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微
第101章
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评价自己,这让吴康年内心五味杂陈,这位幼龄登基的天子,至今仍然没有多大的年龄,甚至于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来得大。
可是这份洞察人心,不过是初见而已,就切中了他平生憾事,他有些明了,为何民间会如此推崇这位圣人天子,他的格局和心胸都超出了自己对“明君”的想象。
吴康年神色更加恭敬,他驯顺的说道:“陛下,草民别无他长,仅仅只有微末手段可以赚取金钱,您若不弃,请给予草民为您效劳的机会,草民定然可以让您的投资大有收益。”
没错,献上家财不肯要,那他就只能是祈求皇帝看上自己这个人,给他一个拉虎皮扯大旗的机会,如果能够因此得到皇帝首肯或者手书等,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也算是送得值得了,吴康年有信心,给他时间和地位,能够赚取天下财富。
裴钰越看这张卡越是觉得其大有可为之处,瞧瞧这温和敦厚的面容,这机巧果断的行动,这人确实不一般,裴钰打算加个猛料,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话术,对于这张橙卡,他自有打算,环顾四周,让侍者先退下后,见不过是吴康年、陶思文、史官在。
好,陶思文的性质看着应该比较随心所欲,天真浪漫,这个好拿捏,接下来让他来震撼一下吴康年,打开他的心扉。
至于话语会不会泄露出去,说就说吧,他已经权势如此,威压天下,功勋卓著,其他人在自己面前,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呢?更何况,手里还有异象没有释放,谁要是想死了大可来招惹他,自己一定会送其全家地府游。
裴钰十分温和:“世人皆认为,才华应当是文采过人又或者武功绝巅,但是朕以为人人生而不同,每个人降临于世,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禀赋。
若是没有读书或者习武等方面的才干,也许是因为这份才华在其他领域也说不定。你擅长商贾之事,就是很好的例证。朕早就说过,选才不拘于身份地位,如今自然不会食言,朕拟将你拔擢为皇商,朕将会为你注资。
等到接见结束之后,会有人将金银之物送到你的宅邸,还望你能够不负朕的盼望,以此进行经营,赚取的钱财,朕会源源不断的投入到各种建设中,这就已经是你对于国朝做出的偌大贡献,此职位十分关键,远远胜过普通的臣子,因为你的每一笔金钱,都能够让更多人因此受益。
朕心中始终有个宏愿,想要终结眼下的局面。士庶之分,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天下寒素,也有英才在内,只是他们不得舒张志向,此生都难以离开故土,更别提有着足够的资源支撑完成梦想了。
朝堂,是世家的一言堂,寒门、平民始终郁郁不得志,正是因为有了此种想法,朕已经设置军功爵制度,想要开辟一条新路,但是这世间,战事总有结束的时候,等到那一天到来,未能从军获得门第提升的人,又该走向何处?
朕既然身为这大好江山的主人,总要为治下子民考虑,惟愿人人都能施展所长,就算是目不识丁,哪怕是极为会种田,也大可来黄金台,朕会亲自接见并且重用,会种地怎么就不是特别的才能了呢?
你应当深有体会,若是年轻时,这世界上的选才制度并非如此,每个人都能因为自己的能力得到重用,时至今日,你所取得的成就绝非仅仅限于此。
朕予你的金银所赚取的钱财,就将投入到对黄金台特招之人的赏赐上,他们便不用再为了生活奔波,可以有时间和精力做自己所擅长和喜爱的事情,并取得成就,不必屈从于什么,因为朕还在,朕总会为你们做主,主持公道。
前人经历过的风霜刀剑,世间苦难,只希望下一代不要再继续。让这畸形的选官制度,就在朕这一辈结束吧,初生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总有一天,大日将会普照天下,扫荡一切尘污,带来光明净土。”
这是一位自己从未见过的贵人类型,区别于吴康年曾经接触过的所有人,这番话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终日行走在荆棘小路上的人,身处于黑暗之中,生活中处处碰壁,总会有什么想要伤害他,刺伤他的皮肤,撕咬他的血肉,想要往前继续走,就得付出些什么。
吴康年就这么生活了四十多年,本来以为世间的真理就是如此,他所接受到的一切,也是这样教育他的,商人卑贱,平民低微,想要往上爬,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但是,在今天,这位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原来也可以尽情发挥才能,自由的活着吗?
