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一副受到了文士排挤,被嫉贤妒能了的不忿模样。
崔闾想想,那论坛里的“屎评家”,确实有对太上皇评判过文武双全之说,只当朝现实而言,太上皇的武力值确也将他的文才盖了下去,这才导致他大惊小怪,以为太上皇谋略胜人,却书画不能的刻板印象。
主要还是当朝文臣武将界线分明,给人的刻板印象,就是武将大体都是文才弱项,能看章上奏本,就已经算是文化人了,写一笔好字的真也少之又少,能得人夸奖的,都至少有儒将之名传颂了。
太上皇……嗯,把儒门泰斗都给杀了,这美名在当朝确也甭想传出来,没留暴戾恶名传予后世,还得多亏了编纂正史的武氏皇族,一直有着强力话语权在,便是野史,也只多敢写个杀神转世的隐晦不满微词。
就在当朝而言……确凿看出来有被排挤、遭妒之嫌。
你是这世间掌管武力的神,但不好意思,文坛这块有我等学阀魁首把持,保你这辈子都甭管沾个文武双全的溢美之词。
索性太上皇也不稀得得他人承认,他自己知道自身价值本事就行了,当然,这是以前的想法,面对崔闾,他是不自觉的想要显摆一番,好欣赏这小老头意外的表情神态,感觉一本满足。
嘻嘻,今天又是秀了某人一脸呢!
崔闾无语,他算是明白了胖虎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了,这太上皇表面有多沉稳,内心就有多幼稚,胖虎绝对是他隐藏性格写照,又臭屁又张狂。
“胖虎去了几天了?这回竟然顺利留下了?”崔闾边穿大氅边问。
太上皇和胖虎之间有念感,但念感不代表他能事事监看,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位置共享,和危机警戒,他这边念个虫,虫那边不回应,他也没奈何,只知道它目前是安全的。
“等它回来非得揍一顿,臭屁虫出门就敢给老子玩消失术,哼,果真是长翅膀了,敢无视老子的叮嘱了。”太上皇倚在门边上,眯眼危险的说道。
胖虎在进入纪百灵的躯壳里后,又因为接触卢昱不力,被系统电过两回,只电流打在它身上,并不似前个宿主那样有直击灵魂的疼痛,反而叫它全吸进了身体,精纯的紫电雷力让它的白玉身体跟染了色般,等恢复原色后,它的背上就鼓起了两坨肉翅。
这下子令胖虎更乖张了起来,竟然学会了跟系统掰扯,来来回回找电击惩罚,等发现它的身体对电击产生了耐受力,并于肉翅的成长无助益后,这才乖乖的开始走“剧情”。
它这脑瓜子,除了应付不了主人外,放出去是能力压一众文人翘楚的,它也就是不懂曲里拐弯的计谋,和人心复杂程度,论学东西和模仿能力,一般人还真不如它。
崔闾就对它吸收知识,和举一反三的能力感到惊叹,觉得这小虫子幸亏性子鲁直了些,不然跟它主人般,学的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这天下得多个多糟心的大魔王呢!
幸好幸好,幸好这虫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萌物,不然得多叫人寝食难安啊!
胖虎那边,正在大快朵颐,耳尖突然动了动,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在问它几时回去报告一下剧情进度。
卢昱正坐它对面,含笑看着“她”狼吞虎咽,京畿里的公子,坐卧行止皆有规矩,连他身边的侍从,都是教会了板正规矩后,才能放主子身边侍候的,结果,就被这么个举止粗鄙的姑娘,给引出了兴趣,生出了好奇探究欲。
也不是没见过行止无度之人,卢昱也不是坐井观天的毛头小伙子,若有熟知他性情的,必定就会知道,他能放任一个“陌生”人近身,内里必定在打着什么盘算。
崔闾和凌湙两人都漏算了一点,这纪百灵之前去过京畿啊,并且自诩开化女性,上各高门里,对那些贵女展开过独立人格说教,这卢昱家里自然是有姊妹的,远远的,曾在自家花园内见过纪百灵,但这情况吧,远隔千里之外的崔闾不知道,行踪成迷的太上皇也不知道,就连纪百灵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有被卢昱远远的看过。
然后,从胖虎第一次撞进卢昱怀里后,就叫人在事后,从久远的记忆里给扒出来了,再之后的两次偶遇接触,更让卢昱确定了眼前这个“纪百灵”,就是有意冲着他来的。
他不动声色的,放了水的,叫胖虎一点点靠近了他。
面如冠玉的公子哥,便是坐着就叫人赏心悦目,放京畿里随便哪个姑娘,都不可能冲着这张脸吃得下去,那不得为了形象,摆好造型,冲着他大放媚眼么?
