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瑶城河里的浮尸、宣州崖底的冤魂。
官府不明事理,江湖斩草除根,人人都把人命说得那么轻飘飘的,抬手生,翻手死,究竟是文明的兴盛,还是人心的恶堕?
凤曲心里传来怦怦的鼓噪,压了好一阵,才颤声询问:“那你亲自过来,是想逼官府给个说法吗?”
“说法?人都没了,我才不要那东西。从十天前,大家就开始躲避官府,抵死不愿交出兄弟。但那该死的诅咒到底怎么驱除,一群花子有什么办法。原本想向八门行者求助,可是发去的信件杳无回音,只有答非所问的一句‘集会’。不过,我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一步险棋,而我非走不可。”
花游笑道:“我来这里,还没时间跟官府算账。我要找到破解诅咒的法子,保下现在的兄弟,那才是重中之重。”
凤曲问:“把你这个赶尸人也一起叫来的‘集会’……就是让你们故意引起‘摇光’注意?”
“啊——”花游笑笑得意味深长,“丐帮集会看上去不是很像要和官府叫板吗?她急着在令仙抓人,一心以为我是来寻衅滋事,自然想不到我会藏在不正山上,和这么多的考生共处吧?”
凤曲:“你这人真是……”
花游笑微笑着点头:“真是聪明绝顶。”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花游笑说的这个思路,的确有他的道理。
而且藏在深山之中,既有地形优势,又有考生掩护,对花游笑而言实在再方便不过了。
那位首先提出这个建议的“八门行者”更是深不可测,希望今后不要成为对手才好。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在山上要怎么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
花游笑猜出他的心思,即答:“不管是什么诅咒,只要杀掉蛇妖就好了吧?”
凤曲:“……”
难怪他刚才第一句就问小野的身份,说不定早就有所猜测。
花游笑果然问:“所以那个和你走得很近的孩子,就是他们口中的蛇妖?”
凤曲不愿回答,却也不能不答。
半晌,他开口道:“我不能让你动他。”
“为什么?能有什么比考试更重要?你们的考试不也是杀掉他就可以了吗?”
“……明明你自己也不完全相信那是‘诅咒’吧。”
花游笑噗地笑出声来,一边捧腹,一边对凤曲抱拳行礼:“聪明聪明,老爷真是洞察人心。”
凤曲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
他只是莫名觉得,花游笑整日与尸同行,却说不定比常人更尊重生与死的界限。
或者,正是因为他足够了解死者,才有可能敬畏生命,慎对自己的力量。
凤曲低眼,呼吸渐渐沉重,而后,他也缓缓攥紧了拳:“我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就对官府横加指责。有关此事,我会去查证,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能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一定会转告给你。”
花游笑当即大笑,笑声之后,便问:“那我要用什么来交换?”
“……交换?”
“你的同伴里有神医弟子,有凤仪山庄的公子,那个蛇妖对所有人都杀伐果断,唯独对你青眼有加。凤曲老爷,我一早就觉得你是唯一能破局的人,但破局的代价绝不会小。我要是你,就直接杀了蛇妖,随便这诅咒破不破呢,反正考试结束,你大可拿了信物走人便是。”
凤曲听他说着,眼睛越瞪越大。
——他完全没有想过还能做这种事!
花游笑从他脸上看出了这份震惊,于是连花游笑也变得惊奇:“你居然是个真正的侠客?”
凤曲:“……”
凤曲:“我很不像吗?”
花游笑久久注视着他,又一次噗嗤大笑出来。
两人正笑着,忽然听见草叶婆娑的声音,远远地还有争吵的动静。人声略有耳熟,听上去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但还压抑着火气没有动手,凤曲被转移注意,从地上爬了起来,拨开长草去看。
只见深过腰际的草丛深处,两道白衣人影正轧草拂叶而来。
花游笑也跟着站起,放眼一看:“呀,是两个没用的公子哥。”
凤曲悚然一惊,转眼看他:“什么公子……”
花游笑耸耸肩膀,眉眼弯弯:“我说漏嘴了?‘天权’好像还不想被人发现身份,那我就继续帮你保密好了。”
“你——”
“嘘,”花游笑道,“我很烦他的,是为了你才一再忍耐。所以,就算是为了让我闭嘴,或者为了让我别对蛇妖动杀心,老爷可要好好帮我的忙啊。”
说罢,他一手拉起凤曲,对着尚未注意到他们的二人吹了一声口哨。
商吹玉立即看了过来,花游笑旋即长笑:“两个废物,连凤曲老爷这么醒目的宝贝也能弄丢,赶紧跪下给你们花爷爷磕头道谢,再备足了银子过来赎人吧?”
“老师——”商吹玉压根不予理睬,拔腿飞奔过来,秦鹿紧随其后,也似大松一口气。
花游笑也不是真心找他们讨钱,吹着口哨松开凤曲,商吹玉也奔至跟前,一把搡开花游笑,仔仔细细检查起凤曲全身。
秦鹿则端袖跟上,分出一丝耐心应付花游笑:“多谢。”
花游笑轻哼一声,不搭理他。
而商吹玉紧张兮兮地把凤曲看遍,仍然意犹未尽:“老师受伤没有?那混账对你怎么样?碰了你什么地方?我们回去好好沐浴……都是我没用,要是我再快一点,要是我没有把你交给别人,要是我再细致一点……”
凤曲被他折腾得晕头转向,急忙道:“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呢,你们受伤了吗?”
