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皇子升职记 第46章

作者:六月飞熊 标签: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爽文 正剧 无C P向

“我算是明白从始皇到高祖为何都那么讨厌儒家。”因为太子宫的要职不全,所以廷尉张欧被派来协助。

堂堂九卿,刘启当太子时的《汉律》老师,如今却给刘瑞打下手,这绝对称得上大材小用。可是因为太子宫选拔官员一事,长安里的学生数量急剧上升,子钱商人与彻侯们也是看到了下注的机会,于是给贫寒学子拼命挖坑。

这才需要廷尉出面制止这种不良风气,以免丢了太子乃至陛下的脸。

“张公(张欧)是治刑名家,明面上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偏好。”晁错得知科举的负责人是谁后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知道法家不至于被疯狂打压。

按理说,最有可能接手科举一事的莫过于太子的二傅一詹,不巧的是三人都与晁错不对付,自然不会给法家学子好脸色。尤其是田叔与窦婴,一个信黄老,一个信儒家。若不是辕黄之争让两家的关系跌入冰点,估计他们能联手把法家给挤出去。

郅都同样松了口气,谨慎说道:“看来太子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会在陛下面前举荐张公(张欧)。”

当然,刘瑞肯定不能明晃晃地说怕田叔与窦婴把法家给挤出去,人家的漂亮话是“举贤不避亲,但恐民间议为佞幸者。”

西汉政坛里的佞幸之臣可是活靶子与昙花一现的代表。

田叔和窦婴虽有扶持后辈的愿望,但是被刘瑞扣了个“恐成佞幸者”的高帽后也不得不同意张欧的上位。

如此一来,各方倒是省了汲汲营营的功夫,能一心一意地准备考试。

“也不知太子要考什么,会让谁来阅卷。”晁错揉着紧绷的太阳穴,越发摸不清汉家太子的古怪脾性,甚至觉得跟太子共事的头疼度不亚于向皇帝回话。

表面看来,刘瑞是隔代遗传的典范,和先帝一样是个脾气不错的人。

但是搁在被刘瑞坑过的晁错眼里,好脾气是刘瑞用来迷惑人的假象。他要是跟陛下说太子是个好脾气的人,后者只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我原以为高庙事后,太子会对法家抱有恶意。现在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晁错抿了口酒,就差把“感谢儒家在刷太子的好感度上拿到倒数第一”写在脸上。更妙的时,听说墨家的那位赵非乐成为门大夫后,窦婴还特意进了次宫,然后被窦太后勒令回家静心。

虽然不知窦太后与窦婴说了什么,但是在太子看来,这就是窦婴想对他指手画脚的征兆。

别看太子脾气不错,但是一个能给晁错挖坑还成功的储君绝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会迫于现实地听从天子,两宫太后,以及薄皇后的话,但不会对其他人的冒犯视若无睹。

至于窦婴……

呵!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叫薄昭,而上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叫吕禄。

郅都没有回应晁错的话,而是抿了口酒水淡淡道:“丝公在太子回来的第一天就邀丞相去面见太子,估计是把鲁儒弄出的屎摊子给摆平了。而在丝公离开后,申公(申培)也出了趟远门,并与公羊派和齐诗派,韩诗派的弟子聊了许久,估计是在想法子给太子递台阶。”

毕竟这事闹得淮南王和吴王都有所反应,借机在关中的脸上猛踩一脚。儒家只要还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得想法子向关中认罪,否则事情越闹越大只会让整个儒家都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而这在秦二世时就有例子,几乎让儒家的百年心血功亏一篑。

“可惜了……”郅都听到袁盎拜访太子的消息时就知道这事肯定会不了了之。

相较之下,晁错却是早有准备:“这点小事就想拉儒家下马未免也太心急了。”

“别看陛下和太子打了儒家的脸,又重用我等,可是你瞧始皇给扶苏的配置,高祖给惠帝找的老师,再看看先帝在时对陛下的安排,就知道儒家从未跌出政治的核心圈子。只是他们太不争气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好牌打烂。”晁错说到这儿,脸上划过一丝嫉妒:“开拓之主会找守成之君,而守成之君莫过于仁德之君。”

“法家太严,黄老太懒,墨农杂家都上不得台面。扒拉一下,可不就儒家最适合。”这就像是争气的老子摸不准儿子正不争气,但又怕他想创业而把家底赔光,所以得找个老师规范一下。

当然,如果晁错知道一千多年后的某个朝代按照这套流程打出了“历史最怂”的名号后,就不会觉得让儒家接替法家或是黄老家成为主流乃至唯一的学派是件好事。

亦或是说,如果让西汉的儒生得知一千年后的大宋儒生都是鲁儒的德行,估计会一边吐血,一面让宋朝的皇帝清醒一点,然后为儒家一去不复返的名声泪流满面。

这也是刘瑞在用不用儒家上显得很纠结的主要原因。

毕竟从现状来看,除了鲁儒那个搅屎棍和辕固生这种忽略情商,时刻想着杀身成仁的存在,儒家里还是有不少能臣的。并且从胡毋生到董仲舒,再到申培和韩婴都是桃李遍地的仁师义士。

