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年
“什么传言?”江存度开口问道。
“传言说淮国公之女明德惟馨,为边疆安稳,甘愿远赴北地去和亲。”食乐顿了一下, 又道,“还说只有淮国公这样高风亮节的贤德之人,才能教养出如此深明大义的子女。”
和亲之事既然无法改变,那便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 再博一波好名声吗?
看透传言背后的真相,江存度笑了笑, 只道:“朕知道了,淮国公确实是个人才。”
食乐总觉得陛下这句夸赞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想不通其中关键,食乐干脆放下了,反正他只需要按照陛下的吩咐办事即可,陛下总不会出错的。
眼见江存度拿起了奏折,食乐便安静地退到了外殿。
内殿只剩下江存度一人批着奏折。
近期的奏折没什么大事,除了一些有关和亲流程的事,需要他首肯以外,剩下便是劝他勤政,按时早朝的。
有关和亲的奏折,江存度仔细看过后,用朱笔批红回复了,剩下劝他按时早朝的,他拿起旁边的“阅”字印章,盖章了事。
除此之外,江存度还发现有几本奏折是劝他选秀纳妃的,应该是今天早朝之前递上来的折子。
江存度笑了,全部用朱笔批红,回复说他定会好好听取群臣的建议,让后宫充盈,不再空设。
把批复完的奏折放到一边,江存度又拿起了一本,这次他才看了一个开头,便忍不住挑眉。
这本奏折是都察院,一个名叫孟哲的小御史递交的。
这位孟御史在奏折中谈及,他对比了近期的几份奏折,发现陛下批红的“阅”字,笔迹竟然分毫不差,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因此询问陛下是否用印章代替了批红?
言语中颇有指责陛下偷懒的意思……
江存度看着手中的印章,他觉得自己这明明是提高工作效率,怎么能是偷懒呢?
江存度略思考了一下,放下手中印章,拿起了一旁的朱笔,在这位孟御史的奏折上批红道:
「孟御史的观察很仔细,但没有用在正途,与其把心思浪费在朕身上,不如多思多想,如何把自己的才能用来安邦利民。」
批复完,江存度合上奏折,随手放到了一边。
江存度又拿起新的一本,还没有翻开,食乐突然从外面进来通传道:“陛下,兵部的尚书大人求见。”
江存度手中动作一顿,放下奏折,开口道:“请进来吧。”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这次兵部尚书总算没有一进门,就哭嚎着掏手帕了。
规矩地行礼问安过后,兵部尚书神神秘秘地道:“陛下,臣有秘事要奏。”
说完,兵部尚书的眼睛瞟向了食乐。
江存度也看向食乐,他道:“食乐,你去外殿守着。”
“是。”食乐领命退下。
御书房内殿只剩下君臣二人,江存度开口道:“说吧,有什么事?”
“陛下,吏部侍郎等人决定阳奉阴违,拖着陛下的三千佳丽之事不办。”兵部尚书打小报告道。
江存度还以为兵部尚书有什么大事要禀告,没想到是早朝上所议的后宫之事。
对于百官的反应,江存度一点也不意外,如果他显露真实意图,明确地拒绝选秀,那么百官一定会一劝再劝,最后只会令他不堪其扰。
可如果他反其道而行,对此表现出浓烈的兴趣,甚至想要效仿前朝的亡国君时,两相对比之下,百官们便会发现,维持现状让后宫空置,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就是百官想让他开窗,他却发现了拆屋子的乐趣,百官为了保住屋子,便不敢再提开窗之事。
兵部尚书汇报完,本以为陛下会震怒,为此他提前在袖子里藏了生姜手帕,他都想好了,如果陛下动怒,他先掏出帕子催泪,然后再趁机表一波忠心,告诉陛下,他和那群阳奉阴违的官员可是不一样的!
可他等了半天,发现陛下淡定得毫无反应,他的表演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兵部尚书猜不透陛下的心思,只小心地试探道:“陛下,此事要如何处理?”
“齐尚书,你家中次子如今可有差事?”江存度却谈起了另外的事。
兵部尚书有些跟不上陛下的思路,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回道:“回禀陛下,还未有差事。”
之前江存度要往北疆派监军,原本指定的就是齐尚书家中的次子齐铭,可是半路被齐锐顶替了,所以齐铭至今还赋闲在家。
“既如此,让他进吏部历练吧。”江存度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兵部尚书下意识询问道。
江存度看向兵部尚书,只道:“吏部的人员该调动一下了。”
听到这句,再联系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兵部尚书首先想到的是,陛下要动吏部侍郎了。
今日早朝,三名官员陈奏后宫之事,吏部侍郎明明是最后站出来的,可陛下却偏偏指派了吏部侍郎负责三千佳丽之事,现在看来,陛下应是早有谋划。
如此也能解释,陛下得知百官阳奉阴违,为何还能如此淡定了,因为陛下根本就没想要这三千佳丽,这三千佳丽就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惩戒官员的由头……
这个差事落到谁头上,谁就要倒霉……
原本选秀之事是百官提出来的,可陛下一句话直接上升到了三千佳丽,转瞬之间反客为主,并以此事来挟制百官,如此手段让兵部尚书叹服不已。
陛下虽然年轻,可才智心计却远胜常人,某些官员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想到这里,兵部尚书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这吏部侍郎,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淮国公的得力副手。
淮国公不仅是当朝国公,还身兼吏部尚书之职,除此之外,六部中的工部尚书是淮国公提拔的门生,对淮国公很是忠心,可以说吏部和工部,都在淮国公的掌控之中。
尤其是吏部,掌管着官员的任免、考核等事,稳居六部之首,而淮国公作为吏部尚书,为人又谦和有礼,朝中有多半的官员都和淮国公私交不错。
淮国公一派在朝中可谓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而淮国公本人的威望,也丝毫不弱于当朝大儒梁太傅。
之前的和亲之事,淮国公献女为陛下解忧,兵部尚书还以为淮国公也暗中投靠了陛下,他原本还有结交之意,现在看来,事实好像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兵部尚书看不清陛下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站队,不管在什么时候,跟着陛下总是会有肉吃的。
就比如这次,陛下暗示他让家中次子提前进吏部历练,那么日后吏部侍郎如果下台,接替的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思及此,兵部尚书开口向陛下表忠心道:“陛下英明神武,才智无双,臣对陛下的敬仰,就如有那滔滔大河,延绵不绝啊!”
