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第215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无C P向

第128章 一枭杀

且去岛的竹林,可以说是凤曲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之一。

这里连接着弟子舍和后山,每一棵竹都经过了数十年的光阴,茂盛葱郁,犹如且去岛的守护神一般傲立此地。

幼时凤曲不知缘由地喜欢竹子,也格外地偏爱这片竹林。每有空闲,他都会到竹林里休憩。

或许倾五岳和其他的门生也有察觉,大家有些好奇,有些担忧,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追问竹林里的风景,也没有人刻意钻进竹林打扰他。

这里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共同留给大师兄的一方秘地。

“但是,如果真的想起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啊。”

江容说这话时,脸上是千分的不满和万分的担忧。

——现如今,这片同门都不忍破坏的、只属于他的世外桃源却染上了刺鼻的血腥。有栖川野挟着伤重的曲相和,就在竹海中肆行无忌。

虫鸣、暴雨、蛇吟和剑啸。

聒噪的一切都是阿珉和有栖川野的较量。阿珉亲手打破了此地的静谧,剑气比蛇更难缠,绵绵不绝地杀向有栖川野。

有栖川野的剑穗已经找不回了,他一探步,断开阿珉和曲相和之间的路线,笛子剑出鞘半寸,银光泠泠:“他有‘六合’,不能杀!”

这话也在阿珉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他和凤曲也不想在定风塔拼个死活。那里人员太多,虽然他不在意,但凤曲免不了愧疚,更不提秦鹿、商吹玉、华子邈和楚扬灵一干友人都在那里。

如果逼得曲相和九死一生,神恩蛊发,阿珉虽有把握反杀,可也无法保证其他人都能平安无恙。

有栖川野把他带到竹海,看似添乱,实则大益。

曲相和已然重伤,接下来只要把人困在林中,消磨几日,总能除了这个大害。

阿珉不是凤曲,对于有栖川野他没有多余的耐心。

即使看出了有栖川野的忡忡忧心,阿珉也只是冷声警告:“让开。”

要杀有栖川野虽然麻烦,但他现在杀心炽烈,顾不得什么苦衷什么胜算。

如果有栖川野执意阻碍……

扶摇剑在掌中转了半寸,被那双覆满伤痕和薄茧的手握得越发紧密。阿珉的指骨微微突出,蓄力已经到了极致,只待一个呼吸,他随时都准备着把有栖川野的头颅削去半尺开外。

“主人之后——要去朝都吗?”

少年仅有的右眼蓄满了眼泪,只是看着阿珉,都像要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阿珉却不会因此动容,冷淡道:“与你何干?”

有栖川野陡然拔高了声量:“不要去!”

阿珉沉默下去,将剑握得更紧。

他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觉得有栖川野哭得烦人。要是换作前世和这样的人对峙,阿珉毫不怀疑自己的剑已经把他捅个对穿。

没有了谈判的耐心,阿珉大步流星地走近:“不要拦我。”

竹叶地上淌了一路的血,往日风光无两的紫衣侯,现在只能有气无力地伏在蛇背。听到两人的交谈,曲相和的眼睑撑开些许,映出阿珉手中的剑。

有栖川野身负使命,不能不拦。

两人很快战在一处,你纵我伏、你追我缠。

有栖川野不欲逞凶,却难缠得要命。阿珉耐心将尽,一剑比一剑狠厉,再也不听凤曲的劝阻,杀气腾腾,有栖川野的眼泪也跟着越发汹涌。

大蛇卷着曲相和,却已逃到了竹林边缘。只剩极偏的小丘群中,矗着一座不易察觉的茅舍。

它便急窜如箭,蓦地钻进了小丘背后,远远只能看见一顶略显稀疏的茅盖。

阿珉的瞳孔跟着一抖,一剑卸去有栖川野的桎梏,几个连纵飞驰而去。

有栖川野匆匆急追,四周暴雨倾盆,谁也没有看见,一只漆黑的乌鸦穿过无限风雨,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

-

有栖川野虽然有驭蛇的天分,但架不住有些大蛇年龄渐长,灵智也高。眼下这条大蛇便是求生心切,弃了他的命令,索性将曲相和丢在茅舍,便自顾逃命去也。

但真正震惊有栖川野的还不是蛇的私心。

曲相和被丢在了一角的草垛边上,他渐渐理智回笼,按着伤处止血,手里却没松开最后的银钩。

而在和他相对的另一个墙角,却撑着一把微旧的油纸伞。

茅舍经年已久,疏于照料,难免漏些小鱼进来。这把伞却恰到好处护住了最后的干敞,干敞处,就躺着一只小小的木匣,和炭笔所画的粗糙的几幅图画。

阿珉眼波微动,似乎已经猜出了木匣里的藏物。

不等有栖川野反应,他抢先一步抱走木匣,将剑一侧,朝着曲相和直逼而去。

曲相和掣钩而挡,眸中厉色渐浮:“小子,你确有几分本事。”