可以说,没有儒家的努力,寒门出贵子也只是戏言,刘瑞也不可能打破阶级对知识的垄断,以及外戚勋贵对朝廷的垄断€€€€因为黄老和法家都没有走进民间,还是维持着礼不下庶民的高傲姿态。

所以在黄老家和法家意识到他们必须脚踏实地前,刘瑞必须重用儒家。

但又怕跳出个辕固生第二。

“哎!要是儒家能把鲁儒踢出去就好了。”刘瑞不免头疼道:“这群原教旨主义者真是进步之癌。”

更烦的是,这群人大都是小地主出身,一旦上位就会造成宋真宗后的士族门阀和弘治中兴后的士大夫绑架天下的恶果。

儒家内部也不是没想过弄死鲁儒,然而只要儒家存在,原教旨主义就不会消失。

而且不仅是在儒家,墨家法家乃至医家都有这种现象。

硬要说百家里谁不会原教旨主义所绑架,那便只有小说家吧!

毕竟只要XP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的。

李三瞧着刘瑞头疼的模样,也是躬身等了会儿,待刘瑞的表情缓和后才轻声说道:“家上,阳陵的场地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过去一瞧。”

“去吧!正好散散心。”省得他想鲁儒的事。

阳陵距离中心城区有三四十里(2公里),但是考虑到清道和准备工作,刘瑞还是报了远行,省得没法在宫门落锁前回来,和刘启一样被廷尉公开处刑。

虽然阳陵仅仅动工了四年,但是考虑到皇陵的动员之大,负责的官员之多,以及之后要迁徙上百户富贵人家来此,所以在刘瑞到时,这里已有县的规模,甚至出现了酒肆和商业区。

刘瑞没记错的话,阳陵建成后一度成为距离关中最近的商业县,看来刘启的徙陵政策是以富商为主。而从正史的进程来看,阳陵的居住者应该是关东和江淮一带的富商。毕竟他们在七王之乱里不可能没出钱,所以等七王一败,关中的大帽子一扣,他们就得乖乖搬家。

“见过太子殿下。”主持科举的虽是张欧,但是负责场地建设的却是刘瑞的老熟人汲卫。当然,考虑到汲卫有两个儿子,一个外孙准备下场,所以为了避嫌,主考场是由大匠负责,他只负责考场周围的歇脚之地。

是的,你没看错。

贴心的刘瑞连寒门子弟的落脚之处都想好了。虽然这些落脚的驿站仅为父爵不过簪袅的学生开放,但是这一消息在关中传开时,不少学生,尤其是以贫困生居多的儒生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高呼太子仁德,同时对鲁儒得鄙夷之情愈演愈烈。

MD,你说太子不知礼,可是一个为学生考虑到如此境地的太子是不知礼的人吗?分明就是你上赶着去打太子的脸,当着黔首的面让太子下不了台才会倒打一耙地污蔑太子。

真是丢尽儒家的脸。

好在太子不计较,否则光是落井下石的人都够儒家喝一壶的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保持面上的平静。

刘瑞在少府属官的带领下参观了主考场和考生落脚的地方,以及在科举结束前考官暂住的地方。

为着这场从未有过的考试,汉家的那群抠脚博士们也振奋起来,决定借此扬名立万,青史留名。

而对那群已经辞官的前任博士而言,瞧着那群不如自己的人能在天下学子前露脸,甚至作为第一场科举的改卷官而青史留名无疑是嫉妒的要死,同时也让汉家博士的含金量直线上升。

第93章

秦汉时的博士一直都是非常尴尬的存在,工资仅有四百秩,平日除了研究经学,还得接受奉常的安排,给达官显贵们讲课或是像不干政的大学士那样替皇帝查询旧制的来源。总之就是钱少事多没兼职,除了一些混日子的书呆外,凡是想从政或是开山立派的人都不会在博士的位子上呆的太久,这也导致汉家的博士越来越水官方根本立不住尊贤的人设。

直到刘瑞借太子宫的选拔搞出这么一遭,某些对政治十分敏感的人便意识到这是一场改革,会对将来的官员选拔产生相当深远的影响。

深远到还未开考,皇帝便将这种模式命名为科举,并且还在阳陵附近建了一系列的相关工程,引得各派还未来得及多多惋惜已经失去的博士之位便被戚里和长安八里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轵侯近日带着幼子去了趟宣室殿。”

“窦太后设宴招待了轵侯和南皮侯,说是一家人要相互扶持。”

“馆陶长公主也频频孝敬两宫太后,据说还给宣室殿送了美人。”

“不仅是薄窦两家,就连程家,石家,还有贾家都行动起来,往椒房殿跑得更勤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戚里的人比咱们更懂这个道理。”

袁盎作为两朝皇帝的九卿,又是窦太后的座上宾,自然能在长安八里的黄金区里盘下一处不错的宅子。

不过碍于天子脚下多权臣,袁盎的宅邸肯定比不上偏远地区的土财主,只能招待清流贵客:“太子已经选好参与科举出题,阅卷的博士,一共十人,并且还请北平侯世子过来出任主考官。”

“北平侯世子?”公羊派的人吃惊道:“难道不是博士仆射(博士之首)出任主考官吗?”