仿佛一束阳光照射进了心中,遮蔽在头上的阴云悄悄散去,若是我年轻时,遇见的君主就是这位陛下,那该多好啊。尽管已经摸爬滚打许久,吴康年早就不信任所谓的承诺了,可是这位皇帝是在身体力行的践行他的承诺,年方12岁,却已经将慈悲布施人间。
昔年自己经受的那些,以后不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这些也将会是他亲手赚取的钱财造成的,他仿佛是在不断的弥补原来的遗憾。
他一介布衣,没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这应当就是皇帝的真实想法了,能信吗?要去赌一赌吗,尽管只是短短的几番交流,但是吴康年却已经掀翻了所有的推测。
皇帝的言语处处都打动他的心灵,吴康年心中激荡,他发自内心的佩服皇帝的胸怀和格局,已经有了决断:“魏国能够有您这样的君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草民能够是您的治下子民,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遑论于他,就连一旁的陶思文都张开了嘴,一脸震惊,皇帝今日所言给他冲击极大,他是世家出身,自然明白所谓的分别造成了什么后果,但是皇帝却有了打破一切的意志,尽管这是自己不敢想象的,但是他却发自内心的敬畏这种人。
裴钰只见到系统提示:
【臣子归心,威望+10。
臣子归心,威望+10。
计算现有威望值:1100。】
陶思文和吴康年都贡献了一次,很好,这番言论果然让他们世界观颠覆。
裴钰关掉提示,然后扬声喊来侍者,叫其清点自己的财富,制作册子,预备交给吴康年。
为了叫他更好的做生意,更是钦赐墨宝,铺开宣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写完以后,拿出随身的印章盖上印玺,然后赠给吴康年:“此为天子所书,稍后还会有人送上凭证等物,以此为凭借,以后不会有谁去多家阻拦,横生枝节。
卿要勤勉为怀,朕将战胜收缴的财富予以你许多,不可因这份厚爱而堕殆,控鹤卫会跟随你左右,万万不要叫朕失望才是。”
没错,直接把有人监视的事情告诉了吴康年,裴钰自然是不可能因为这张卡很会做生意,把钱一丢就不管了,那岂不是在考验吴康年的意志力和忠诚,说明监管措施,也好叫他放心。
果不其然,听到皇帝这样说以后,吴康年放松不少,要是皇帝真的给了钱就没有后续,他还得煎熬不少,有人看着就看着,反正他也没有打算做什么手脚,有了御赐之物,他家从此就要与众不同,自己能够从中得到的地位提升和其他好处数之不尽,这些都是天子带来的。
等到吴康年谢恩之后,裴钰让陶思文先留下,然后让吴康年回家等着交割,没错,他眼下的急事处理完了以后,打算骑着龙去找甘白薇,那株灵植还在他手中,如今趁着机会正好可以让这两个新增挂件,好好发挥工具人的记录使命,一个给自己写史书,一个给自己写文学赞歌。
交代一番要外出后,裴钰见他们都没有二话,就找了空地,把白龙招来。
当见到宝音后,陶思文一脸恍惚,感觉如坠梦中,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还能骑龙啊。
“民间传闻,陛下乘着白龙来到了洛京,在百官面前降落。眼下,我居然也能有这一天?”