结果,到了胖虎这,一眼也不看他,对着他这么个貌比潘安的公子,吃的那叫一个欢快热烈,边吃边眯眼仰脸一副愉悦享受到的模样,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满脸写着“好吃、开心”。
卢昱声带笑意,醇厚的音色里是令许多姑娘迷失的多情调调,“就这么高兴?喜欢吃?”
胖虎头也不抬,小脑袋直点,就着甜酒咽下一块糕点,“喜欢,好吃,谢谢你。”
说着抬头冲对面人一笑,龇出一嘴小白牙,“你比我主……咳咳咳,比住我隔壁家的兄长好,他就从不给我买这些好吃的,哼!”
卢昱撑着下巴,身体前倾,通常他这副模样,是会勾得一般小姑娘脸红心跳的,结果到了胖虎眼里,并无半点成效,人依然沉浸在美食堆里,埋头又开始挑起桌上的糕点来了。
他:“……那你家是干什么的?”
胖虎顿了一下,歪头想了想,“我家是地主,有很多地。”
没错,主人打下了整个天下,所以整个天下的地盘,就都是他们家的。
胖虎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卢昱:……我要不知道你身份,我就信你了。
但他不动声色的仍继续问,“那你应该不缺吃的,怎么感觉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保川府到底不比京畿里,这些在他看来有些粗鄙的食物,看在胖虎眼里,已经是珍稀美味了,他能分辨出“她”眼里的欢喜,是出自真心实意。
胖虎抬起脸,表情带上了委屈,“我哥穷,他没有钱给我买好吃的。”
主人天天念叨钱不够花,它这样说,应当……大概,没错?嗯,没错!
胖虎脑袋又重重的点了下以示肯定,声音也大了两分,“他还要去找别人去打秋风,穷的都没有钱给手下发钱,他真是太穷了。”
喜提穷逼称号的太上皇:……你在外头就是这么败坏老子的名声的?
胖虎叹气,埋头继续吃东西,嘴里含糊道,“我在你这里多吃一点,回去就能给我哥省出一口口粮了,唉!”
卢昱:……竟然演的这么真,问题是你哥是谁?
胖虎吃饱了,抹了抹嘴起身,“我要回去了,等我哥再放我出门玩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哈!”
卢昱笑笑,也跟着起身,眸光沉沉,“你家在哪?我派人送你?”
胖虎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然后三两步就消失在了他眼前,片刻后,他的侍卫回禀,人跟丢了。
卢昱摸着下巴想,这纪百灵特意来接触他,到底揣了什么心思?他几次三翻求见武将军而不得,莫不是这纪百灵是将军府派来试探他的?
他倒也不清楚纪百灵脾气,以为胖虎表现出来的,就是纪百灵的本性,竟然意外的纯澈,透出一股至纯清明,十句里估计有八句是真的,那一两句含糊不清的字眼里,多为她透露不了的真意。
这“纪百灵”来接近他的目地,竟然没能探出来,也不见多深的城府,那就只能证明“她”确属意外与自己结识?
卢昱皱眉沉思,摇头否定,喃喃自语,“她心性纯真,但不见得她背后的人没有算计,嗯,再看看。”
胖虎在跟一江之隔的主人沟通心念:我今天跟他说了很多话,他还请我吃了很多东西,嗯,我觉得他人挺好。
凌湙在心里直呸呸,转头就跟崔闾吐槽,“这虫子,有奶就是娘,人家就请它吃了几顿好的,它就说人家是好人,哼,看我回头教教它,什么叫好人!”咬牙切齿。
崔闾笑的喷茶,胖虎被这黑心主人坑了不止一回,遇上个不跟它计较的,可不得说人家好么?谁叫他在人家虫子心里,已经是个恶人形象了呢!
哈哈哈哈!
两人正到了临江别苑,太上皇自然是不方便现身的,他便在会见客房的隔壁屋,只崔闾带着陶小千去赴宴。
此时的临江别苑内,已经张灯结彩,做好了明日开盘的准备,内里装花雕饰,桌椅套房,全都崭新澄亮,一色形制衣裳的仆奴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务必使整个楼内上下,纤尘不染、香气迷人。
一路行来,都有人朝着崔闾行礼,“请大人安!”