别看儒家内部对放弃博士一职后悔的要死,但是考虑到儒家的受众基础在那儿,加上五经虽然以《道德经》为首,但是在其余四经的深耕上却无人能出儒生左右。

这也是儒家后悔归后悔,但却完全不虚的原因。

如今的博士仆射正是鲁诗派的申培。

所以太子为何要让北平侯世子担任主考官……

袁盎的眼皮低垂,隐去眸里的精光,嘴上却说:“你们也别想太多了,更不能在科举开始前就闹分裂。”

“陛下与太子肯定要给勋贵外戚一些甜头。”袁盎作为众博士的上司犹嫌不够地补充道:“你们知道太子选中的有几个是五经博士吗?”

袁盎扫了眼这些自命不凡的儒生,冷笑道:“只有两个。”

“只有两个。”像是怕这些人还活在梦里似的,袁盎突然拔高了声音,重复道:“那些你们看不起的茶博士,酒博士,医博士,天文博士与农博士才是这次考试的主流。”

“哐当!”

在场的年轻儒生摔了茶具,脸色苍白道:“九流之辈竟也为学生出题。”

不仅是他,在场的其他人,尤其是鲁儒也都露出羞愤的表情,看得袁盎冷笑道:“不满的话可以打道回府,但你要是为此闹事的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这群儒生本就是年轻人居多,而且能到袁盎这儿的大都是自命不凡之辈。只是碍于袁盎与长乐宫的关系,以及鲁儒弄出的烂摊子是袁盎解决的,所以他们愤愤不平的同时也没彻底失去理智,而是向其拱了拱手,满腹怨气道:“公也是知书达理的人,难道不会为此心痛吗?”

“心痛什么?都是我奉常的属官,都是陛下认可的博士。”袁盎反问道:“我是与你或那些博士有仇吗?非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人不快。”

袁盎除非是彻底不要他的名声了,否则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出来打脸。

别看儒法黄老对诸子百家里小众门派异常轻视,可是这些小众门派出来的博士通常把控着民生方面的研究,无论是京官还是外放官都求到他们的那天。尤其是对天文学造诣颇深博士,一直都是军方大佬的座上宾。

太子在科举的出题人里赛一堆小众博士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抗议,但是真正有分量的人都不会从大流地进行抗议,而是进宫委婉表达自己的建议。

然而太子对此表现得非常平静。

他问:

“那些把五经读烂的人知道如何防洪,如何治灾,如何让庄稼的收成更好,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外敌入侵吗?”刘瑞瞧着一波又一波的说客,慢条斯理道:“卿等也是为官多年的老人了,应该明白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下放时做出一番成绩。”

刘瑞瞧了眼欲言又止的说客们,失笑道:“敢问卿等在位列二千石前可有觉得五经里的东西有用过?”

这也是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博士这个官职越来越水的主要原因。

因为天下的聪明人都去研究几百年前的经书和怎么当官了,导致社会发展可不是按下暂停键那么简单,而是一点点地按下回车键。

直到唐代开始招纳民间学者,将博士官的研究领域扩充到民生的方方面面,社会生产力与文化水平才有了突飞猛进。

“孤想让卿等明白的是科举选的是能做实事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张口闭口就是先贤圣言的呆子。”刘瑞的话很不客气,但是作为一国的储君,他却有底气这么说:“难道孤一堂堂太子,还要亲自去教底下的人怎么办事,或是等着精通五经的呆子们能独当一面吗?”

“那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孤是在当大汉的储君呢!还是给没断奶的娃子当傅母?”

袁盎听着后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头疼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讲起他因鲁儒的事去太子宫请罪时,后者邀他和申屠嘉喝茶说过的话,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尔等已过及冠之年,但见识却连太子的皮毛都比不上。”

说罢,袁盎还狠狠捶了下桌案,冷冷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尔等做官是为了忠君爱民,而不是像九市里买布的婆子那样嘴碎。”

“怎么,这年头入仕还得你们想要什么官,太子就得给你什么官。“袁盎扫了眼没话说的后生们,冷笑道:“与其在这儿愤愤不平,不如想想太子邀了那么多小众的博士会出什么题。”

别看主考官是北平侯世子,但是能出什么题,要出什么题,还不是由太子说了算。

而汉家的这位太子……

说他思维跳脱都是用词含蓄……

别说是对刘瑞的行为作风不太了解的儒生,就是跟刘瑞相处甚久的子鸢都想不出他会让人出什么题。好在墨家与农家一向交好,对茶道和酿酒也颇有研究,所以在诸子百家里显得十分脱俗。

脱俗到让人怀疑太子是不是为了给墨家开后门才搞这么多骚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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