说着说着,陶思文傻笑起来,手舞足蹈的,表达着内心的兴奋,这种经历太过奇幻,今天的一切,他都要记在心里,写诗纪念。
史官的五官皱起来,他看着还正在兴奋中的陶思文,心想,太天真了,等到你试试是什么滋味,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样子笑出声音来。
很快,陶思文确实笑不出来了,龙窜上高空的时候,皇帝一脸兴奋的举起双手,敞开怀抱,迎接着扑面而来的大风,但是陶思文被吹得嘴歪眼斜,往下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
史官早有防备,弱弱的提醒:“别看,闭上眼别想,最重要的是,千万千万不要吐出来。”
见到史官整个人趴在龙背上,陶思文默默的也趴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听说要骑龙的时候,对方的脸色会这样难看,他现在也觉得有些事情听听就好,自己尝试一番那还是算了吧,不是每个人都跟皇帝一样。
等到裴钰从遨游天际的快乐中回味过来,他一扭头,就见着后面趴了两条人,是的,他们俩整个人都像是长条一样趴地,四肢抱紧了龙身,一脸凄风苦雨,要不是龙身子够长,还维持不了这个姿势。
第102章
甘白薇正在处理政务,距离皇帝离开归京,也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道陛下是否安好,她推开窗户,见到眼前的梧桐树树叶飘落,撒下满地金黄,带着些凉意的秋风吹过,让她有了实感:冬天就要到了。
想到城中百姓们,不知道衣物是否都足够御寒,房屋现有进度如何,搭建的怎么样了,这些都需要她一一确认,以防止有人饿死冻死。
就在忙碌的时候,甘白薇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
外面变得嘈杂起来,她抬头就听到了隐约的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甘白薇没忍住放下手中纸笔,伸手叫来心腹想要去看看情况。
但是刚刚开口说道:“如今城内为何这样沸腾一片,是否有重要之事发生?胡人依旧在我朝境内流窜,不可轻忽大意,以免万一,此去应该立即探明原因所在,然后向我禀告。”
此时,窗外的呼喊声又变得更大了,有着能够隐隐山呼海啸的架势,听到了更强的声浪,这并不寻常的一幕,引起了甘白薇的高度警惕。
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与其等待心腹回禀,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好了,抱着这种想法,甘白薇走了出去。
她匆匆吩咐:“我们骑马一起去,喊上其他人,带好武器,如果有意外,立刻联系军队。”
心腹自然慌忙去了马厩,虽然甘白薇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修养,但是不断的操劳在消磨着她的精力,贪婪的吞噬着她的生命。
每一次点灯熬油的筹措计划,下达命令,处理政务,就像是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深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有时候也会感到呼吸急促,一阵心悸,胸腔处翻涌着灼烧般的刺痛,还未完全愈合的骨骼和内脏,不停的发出哀鸣声。
时日不久的将来,催促着她就像是蜡烛一样燃烧,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多的任务。
骑在马背上,甘白薇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冷静的想着,对于一个有着志向抱负的人来说,与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甘心的躺在病榻上枯坐死亡。她宁愿这一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无论如何,总要在世间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顺着声音的来源,甘白薇骑马去探查,很快就发现了原因所在。
熟悉的那个身影乘龙而来,庞大的龙身,就停留在了城墙旁边,漂浮在半空。那些士兵们还不至于这么快就遗忘,之前乘着龙来去自如的是谁,就是拯救城池于危亡之中的皇帝。
再见到圣天子的喜悦,充盈他们的内心,人群嘈杂起来,呼喊着“万岁”之名。
他们仰头并未看清楚龙背上的那人模样,但是随着距离的靠近,这张出乎意料的面孔,让人愣住了。
这绝非记忆中的皇帝模样,分开的时间也不算长,所以这是谁,出行仪仗和陛下相同,但是却长了一张并不一样的脸。
人们握紧了武器,各种惊慌的声音传来:“什么情况,皇上呢?”
“龙还是那头龙,陛下人在哪?”