对他的夸奖,阿珉丝毫不觉高兴,反而更加不快,掌中剑如同急雨纷落,毫不漏空地疾刺而去。

有栖川野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从后引剑,逼得阿珉以一敌二。

逼仄的茅舍内,三人你来我往,周旋不休。

阿珉虽然被曲相和的尖钩和有栖川野的笛剑同时制掣,却如一只上下翻飞的青蝶,穿过雨雾,执着地刺向曲相和。

他像柔韧的流水从容自在,往来之间游刃有余。

剑在掌中倏忽变幻,破开重重绞围。几番攻守,曲相和的内力已近枯竭,偏偏有栖川野不肯下重手,叫他心中震怒却不能发作。

终于,曲相和再顾不得什么神恩子蛊,也不想再考虑天子的命令,双目微睁,十指弹动,尖钩立即绞若刀网,咻咻划空,声锐如啸。

阿珉本能地抬臂一格,却疏忽了木匣尚在怀中。

只听砰地激响,钩尖撞碎了几片脆弱的木板,哗啦啦地,数十张纸页循着凄风徐徐而落。

有栖川野瞥上一眼,周身血脉骤凝。

笛剑滞在了半空,那只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眼,再次决了堤。

-

襄王行宫矗立在朝都郊外的一座山中。

此山与别地的山都大有不同。早在襄王建宫之前,这座山尊名“天笑”,是远近闻名的一座灵山。

据说,来天笑山前祈福的人们,十个心愿九个都能灵验。

但是天笑山还有一个弊病。

就如“天笑”此名一般,天笑是谓雷电,每逢暑天,暴风骤雨,常有雷劈灵山,山火蔓延。灾害多了,天笑山上常常草木荒芜,焦黑凄凉。

坊间传言,这都是因为天笑山上原有的佛庙道观都不够德行,镇不住山灵,因而引得天雷报应。

似乎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佛庙道观当真都撤离了天笑山。

于是就有了襄王行宫。

应淮致并不经常回来居住,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外游历。不过襄王誉满天下,即使本尊不在,行宫在此,也让当地居民颇感心安。

再后来,不知宫中出了什么事,襄王带着世子迁到行宫,一住就是两年。

但天灾总是来得突然。

又是一场雷电引起的山火,劈毁了襄王精心养育的竹林,也烧没了大半座华丽的行宫——更让人痛心的是,年轻的应淮致也在这场天灾中殒命。

大家都以为遭逢此劫,宫中一定会立即接回年幼的世子。

然而一天天积成一月月,一月月累成一年年……除了偶尔送来的物资和贡品,小世子就如被遗忘了一般,留在了那片无人修葺的废墟当中。

对常人来说,只是多了一份谈资,一些猜测,和一个值得怜惜的孩子。

但对有栖川野和世子灵毕而言,襄王行宫毁灭的那日,他们的一生都将变得不同。

-

最显眼的那幅画上,是一张稚嫩的侧脸。

男孩握着一节青竹,只有半身,只露右脸。画作虽然粗糙,神态却抓得很准,男孩紧绷的唇线满是局促,竹叶隐约藏住了左脸,似在暗示那半张脸的异样。

而后的好几幅画,都是混乱的、荒芜的、了无生机的废墟。

有栖川野的眼泪滑落下来,嘴唇不住地颤抖:“您记起我了、您记得我……”

那些记录着梦境的描绘,对凤曲来说尚显陌生,对有栖川野却是当头棒喝。

他的脸上不知是哭是笑,是喜是悲,阿珉看着,心头不知为何也是一痛。凤曲和他感同身受,一时间都只沉默,不知作何言说。

那只木匣一定是江容收起来的。

凤曲已经好些年没来这里,以为这些画一定早早佚失在风雨之中。却不想,最不喜欢造访竹林的江容,竟然把画都藏进匣里,又用油纸伞仔细周护。

他说不定还经常来看。

看凤曲有没有取回这些画作,发现没有,于是继续沉默的守护。

凤曲也是初次意识到,有栖川野的脸庞和梦里模糊的轮廓相差仿佛,好像随时都能重叠。

阿珉想的却比他更多。

因为前世的他一样留下了这些画作,一样告别了这座茅舍……但他到死都没能回到这里,看到这只藏着画作、藏着江容真心的小匣。

他们各怀心思地沉默,角落的曲相和蓄力已久,忽然举起半残的金钩,朝着自己的腹部深深一撞。

阿珉一直谨慎地提防着他的突袭,却没想到曲相和的目标是他自己。一时阻挡不及,只见曲相和腹部大空,脏腑流了出来,一地悚人的腥臭。

但他的骨头却奇异地挺拔起来。

有栖川野面色骤变:“主人躲开!”

阿珉抓起几张画纸,一个扑爬滚出半尺。原地猛地嵌下一排坑洞,曲相和锐长的指甲如铁犁一般深入,一击未得,他侧过脑袋,双目森森地锁定阿珉。

他的发狂比商别意来得更快,也更凶猛。

神恩发作的程度关联诸多,宿主原本的实力、濒死的程度、子蛊寄生的时间……而最不幸的是,曲相和在每个角度都达到了极致。

他的肋骨悬在半空,支着破碎的血肉,喉咙里还被血流堵塞,只有嗬嗬的怪响。自尽时,金钩撞在骨头上,甚至都被磨去了一半的锐利,可见曲相和下手之重、决心之大。

有栖川野合剑成笛,匆匆吹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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