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商吹玉气得面色发红,只恨不能用眼刀把秦鹿千刀万剐,但好歹是给了凤曲面子。
秦鹿则得意洋洋地摇着脑袋,放回幕篱面纱,双唇趁机在凤曲的掌心一触:“妾身都听夫君的~”
凤曲:“……”
……这考试考得,真折寿啊。
商吹玉一把拉回凤曲的手,用袖子擦了几遍,对秦鹿冷冷道:“你保证能照顾好老师?”
秦鹿长哼一声,往凤曲肩上一倒:“是夫君要保护好妾身呀——”
周遭人终于忍不住大笑:“倾少侠真是艳福不浅,好个能说会道的俏娘子!”
凤曲:“………”
阿珉还跟着冷笑,冷不丁地学舌一句:「好个能说会道的俏娘子。」
凤曲心中惨叫,更觉折寿。
不过闹腾归闹腾,眼见商吹玉让步去到了明雪昭等人的队伍,曹瑜和华子邈也先后保证会照顾凤曲。秦鹿懒洋洋磨蹭一会儿,还是抛去一句:“安心,有我在,不会教小凤儿吃半点苦头。”
二人虽然不睦,但对彼此的武功却很知深浅。
得了秦鹿的承诺,商吹玉才算稍稍放心,横眉冷眼看他一会儿,终于不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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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在考生口中听说过“不正山”的巍峨和雄峻,但真正走到山脚,凤曲越发体会到了自身的渺小和脆弱。
这样绵延不尽的百里群山,上顶苍月、下支厚土,嶙峋的山骨藏在浓荫之下,依旧能窥见它的崎岖坎坷,亦能想象若是迷失山中,恐怕十天半月都见不到方向。
两队人马在入山前简单话别,商吹玉眸中不掩忧色,但还是没有多说。
接着,秦鹿和凤曲二人便缀在百人左右的队伍后边,缓缓走进山里。
他们手持火把,脚步和马蹄传出千百里远,萧萧索索、窸窸窣窣,却如雄心勃勃的战鼓,召唤着一场胜负未明的决斗。
商吹玉不安地握紧了弓,明雪昭伴在身边,好心劝慰:“倾少侠的内功深不可测,那位娘子亦非等闲,真出了什么意外,曹瑜和子邈更不会冷眼旁观,你就放心吧,百十个人一齐上山,就算真出了事,也绝不会是倾少侠的。”
“……一条长虫,这么多人轮番上阵,居然也磨蹭到了今天吗?”
“这个嘛,就得问问其他前辈了。”
其他“前辈”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闻言苦笑着转回头来:“商公子有所不知,主要是那蛇妖能化人形,有时候说不定混在我们当中也难以区分。不过这次,我们都已熟悉彼此了,绝不会让那家伙再混进来。”
商吹玉蹙起眉头:“你们都这么笃定?难道他是真的能化成人形?”