……
他们迟疑的看着并不认识的脸孔,心中祈祷着小皇帝万万不要有事,这个狂徒,骑着龙而来,穿的还是皇上的衣服,总不至于伤害了皇帝,抢来了这一切吧。
有的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喃喃自语:“那五官好像有点陛下的影子在,奇了怪了,这谁啊。”
旁边的人冷哼一声:“皇上根本不长这样好不好,他比皇上好看多了。”
裴钰离得近了,正好听到这些人的议论,见他们从刚开始的欢呼雀跃到神色警惕,弓箭举起,一副战备姿态。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知道他以前长得很普通了,现在换头以后,果不其然,这些人已经认不出他的身份,就算是有人看出来相似,也被否定。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却眼尖的看到了甘白薇的身影正在极速赶来。
甘白薇骑马飞奔,她遥遥眺望,就见到了白龙出现,想到许是陛下亲临,笑容刚想扬起,却发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美少年,他唇红齿白,神色飞扬,眼波流转间顾盼有神,笑起来还有尖尖的虎牙。
皇帝根本不长这样,即便以甘白薇的本心来说,陛下的样貌最多不过是清秀罢了,和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两个样子。
她并未翻身下马,小声吩咐心腹:“去叫城内法师来,要快。”
心腹闻言,立刻调转马头,转身就跑。
甘白薇见城防军一片哗然,显然和她抱有相同疑虑的不少,她心中急切,担忧皇帝的安危,如今坐骑在,穿着也是天子服饰,皇上呢。
甘白薇安排士兵,做好防御准备,如有万一,便可立即进攻,争取拿下此人。
走近一看,五官神情隐隐熟悉,仿佛有着昔日陛下的影子,事情会这样凑巧吗,甘白薇心中疑惑越来越大,只是天子是否安全,绝不可以只凭借感觉来进行判断。
这时候龙背上的史官颤巍巍的抬起了头,他脸色苍白,身躯颤抖:“到了吗,能下去了没。”
看见甘白薇以后,史官勉强露出个笑脸:“甘大人,又见面了。”
见她不语,想到皇帝大变样了,史官倒也理解对方的心情,善解人意的说道:“这是陛下,因为有了奇遇,于梦中碰见瑞兽献上仙草,所以服食以后形貌改换,洛京诸人包括百官在内,都已经明确这一点。”
这是和陛下形影不离的亲近之人,甘白薇自然记得这张脸,裴钰潇洒的从龙背上翻身下来,他掏出天子玉玺递给甘白薇:“爱卿不识得朕的身份了吗,这是天子信物,玉玺在此,尽可以进行辨认。
朕曾经于长安搭建冰雪长廊,又冻死了大王女的军队,桩桩件件都可以诉说清楚,这些事情非亲历者不能得知,也可以佐证身份。
当时由医者诊治,得知你的身体状况后,一直牵挂在心,张贴了悬赏,也不知道此时有没有揭下。如今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株灵物,其名为七叶灵果,食之可以增长寿元,朕立刻就想到了你,根本亏损的话,服下此物可以有效帮助爱卿固本培元。”
甘白薇眼神颤动,她必须要确认皇帝的身份,硬着头皮接下玉玺后说道:“陛下,还请恕臣冒犯了。”
迅速扫过玉玺的结构和形状等,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一致,甘白薇悄悄又摸了摸,她打算拖时间,等到法师来到以后,叫他辨认一下真伪。
没错,她清楚,玉玺上面蕴含了国运,普通人看不到,但是修行者则可以看见,法师的修为未必多么高深,但是只要能确定玉玺的真假,最起码她也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不是什么妖怪变化的了。
至于现在,就先当他是真的好了,甘白薇不动声色的示意其他人暗暗包抄后路,以防止这个“皇帝”突然逃走或者暴露真面目。
裴钰见她神色恭敬,但是这张卡肯定没有信自己的身份,毕竟当时把柳云庭都给吓了一跳,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表演的换头,如今甘白薇会信他?
裴钰也不着急,他笑吟吟的说道:“爱卿,如今这么久未曾见面,不知道长安如何,可曾短缺什么。”
甘白薇的脑子飞速旋转,她摸不清此人底细,甚至于连这是不是个人都无法肯定,自然不会如实告知,以免泄露情况,然而也不能完全排除史官说的是真话的可能性,这其中要怎么斟酌把握,才能既不会引起不满,又不会说出不该说的,显然很考验智慧。
她心中思索后,缓缓说道:“陛下,长安因为您临行前赐予的金银之物,所以已经在进行重建工作,臣将老幼青壮等分别编队,老幼做些力所能及的熬粥、扫撒之类的活计。青壮则在修建房屋,平整道路等。”
就自己的道路设想包括以后的乡民居所大谈特谈,闭口不言军事,只是讲讲对环境、百姓生活、卫生之类的,甘白薇说的口干舌燥,这是找些说重要也算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是她用来拖延时间的,期间一直观察动向,见“皇帝”没有不耐烦,这让她更加浮想联翩。
裴钰兴致勃勃的听着她的构思,其实他已经看出来对方是在故意说着这些,但是无所谓,甘白薇会采取何种办法,他也隐隐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