殷殷细语,是特意挑了几十名歌舞伎,做开场调节气氛用的,每个人都裁了价值不菲的新衣裙,为显楼内富贵,崔闾还特意从地库里挑了几箱珍珠,给她们制了全套的珍珠首饰,在泛着暖光的红灯笼下一照,整个人都透出盈盈玉润的光泽来,加上本身就出采的相貌,令这些姑娘,更美的令人移不开眼,但偏偏,能让客人们看到的美人,都是不能随意动手动脚的存在,想有更深层次的服务,自然会有人领了往地下赌坊里去。
这些明面上的美人,就是用来引人深度消费的陷阱。
客房门打开,里面有一人正襟危坐在等待着,面上倒是一派淡定,见了崔闾进门,立刻起身拱手,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亲近,维持着自身身份,“仲承见过族叔。”
两边信件往来,互相试探了也有不少日子,从有觉得可以合作之后,这称呼上便继上了祖辈的缘分,信上崔元圭称呼他为族叔,这派来的人自然也跟着叫了,显出双边合作意向来。
崔闾虽然与人家头一回见面,却像是早就熟知了对方一样,跟待自家子侄般无二,伸手托了一下,“自家人,无须多礼,坐下说。”
这来的崔仲承,便是崔元圭的亲弟弟,也是协助崔元圭这个家主,打理族中庶务之人,派来与崔闾谈“生意”,身份、诚意,都显出十足的重视。
崔仲承很谦逊,等崔闾先坐了后,才撩袍捡了旁边的位置坐下,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保养的很年轻,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家公子的风范,好像打理族中庶务,只是他人生闲极无聊的消遣,半点世俗铜臭之气也未沾染,如果不是崔闾知道,他们这一支老早就在觊觎他这一支的财产,光从面相上看,真半分也看不出贪婪。
世家子弟,便爱财,也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感,怪道太上皇在来的一路上,念叨个没完没了的虚伪做作之词。
显然,在太上皇心里,这世家勋贵门里出来的人,没一个真性情者,早给刻上了虚荣虚伪等字眼,半分好感也无。
崔闾笑的一脸和蔼,拿出族叔的派头,与人亲切闲聊,“你们这一支,不愧为我族楷模,今尔崔氏依然能在世族中享誉盛名,全赖了你们争气,亦带携的我们这一支没堕了祖宗威风,仍能排居世族谱前列,你们兄弟辛苦了,想来这些年维持家门荣誉,很艰难辛劳吧?”
门外陆续有仆从来上茶果,进进出出显得规矩森严,秩序井然,全派的低调里,又透着训练有素的高门涵养,崔仲承看在眼里,敛目在心中评估,看来这避居一隅的博陵崔氏,并不似早前探子们报的那样落魄。
落魄门内,可没有这般阔气的用人排场。
他谦虚拱手,低眉回道,“族叔夸讲,倒叫我与兄长惭愧了,家族盛名,多为祖辈余荫,我辈能坚守不堕已是勉力而为,再要往上攀岩发展,却是不能了,哎,到底是仍不能够与范阳卢氏相比,他家居世族谱首位已逾五百年之久,而我清河崔氏……哦,我们崔氏,只居首三百多年,多余年月只能维持在前三而已,实在是不孝且愧啊!”
若得不到你博陵崔氏财富支撑,可能前三都要在此代终结了。
崔闾眯眼,替他接下了闷在心里的潜台词。
屋内茶香四溢,杯盏相扣,崔闾应对的一派谦和,与崔仲承道,“祖上余荫为其一,后辈优秀,人才辈出为其二,能得明主赏识重用为其三,范阳卢氏若不是趁时机进了一位入文殊阁,他家未必还能稳居世族谱第一,尔等亦没有必要过谦,我族千年屹立,其间沉沉浮浮多有世事之因,如机缘到了,未尝不能再攀世族高峰。”
崔仲承讶然抬眼,显然没料眼前人竟然说出如此见地,他来前一直以为,这避居山凹里的所谓族叔,只当是踩中了今上的喜好点,靠投机取巧赢得的高位,没料,竟然肚里也有真才识学。
几句话,一些深入浅出的见地,就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家学渊源,显然,博陵崔氏在教养子弟这方面,没有因为地域的关系,而行懈怠之情。
崔仲承再次拱手,态度更加谦逊,“族叔说的是,兄长在京中斡旋日久,越发觉得各族际遇当真时有定数,非我族不敌他门子弟,实也有……哎,倒叫族叔见笑了。”
崔闾摆手,浑身舒展出一副随意之态,语调里慵懒中带着定鼎之姿,哼笑道,“我知你们目下的困境,非我族中子弟不够优秀,只在当年投诚的先后手而已,这点范阳卢氏就比你父亲强,果断且有豪赌一把的冲力,所以后来事实证明,他家赌对了。”
太上皇攻入京畿,前朝的闻、关两位阁老自当戮首悬尸,彼时范阳卢氏、清河崔氏,以及弘农杨氏,都有机会入主文殊阁,可后两位犹豫了,就一日夜而已,就叫范阳卢氏登了先,摘得文殊阁首辅一职。
崔仲承面露尴尬,他父亲当时确实心存顾忌,也是对大宁武皇帝后继无人的忧虑,怕这王朝不长久,哪知道武皇帝不走寻常路,竟然立了义兄之子为太子,为新朝国祚永继。
就这一迟疑,往后多年便步步落后于卢氏了。
崔闾仿似没见着他脸上的尴尬似的,点着桌面道,“虽我博陵崔氏一向以耕读传家,可到底与你们清河崔氏乃一脉相承,我在江州机缘巧合得了圣意,本为我族中子弟谋求际遇发展,奈何这些年来,族中因为祖训规避,子弟在功业上竟难以为继,哎,说来也是不怕贤侄笑话,继任江州府台愈久,竟越发的无人可用,族中家下,想有能在官场上助一把力的,不知得等多少年,叔父这厢也愁的很呐!”
