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年
江存度拿起御案上的奏折,语带笑意道:“孟御史不善言辞,却能在奏折中提出诸多建议。”
“依朕看,你还是别做御史了,调你去工部如何?”
孟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工部?”
“你在奏折中提到了水利之事,而朕正欲修筑堤坝,开河修渠。”江存度简单解释道。
“臣没有经验……”孟哲奏折中所言,是他依据在民间的见闻构想出来的,并没有亲身实践过。
“朕需要的不是经验,而是责任。”江存度看着孟哲,突然端正了神色。
有经验的工人有许多,可他缺少的是一个不敷衍,能对此事负起责任的人。
“孟御史可担得起这份责任?”江存度郑重地问道。
孟哲没想到自己会被重视,他眼睛圆睁,呆呆地与江存度对视……
庄重的帝王装扮,让年轻的君主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透过那层象征身份的垂旒,孟哲在陛下眼中看到了一种全心全意托付信任的真诚……
眼见这孟御史没有回应,江存度只当自己强人所难了,他道:“罢了,孟御史回去吧。”
孟哲却没有离开,他突然跪地叩首道:“臣愿意……臣,担得起!”
平日在衙门里,孟哲做的都是不起眼的工作,还总是被人嫌弃笨手笨脚,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重视他的存在,并且愿意对他委以重任。
都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而如今孟哲得到的是来自帝王的推心置腹。
士为知己者死,孟哲说不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漂亮话,他只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扶孟御史起来。”江存度对着食乐说道。
“孟御史有这份心,朕很欣慰。”江存度缓缓开口道,“此次的行宫和堤坝工程,主事人是工部的尚书和侍郎,朕让你进工部,只能做一名下放的随行人员,但你的责任却重过上面的堂官,你明白吗?”
帝王享受封建礼教赋予的权力,但同时也要被封建礼教束缚,所谓的生杀予夺,也要在规则的制约之下。
如果他没有任何缘由,就撤换了工部的最高两名主官,那触动的就是整个官僚集团的利益,事后绝对会遭到反噬。
这就像更改早朝时间,不是不能做,得需谋定而后动。
孟哲并不傻,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御史,而御史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暗中行使监察之权。
“臣明白。”孟哲郑重地回道。
“既如此,朕希望你再记住一句话。”江存度看着眼前的孟哲,像是梁太傅、孟哲这般不惧强权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弱点,“过刚易折,胎死腹中的正义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和光同尘有时也是一种智慧。”
孟哲离开后,江存度又对着食乐道:“如果有人来打听孟御史的情况,你只说,孟御史的奏折触怒了朕,朕夺了他的御史之职,调他去了工部。”
古人对朝廷六大部门,分别有精辟的总结:吏部贵,户部富,兵部武,刑部威,礼部穷,工部贱。
工部因为和工匠挂钩,因此被戏称为贱部,把人调去工部做一名不入流的小官,某种程度来说就是一种惩罚。
“是,奴才晓得了。”食乐应声道,同时想着自己的记账本又该更新了。
又解决了一件事,江存度靠在椅子上,出神地望向北方,算算时间,和亲队伍应该快进入北疆地界了。
现在江存度只盼望镇安王拿了他的粮草,能快点推进度,让他早日从这劳心劳力的皇位上退休……
第25章
兵部尚书府最近多了一名常客, 那便是同为六部尚书的刑部尚书。
朝中,礼部和户部,会聚的多是梁太傅等清流一派, 而吏部和工部, 聚集的多是淮国公一众党羽,剩下的兵部和刑部游离在两派之外。
兵部尚书因为鹦哥事件,彻底投靠了陛下,而刑部尚书自从上次早朝迟到, 当众斥问坐在龙椅上的陛下后,便整日惶惶不安。
现在无人再敢小看当今陛下, 刑部尚书不安,是怕陛下对自己秋后算账。
而之前的集体迟到事件中, 兵部尚书当众表演了一出声泪俱下,跪求陛下更改早朝时间, 是彻底放下了老脸, 表明自己对陛下的支持了。
刑部尚书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向兵部尚书取经, 该怎么做才能得到陛下的宽恕。
兵部尚书清楚, 陛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可如果陛下想要追究,那小事也能被放到天大。
所以刑部尚书的问题, 不在于所犯的事儿大小,而在于心是否向着陛下,心都不向着陛下,还想祈求陛下宽恕,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兵部尚书有心点拨,但也要刑部尚书自己想通才行, 想不通这一点,做再多也是无用。
“齐尚书……”刑部尚书又一次登门拜访。
“罗大人,你来得正好。”兵部尚书不等人把话说完,便热情地拉着人坐下,“罗大人你看我这套棋具怎么样?”
兵部尚书平时最爱下棋,但难得遇到合适的对手,这段时日,刑部尚书常来,倒是让他抓住了一个好棋友。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摆在桌案上的棋盘和玉石棋子,虽然他此行另有目的,但此时看着这套棋具,也不得不叹一句:“齐尚书这套棋具一看就非凡品。”
“罗大人眼光独到。”兵部尚书拿出一颗玉石棋子置于紫檀棋盘上,落子声清脆萦耳,让人回味。
兵部尚书沉浸地回味着,而刑部尚书有求于人,眼见兵部尚书如此倾心这套棋具,他有心奉承道:“不知齐尚书从哪里淘到这等好物?”
