去的是一款别具风味的酸菜和咸香满口的风味萝卜干。
吃饭的时候盛到碗里端上来,他阿玛和保成也都夹了好几筷子,对他的口味表示肯定。
休息两天之后,巴海过来请示,言说松花江上的水军和战船都已经准备好,皇上可以带着大家去登船检阅了。
康熙点头允准之后,随行人员够资格陪同的全都穿戴好,在外面排列恭迎。
秋高气爽,镶嵌着朵朵白云的蓝天清莹碧透,松花江上三十多只战船整齐排列,明黄色的龙旗在船头船尾飞扬。
康熙迈步走上甲板看着波光粼粼的松花江,心头涌起的是身为帝王的无限豪情壮志。
苏辰和保成就跟在后面,随着战舰聚合,他们也看得挺兴奋的。
巴海准备周全,依然留在吉林的这些水师的演练过后,是战舰之间的对阵,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艘战船冲出回环,精彩程度堪称当代的世纪大片。
苏辰一面看一面感慨,现在还有这样的水师军队,也不知道了清朝中后期是怎么消失的。
他还不忘提醒两边跟着的画师,叫他们务必把这些精彩场面画下来,这如果能报留到现代,就发大财了呀。
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活不到现代的苏辰也没有多失落,因为他又要见证一个名场面了。
康熙阅兵之后感触颇深,叫来笔墨,提起细长的狼毫笔落寞在雪白的宣纸上。
“松花江,江水清。”
苏辰和他弟一人一句的念着,当念叨一句“我来阅俗非官兵”的时候,他默默对阿玛竖了个大拇指。
趁写诗的时候告诉周围这些文武官员他的政治理念是和平而非战争,真是高招。
虽然阿玛的文采也一般,但苏辰却真心觉着写得好写得妙。
他还这么想呢,更别提左右的文臣武将了,哪个心里不是对他们这位文治武功都很优秀的陛下佩服非常。
就算真的没有那么佩服,表面也是交口称赞。
最后一笔落下,四周的各种彩虹屁纷至沓来。
饶是康熙知道他们的话大多言过其实,但被这么夸不开心是假的。
接下来是文官们的秀场,皇上大作一出,他们也要各逞文采来和一和,只不过这次李光地等人长记性了,再也不邀请辰亲王展示大作。
只怕他再写出一个会飞的船来。
苏辰没想写飞船,他倒是有把未来航母给详细描述一下的想法,但看好多人都是提起刷刷几秒便搁笔,他一个作文至少要写三十分钟的就算了。
保成也写了首七言绝句,笔迹稚嫩却已经显现出独属于皇太子的气势。
当然,皇太子写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在臣子们眼中都是非常优秀的,于是又是一波彩虹屁乱飞。
听着大家的精彩称颂,苏辰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日后的乾隆皇帝那么热衷于作诗了,据说他一声写了一万多首诗作,比写诗大拿陆游的诗作数量都高。
然而拙于文才还喜欢展示,乾隆那没有一篇精品的一万多首诗可是没少让人嘲笑。
想到他这点可能是看着自家阿玛作诗时候的风光养成的,苏辰想提前跟阿玛来个约法三章,以后千万不要把一个叫弘历的小孩带在身边教养。
因为那小子只学浮华,吃苦耐劳的好品质却是草草过目。
船沿着松花江一路前行,直往大乌喇而去。
大乌喇设有打牲乌喇衙门,隶属于内务府,专门给皇室采集东珠、鲟鳇鱼等东北贡品,于是这里的彩珠大船就有七只,各类小船数目在三四百。
到地方之后一点都不累的康熙兴致勃勃,立刻又让人准备打渔船,果然依照前两日所说的话,和裕亲王一组俩老兄弟要跟苏辰保成两个小兄弟比赛网鱼。
也有一些年轻力壮的官员愿意凑这个热闹,跟着要了打渔船一起下江而去。
另外的自觉年老体弱的便留在岸边,应皇上的请,待会儿给皇上和皇子阿哥判胜负。留在岸上的这部分人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起下去费着老胳膊腿儿去打渔呢。
张廷玉以及保成此次出行带在身边的三个哈哈珠子,都在苏辰他们这一组的船上,因着种种潜规则原因,张廷玉和一个叫德柱的在船尾划桨,另两人一个叫煜明一个叫盛亭的则凑在前面帮忙撒网。
在主子跟前表现的机会就更多,同为太子的哈哈珠子却被排挤到后面,德柱难免有些神情忿忿,划桨的力度好几次因为太大而引起张廷玉的注意。
张廷玉提醒道:“你注意,船不稳跌了太子和王爷事大,网鱼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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