其实在场四人都很潦倒,只不过花游笑落魄惯了,也不是什么稀奇。
但商吹玉和秦鹿连夜奔波,浑身都是灰土残叶,看上去实在狼狈得异常。凤曲想,他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老师别多想了,你已经受惊过度,不用在意我们。”商吹玉一边说着,总算看向花游笑,“无论如何,今晚多谢你了。”
商吹玉鲜少对人说抱歉、谢谢一类的词句,他总是眼高于顶,既不同情,也不求助,连客气都很少见,忽然听他开口,连花游笑都有几分惊奇。
花游笑笑道:“好勉强的谢谢,不过还算入耳,我就笑纳了。今晚先就这样,凤曲老爷,记住我说的话,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就准备办事吧,我的耐心可不算多。”
叮铃铃的铃铛声又因花游笑的动作而作响,凤曲迟疑一会儿,“哎”地叫住了他:
“我不是因为怕你的威胁才去做的,你也不要想什么‘交换’不‘交换’。既然你嘴上总叫我们‘朋友’,就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了。”
花游笑的背影一滞,慢慢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原来老爷是在帮我这个朋友。”
“……不是。”凤曲一板一眼地解释,“即使我不认识你,我也想救包括花子在内的所有人。如果找到办法的是你,你也不会只救丐帮的。”
花游笑默然片刻,缓慢卸下笑容,眸色发暗。
须臾,他又弯起眼眉:“老爷,你果然洞察人心。”
-
花游笑没有和他们一起下山,据他所说,“摇光”仍在山下四处寻找他的踪迹,贸然下山太不安全。
回到山下,沿途偶遇过不少考生,人人见到凤曲,都是喜不自禁、一阵后怕。
抵达百里酒庄时,天色已是蒙蒙亮,众考生清点一番人数,还有些许在山里失散,只能祈祷他们平安无事。回来的人们,也是疲惫不堪,各自洗漱之后便匆匆休息。
再等凤曲睡醒,就是华子邈擂鼓一样的砸门。
商吹玉黑着脸开门,小少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不见商吹玉的臭脸,兀自飞扑到床边,一头埋进凤曲的怀里:“小凤——!你没事吧?那蟒蛇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我太没用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打我吧,小凤,我看着你被掳走,真是吓疯了!”
凤曲被他撞得胸口发疼,闻言失笑:“我没事,不过快要被你撞出事了。”
曹瑜跟在后边,满是歉意地分别对商吹玉和凤曲一礼:“子邈太冲动了。子邈,还不赶紧道歉?”
华子邈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对不起。你疼吗?不会是我撞到伤口了吧?”
“都说我没受伤啦。”
“那就好!雪昭也真是的,都不过来看看小凤。”
曹瑜在旁解释:“雪昭多半是昨晚受了寒,今天起来浑身发热,是我劝他别下床的。”
凤曲点头:“他都病了,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几人对谈之间,凤曲和商吹玉都简单整理了着装,洗漱完毕,下到一楼和众考生交流情报。
穆青娥和五十弦也都坐在大堂,见他们下来,五十弦挥手招呼:“boss!快来快来,就等你们起床呢!”
她看上去颇为紧张,时不时瞟一眼身边的穆青娥。
而穆青娥独自呷茶,看不出什么情绪。
其他人见到凤曲,更是热情洋溢:“倾少侠,你们休息好了?要不要吃点什么?来,我们刚要了一坛陈绍,倾少侠一起喝点暖暖身呗。”
虽说之前的大伙也很热情,但当时看向他的视线绝没有那么炙热。
凤曲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摆手:“我酒量不好,容易误事,诸位随意吧。”
“哎哟,倾少侠怎么耳根子都红了?不会是刚到海内,还没喝过酒吧?”
“不不不,我是真的不喝,大家别在意我……”
众人哄堂大笑,其中一人道:“昨晚倾少侠可是让我们这些野路子开了眼了!不然怎么说是名门子弟呢,这四大门派,果然有它的道理嘛!”
“正是正是,倾少侠当时好生威风,一个人大杀四方,我们想搭把手都怕反而添乱。”
“是哪个混账说且去岛不如照剑阁的?依我说,剑祖再世也不过如此啦!”
“诶诶,倾少侠能不能指导指导,那唰唰两剑是怎么使的?这就是传说中的‘醉欲眠’吗?杀得太快,根本看不清啊。”
凤曲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快找条地缝钻进去。
曹瑜看出他的为难,急忙解围:“好了,凤曲少侠累了一宿,睡醒还要被你们这帮混球调笑盘问,别欺负他脾气好了。”
又有人道:“倾少侠真有意思,昨晚拔/出剑来那杀气腾腾的,哪看得出平日是这么害羞的个性。”
一语既出,周围立刻响起附和之声。
凤曲的脸色却唰然一白。
是啊,昨晚使剑的又不是他,他凭什么享受这些夸奖呢?
还是穆青娥一语叫停了众人:“他有病,别说了。”
考生的议论戛然而止:“……哦哦。”
人们就把注意转移到曹瑜一队:“你们队里的小昭呢?”
曹瑜照旧回答:“昨晚受寒发了热,让他继续休息了。”
“小昭也发热?这身体底子可不行啊。他们十步宗的也有人发热,还有逍遥门的、折刀山的……”
众人正谈笑着,凤曲却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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