听到这句询问,兵部尚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这套棋具是前朝皇室遗物,当初就是因为收了这套棋具,害他差点卷入鹦哥事件,不过幸亏他英明,及时投靠了陛下才化险为夷。
兵部尚书揭过这个尴尬的话题,对着刑部尚书说道:“罗大人,今天咱们就用这套棋具杀一把怎么样?”
刑部尚书心里装着事,可看兵部尚书兴致正浓,也只好答应下来。
因为心不在焉,刑部尚书毫无疑问输了棋局。
“齐尚书棋艺高超,罗某自叹不如!”刑部尚书叹息着说道。
兵部尚书看着眼前棋局,却说:“罗大人过谦了,依我看罗大人的棋艺也不差,只是有一步棋抓错了重点。”
刑部尚书愣了一下,当即追问道:“此话怎讲?”
“罗大人,重点在心,不在事啊!”兵部尚书意有所指地说道。
听到这句,刑部尚书陷入了沉思……
等刑部尚书告辞离开后,齐铭过来,看到桌案上的棋具,他忍不住开口道:“爹,你又跟人显摆这套棋具了啊!”
说着,齐铭拿起一枚棋子把玩,却被兵部尚书一把夺了回去:“毛手毛脚,别瞎碰!”
齐铭表情幽怨:“爹,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大街上捡来的?”
兵部尚书乜了齐铭一眼:“你要是捡来的,我早就把你这坑爹的不孝子扔回去了。”
“我怎么坑爹了?”齐铭不服,“倒是上次早朝,爹你明明知道内幕,还让我不用早起,害我差点被杖责!”
“你被杖责了吗?”兵部尚书看着齐铭,重重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平时从没见你贪杯,怎么老三一给你饯行,你就倒了?”兵部尚书提起两个儿子李代桃僵的事,“老三是有些小聪明,但还想不了那么多,肯定是你给了暗示!”
齐铭没想到会被老爹拆穿,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三弟去北疆那么久,也不知怎样了?”齐铭尝试转移话题道,“没人盯着,也不知他会不会闯祸?”
“没有你怂恿,老三做不出坑爹的事。”兵部尚书白了齐铭一眼,嫌弃道,“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北疆地界,被兵部尚书断言不会坑爹的齐锐,此时正鬼鬼祟祟地猫在一片丛林里。
齐锐的旁边是一队和他一样借着丛林遮掩身形的人。
在场的人都蒙着面,穿着参差不齐的陈旧盔甲,整个队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杂牌军。
而组成这队杂牌军的,正是镇安王谢行珏手下的心腹精英,此时众人聚在这里,目的自然是为了打劫和亲队伍。
齐锐之所以能混入其中,是因为他发现了镇安王等人的行动,他早就对和亲之事不满了,听说可以抢亲,他当即要求加入。
不带他?不带他玩,那他就去告发……
就这样,抢亲队伍中,多了一个齐锐。
“大家出手都注意点分寸,尽量一下打晕,别伤到人。”行动前,络腮胡子杨副将嘱咐众人道。
“我呢,我做什么?”齐锐凑过来问道。
“你……”杨副将看向齐锐,“军师说了,你负责抢新娘。”
军中将士都是粗人,唯有京城来得齐锐还斯文些,抢公主的任务自然分配给了他。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公主,也不知这京中来的公主长什么样?”有将士开口说道。
“今日不就有机会了。”有人打趣道。
“齐监军,你可别太粗鲁了。”有人提醒道。
“那是自然,平时在家,我对家中姊妹也是最客气的。”齐锐脑中闪现长姐拿着长枪的英武模样,他轻咳了两声,只道,“我保证把公主完好无损地劫出来。”
众人聊着天,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怎么这么长的队伍?”有人心中疑惑。
“这是和亲队伍?情报不会出错了吧?”有人质疑道。
“我看到拉着喜骄的马车了,应该不会有错。”有眼神好的说道。
“这么长的队伍是带了多少嫁妆?”有人惊疑道。
“娘的!那群达朗蛮子年年劫掠咱们边城百姓,朝廷倒好,不但送公主,还送这么多嫁妆!”有人愤愤不平道。
“老子忍不住要动手了!”
“再等等,距离太远了……”
接下来众人都默契地不再言语,而是安静地潜伏着,直到和亲的队伍行至近前,一声哨音突兀响起,蛰伏在林中的将士犹如猛虎下山,眨眼就冲到了和亲队伍前……
和亲队伍有随行的护卫,眼前又还在大堇境内,谁也没料到会有胆大不要命的来劫和亲队伍。
而军中的将士都是久经沙场,两方一照面,一个训练有素又准备充足,一个经验不足还没有防备,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和亲队伍中,许多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当场打晕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战力已经损失了大半,剩下的人慌慌张张也很快被治服了……
齐锐跟众人一起冲下来,目标明确地直奔公主所在的喜骄。
喜骄周围的护卫都已经被解决,齐锐畅通无阻地来到喜骄面前,他看着眼前的轿帘,有些纠结要不要先打一声招呼,可想到自己现在假扮的是山匪,打招呼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可是不打招呼,似乎又有些冒犯……
齐锐突然发现,他好像领了一个最难的任务……
眼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总不能再缩回去,齐锐一咬牙,决定直接出手。
齐锐的手伸向轿帘,他想的是先把公主请下来再说,然而就在轿帘掀开的瞬间,眼前闪过了一道寒芒……
齐锐反应迅捷,抓在手中的轿帘一甩,挡住寒芒的同时,自己向后退出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