前辈答:“这么多人亲眼共睹,当然没假。蛇妖不仅能化人形,还有灵智,能说人言,你要是误打误撞见到他,一定不要手软。”
听说蛇妖这么难缠,商吹玉顿时更担心了:“那老师他们……”
“其他人也会告诉他们的,你就放心吧。”前辈笑道,“倒是你,进山之后就别走神了。切记那蛇妖的长相——他通常是男人打扮,少年身量,比你略矮,约和倾少侠差不太多。长相我也没亲眼见过,但听人说,他皮肤惨白,脑后扎着一条长辫,额发深可覆眼。要是能看得再仔细些,他是用笛声引导野蛇的,不过要注意,他前几次吹的都是叶笛。”
商吹玉逐字记下,暗自发誓今晚就要除去蛇妖,以免夜长梦多,下次还要和老师分头行动。
反观凤曲这边,甫一入山,少了山外灯火的照明,只靠火把,周围景色立刻更显冷清。
秦鹿一边抱怨好冷,一边缩在凤曲身边,白布蒙眼,脚下却半点没有打滑。凤曲心猜,这家伙肯定在哪儿还藏了一双眼,不然就是有透物的本事,蒙了和没蒙一样。
百来个人的队伍,进山之后原本还都一道走着。
但随着渐入深山,夜雾浓厚,隐约中的脚步越响越少,只有身前曹瑜和华子邈的对话、以及秦鹿抱他胳膊的力道始终清晰。
“阿珉,你说这山里是不是真闹妖怪?雾气大得有点不对劲啊。”
「不清楚。」
“上次的尸鬼已经确定是花游笑的把戏了,这次再闹妖怪,你可不准又装死。”
「……」
阿珉许久不搭理他,久到凤曲都以为他不会吭声了,才听见阿珉不情不愿地嘴硬道:「只是没注意。」
好好好,这么没注意。
希望等他一命呜呼,俩魂一起沦为野鬼的时候,这厮还能这样嘴硬。
曹瑜本就是为了安抚凤曲,才一直和华子邈说话,这会儿说了半天,也有些口干舌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华子邈倒是精神抖擞,一个人也能喋喋不休:“这山真的很大啊,我上次见这么大的山,还是咱们常山剑派的山呢。”
曹瑜说:“那不是常山剑派的山。是先有常山,再有常山剑派。”
“什么?我不信,我们常山剑派可是仅次于且去岛的剑派。”
“……全天下的剑派都这么说,而且你们门派一共才十个人。”
“他们真不要脸!我们人少怎么了?等我当上盟主,大家就上赶着来常山剑派了呀。小凤,你说,我们常山剑派是不是很厉害的?”
凤曲笑着回答:“虽然我不曾造访贵门,但看华少侠的确是……超出常人的精力充沛。”
华子邈开心极了,立刻又唠叨起常山剑派,从山水美景说到同门情谊,最后还介绍起门派始祖的生平事迹,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直教在场无人忍心打断,都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
忽然间,四下林中传来细微的动静。
凤曲率先感受到耳边异常的气流,华子邈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倒是曹瑜察觉到凤曲停步,扭头问:“怎么了?”
他们都被笼罩在深深的雾里,此刻回头长望,居然已经看不见其他火把了。
四人相望,神情都凝重起来。
曹瑜默默握紧了重剑:“难道其他考生也失散了?还是我们走错了路?”
凤曲也把住佩剑:“应该是都失散了,这雾起得太过蹊跷。”
“哼,装神弄鬼,我常山剑派华子邈华大侠才不害怕!”
华子邈一声喝断,豁然拔/出剑来。
锋利的剑光当空一划,一层薄雾被他削开,隐约透出四周高矗的、密集的林木。华子邈再向身旁一劈,就听到剑锋劈上树干,一抽一送,林叶簌簌地飘落,反而坠他一身。
抛却华子邈发出的动静,凤曲继续闭目聆听。
他们进山不到一个时辰,走散自是有概率的,但也不该散到无迹可寻的地步。
曹瑜也想到这一点,立即大呼:“有人吗?有人能听到吗——?!”
凤曲用火把挥开雾气,听着曹瑜的呼喊在山中回响。
其实按照计划,他们今晚是偷袭蛇妖,不能这样打草惊蛇。但如今人都走散了,也只好迫不得已。
然而他想了半天要怎么和人解释,耳边却依旧只有曹瑜的回音。
四人的面色更为严肃,曹瑜立即撕下几节布料打成死结,递给三人分别握住一段:“我们下山吧,至少我们几个绝不能再走散了。”
出师不利虽然可惜,但蛇妖随时都能杀,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可凤曲刚刚拉住布料,不知从何钻来一股邪风,手里的火把一瞬萎靡下去,凤曲的剑当即出鞘:“什么人?!”
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了回应曹瑜的人声。
嘈杂的、混乱的、越来越近的……
“快跑!快跑啊——!!”
一阵阴冷的暗风从火把上吹了过来,凤曲看向熄灭的火把,只见两豆油绿的眼瞳飘浮空中。而在火把顶端,不知何时盘上了一条肥短的花蛇。
下一刻,蛇信如焰,倏地扑面刺来!