说到这里,兵部尚书的生姜手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再开口时,兵部尚书已然热泪盈眶:“大堇有陛下,是臣之幸,也是朝中百官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啊!”
江存度:“……”
江存度盯着兵部尚书手中那条散发着生姜气味的手帕,他道:“齐尚书要是没有其它事,就退下吧。”
“是,那臣就先告退了。”兵部尚书的表演可谓是收放自如,帕子一收,眼泪就止住了。
兵部尚书离开后,江存度抬手按了按眉心。
淮国公是男主镇安王的对手,他一点也不想增加自己的工作负担,可如果有碍眼的枝杈伸到他眼前,他不介意顺手修剪掉。
江存度饮了一杯茶提神,正当他准备继续批阅奏折的时候,食乐又进来通传说明空公主江泠姝求见。
江泠姝此次前来,是想求一个恩典,和亲的日子要到了,江泠姝想出宫去送行。
不管沈拾之和亲是出于何种目的,都是帮了她,所以江泠姝想要亲自去送行。
对此,江存度觉得并无不可,他让禁军统领梁青墨带着几名禁军随行保护,便准了江泠姝出宫的请求。
嘉正元年,冬月初一,宜嫁娶。
和亲队伍从大堇京城出发,行至京郊长亭整顿队伍,一辆由禁军护送的马车远远驶来,停在了和亲队伍前。
一个戴着帷帽的轻倩身影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名拿着伞的侍女,主仆二人来到和亲公主所在的车马前。
梁青墨跟在后面,拿出禁军腰牌,遣退闲杂人等后,他自己也带着手下,退到了数步之外。
车马上,红色喜轿的轿帘被掀开,里面是熟悉的红色身影,只是与前两次相见相比,今次红衣身影头上多了一块红色喜帕。
江泠姝头上戴的是白色帷帽,两人虽隔着两层相见,交谈的语气,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熟稔。
“我听说北地多风雪,这把伞赠予沈世子,望沈世子此行顺利,无风雪侵扰。”江泠姝从云藜手中接过伞,递给轿子里的红衣身影。
沈拾之伸手接过:“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沈世子不必言谢。”江泠姝望向京郊之外的荒野,她道,“沈世子令我免去流离之苦,岂是这一伞能报还的?”
沈拾之垂眸,从喜帕的缝隙看着手中的伞,他忽地开口道:“公主既挂怀,沈某有一事相求。”
江泠姝帷帽后的眼睛一亮,她道:“沈世子但说无妨。”
“沈某在京城有一故人,此次沈某离开,这位故人恐生存多艰。”沈拾之停顿了一下,又道,“公主如若得闲,不知可否帮忙照拂一二?”
……
短暂的休整过后,和亲队伍正式向北地出发了。
江泠姝也乘坐来时的马车,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回京城。
这还是江泠姝第一次出宫,对于京城内的一切,她都感到很好奇。
云藜也好奇地透过马车帘子观察街道上的景致,她出言询问道:“公主,咱们直接回宫吗?”
江泠姝想到沈拾之所托,她道:“咱们先去一趟锦绣坊。”
云藜愣了一下,点头应是,随后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外面驾车的内侍吩咐了一句。
京城繁华,街道纵横交错,江泠姝乘坐的马车,一路穿过最繁华的闹市中心,最终停在了闹市边缘的一家铺子面前。
江泠姝从马车上下来,她抬头向上望去,一眼便望见了字迹娟秀的锦绣坊牌匾。
江泠姝驻足了片刻,这才带着云藜走进眼前的铺子。
随行的梁青墨向铺子内望了一眼,发现是一家出售成衣和首饰的铺子,他让手下等在外面,自己一人跟了进去。
锦绣坊的掌柜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见到一主二仆奇怪的三名客人,她稍愣了一下,随后行礼道:“民女琼颜拜见公主殿下。”
昳芳院已有新的花魁出现,这锦绣坊的掌柜便是已经赎身的琼颜。
江泠姝很是惊讶,她没想到眼前人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琼颜姑娘不必多礼,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江泠姝好奇地询问道。
琼颜的目光扫过锦绣坊内的成衣,最后看着江泠姝身上的衣服道:“我对衣料有些了解,公主身上这身衣服的料子,不是寻常能见到的。”
说完,琼颜又扫了一眼江泠姝身后身穿甲胄的梁青墨,她以前在昳芳院见过不少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梁青墨这身甲胄与京中一般兵卫不同,想来应该是宫中的禁军。
穿着不简单,又有禁军护送,还是一名女子,琼颜能想到的,只有宫中的公主了。
“原来是这样。”江泠姝恍然地点点头,目光不自觉被锦绣坊内的成衣吸引。
琼颜不知公主为何突然来访,她心中带着疑惑,出言询问道:“铺中简陋,不知公主缘何来此?”
江泠姝看向琼颜,如实相告道:“我是受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