家天下,家族之天下,一人为官,无族可做宰,说的便是势单力薄者,在官场上无可发展前途之道理。
崔闾这话,亦有透露出他更大的野心。
崔元圭虽然在京畿里,有能入朝参政的资格,但论实权,长久来看,是没有一方大员、封疆大吏的崔闾来的有前景的。
崔仲承心头敞亮,来前他们兄弟就有猜测,这远避乡野的族叔出山,定然不可能甘心只做江州府台,现下两句话一说,果然,就透出了这位族叔的野心,竟然是剑指文殊阁。
有野心好啊!
有野心才能与他们成一路人。
至于文殊阁他能不能进,呵呵,再说吧!
崔仲承欠身恭维,“族叔胸怀大志,如今圣眷正浓,来日必偿所愿,我与兄长当为族叔俯尔,助您一臂之力。”
意思就是,你族里子弟不成才,害你无人可用,但没关系,我们清河崔氏那边子弟人才众多,若有必要,我兄长亦可相助。
崔闾抚掌莞尔,击掌示意,门外陶小千立即进门,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来,巴掌大小,交给了崔闾,然后崔闾示意他直接递给崔仲承。
“这是予你们兄弟二人的见面礼,不用客气,收下,呵呵!”
崔仲承推脱了两下,便一脸羞惭的接了下来,在崔闾再三催促下,打开盒盖,便看见了已经在外面炒出天价的两粒东珠,比先前皇帝华盖顶上的珠子大了不止一圈,虽没有鲛珠珍贵,但这样的东珠,也是世所难求,至少,他家的库里拿不出如此一模一样的大粒的,可当夜明珠照了。
崔闾摆手异常豪气,“还有些小玩意,回头装了与你家孩子玩,鲛珠不好现拿,露了出去咱们都讨不了好,等拍卖会过后,走了明路,可与你一颗当传家宝,仲承啊,叔在京里无人,回头你可要在你兄长面前替叔说道说道,嗯,我江州这边的位置目前都在今上眼里,不大好运作,你兄长的想法,我知,其他地方我也不敢保证,但保川府……”
崔仲承眼光大亮,紧紧攥着锦盒,就听崔闾轻声低语道,“回去让你兄长做好准备,我这边一发动,他既可将安排好的人选推出来……”
说着伸手按了下他的肩膀,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隔壁听了一顿壁角的太上皇眸光闪动,他虽没亲见崔闾晃点人的风采,但足能想像他此时的模样,必然诚恳的能令人放下戒备,带有一副谆谆长辈之温言厚语的教诲,又打着同族共勉的旗帜,就很难不让人心动。
崔仲承直接起了身,对着崔闾俯身鞠躬,“多谢族叔提携,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便是族中祖上早早分开,可到底我们乃是一个祖上,本该亲香亲厚互相扶持,族叔但有差遣,我兄弟二人在京中无有不应。”
崔闾笑着点头,抬手示意他,“坐,坐,既然来了江州,就好好在此地放松放松,刚好明日此店开业,你若有同交好友,可邀来一起游玩,所有费用由叔叔一力承担,呵呵,在这里,叔叔保你无须为银钱忧心,哈哈哈哈!”
一整个财大气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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