-
——蛇。
就像传说里的蛇患一样,那些深沉的雾气中,全部藏满了蛇。
五彩斑斓的蛇群早已把他们团团包围,树上、地上、岩石上,同时飘起了数不清的“异火”,都是一对对瘆人的蛇瞳。
距离数十尺远的地方,也终于传来其他考生的尖叫,以及刀剑无奈错砍到树身的闷响。
几人的火把都被蛇群用一样的手段扑灭——它们不惜用肉身压灭火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臭,而当众人陷入黑暗的瞬间,蛇便张开大嘴,露出毒牙,直奔他们的喉咙而来。
凤曲一剑刺开第一条蛇,退步便踩到了第二条,他下意识喊道:“阿露躲好!”
他是不指望秦鹿帮忙的,秦鹿无论是面对微茫,还是上山,都没有佩戴一把武器,说明他有底气自保,但那不代表秦鹿能给他分忧。
不过黑暗中,凤曲没有等来秦鹿的答应,还是感受到周围远比其他地方更加干净清爽,秦鹿的香风几乎把他笼罩在一片清静的区域内,仿佛在这股香内,蛇也不敢靠近。
「退。」
阿珉擎剑现身,横眸与振袖翻飞的秦鹿交换一记眼神。
秦鹿未带兵器,身法却依然利落得惊人。
和周围激鸣的刀剑不同,他负手站着,袖风却能刮倒大片虎视眈眈的毒蛇。见到阿珉的眼睛,秦鹿便知道凤曲又换了人,原本还把凤曲纳在庇护范围的袖子一翻,秦鹿懒懒地别过眼去:“自己动。”
两道黑影也正与蛇缠斗着,那是秦鹿贴身的影卫,同样武功高强。
阿珉一律不睬,兀自亮剑夺步——他的庇护区域就比秦鹿更广、更宽,四人所至都被他一剑扫空,无论是树梢垂吊的、地面匍匐的、山岩盘踞的,乃至当空飞刺的,一切危险都被斩落剑下。
杀得满身热汗的华子邈登时呆了:“小凤、小凤好生厉害!”
曹瑜也满脸错愕:“这就是……”
这就是且去岛首徒的实力吗?
那些斑斓柔韧,足以勒死一个成年男性的蛇身,到了阿珉跟前,形同枯枝败叶;
那些尖利银亮,深藏蛇毒的尖牙,甚至能被阿珉一剑削平;
而那些来自四面八方、令人应接不暇的偷袭,在绝对的力量之前,都沦为毫无意义的花招。
青衫白剑溅上蛇血,在夜雾中若隐若现。
四周的惊呼也平息下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阿珉的强大,忙不迭举着火把往这边涌来。
“小凤!你简直是神!!”华子邈尖叫着抱了上来,用手指擦去阿珉脸上沾染的蛇血,“天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剑法,这就是‘醉欲眠’吗?是且去岛的独门剑技吗?太强了啊!”
然而他的聒噪还未结束,阿珉也没来得及把他挥开,靠近的众火把渐渐映亮了身边的峭壁。自上而下,一颗硕大的、双目圆睁的蛇头自始至终地悬挂在那儿,随着火光,瞳孔徐徐一转,定在了阿珉身上。
阿珉呼吸一顿——他居然没有感受到这条巨蟒的呼吸!
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巨蟒倏忽挣脱开如同封印的巨石,霎时间天崩地裂似的,卷起呼啸的夜风吹熄了所有火焰,世界堕入黑暗之前,阿珉听到了华子邈难以置信的惊呼:“我为什么动不了?!”
他猛一振臂,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也仿佛被上锁似的,竟然难动分毫。
呼吸也随之越发沉重,越发缓慢,阿珉脑中一派惊诧,却都敌不过一股席卷而上的睡意。
……那些溅在皮肤上的蛇血,竟然如此的无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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