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第106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宫廷侯爵 系统 爽文 轻松 无C P向

迟疑片刻,他又道:“那就由我来……”

“不,不必。”世子阻止了他:“不用你动笔。这是朱家的事,让高肃卿来,让裕王来!”

·

十一月二日,回朝多日的穆国公世子及戚元靖等联名上书,大概陈述了舰队东出大海讨伐倭国的种种经过,其中特意提到,在“兴献皇帝”及“兴献皇后”号炮击江户时,“波浪兼天”、“声响动地”,船上竟隐隐有虹彩霞光,璀璨明媚,又有瑞鸟翻飞,声鸣铿锵,种种奇相人所共见,祥瑞难以言说云云。

——当然,所谓的虹彩不过是被激发的水雾折射的阳光;被惊飞的海鸥也只会哇哇大叫。但气氛到底已经烘托到了这里,皇帝也并未表态,只是将奏折批转给六部欣赏而已。

但祥瑞到底起了该有的作用。十一月三日,有言官上书论于少保之冤,请求明旨平反,诏曰可。事乃定。

第126章 膨胀

·

事实证明, 虽然年深日久记忆已经趋于模糊,但老朱家杀人的手艺依然没有落下,仍旧是当年高祖皇帝那令人不可忘怀的做派。总的来说, 自赵巨卿接管诏狱以后,短短一月之内连自杀带病死,一口气就送走了二十几个四品以上的京官, 效率之高不减于洪武当年, 而震慑犹有过之——相比起明正典刑的公开处刑,如此近乎阴湿而猥琐的隐秘手腕的确更能激起本来的畏惧;大概所谓的登式恐怖, 也不过乎如此了吧。

当然, 在现在这种大胜还朝的时候,把政治气氛搞得过于僵硬, 很不符合当今皇帝对于普天同庆的预期;所以诏狱血迹未干,飞玄真君即大开方便之门,使出了封建时代皇权之于官僚系统的终极大招:

扩招编制。

十一月十日, 皇帝明发谕旨,向天下臣民详细阐述了中倭《金陵条约》的种种条款;并特别指出,根据条款规定, 中方有义务帮助东瀛建设“清正廉明之海关机构”, 派驻官员亲临指导;如今虽已任命前工部侍郎闫东楼统筹对倭事宜,无奈海关事务千头万绪迥非一人能办理,因此打算在明年再开恩科, 选拔熟悉海上贸易及外藩局势的人才, 远赴东瀛担此重任云云。

谕旨最后,还特别说明了此次外派东瀛的规格:因为是远渡重洋而彰显国威, 所以着意尊隆规格;派驻东瀛的使者共有八百人,只要在恩科中博得资格, 起步就是正六品官的身份;外派俸禄还额外加重,除六品薪俸之外,还有每人每年一百五十两的补贴,三十两的寒暑赏赐;种种待遇优厚隆重,几乎可以与京中重臣媲美,实在是国朝两百年来未见过的慷慨。

当然,之所以如此出手阔绰,纯粹是因为《金陵条约》未雨绸缪,早就规定了中方派驻大臣的花销一律由倭人负担,飞玄真君轻松写意,慷他人之慨而已。但无论如何,这封圣旨一经公示,仍旧是激起了一池的狂浪:

八百个人!六品官!一年二百两上下的收入!

——亲爹,你怎么不早说?!

所谓寒窗苦读十余年,千军万马过一线。国家的科举三年一次,每年能取得的进士也不过就那么一二百人;而此一二百人中,除了顶尖的十几个能位列台阁呼风唤雨,剩余的九成九也只不过是在宦海中沉浮挣扎,靠着进士的老本勉强混一个六品七品的知县府丞,将就着跻身士绅阶层而已——就这样一份枯燥无味的日子,也已经是千万读书人梦寐以求,皓首穷经而不可得的璀璨前景了。

但如今,皇帝居然一口气端出了八百个六品的名额遍飨天下——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通天的小道骤然拓宽了十倍不止,往日里郁郁不得出,近乎老死考场的秀才举人,此时终于有了沐浴朝廷恩泽的机会!

真君,有德啊!

京城文华富盛之地,什么消息都不可能隐瞒长久;诏狱里大臣一个接一个的死,外面的士林舆论虽然不敢公然非议,但难免心有戚戚焉,未尝没有恐惧怨恨的意思;但如今旨意横空而出,诸位士人在恭读了皇上圣意之后,那真是顷刻间便回心转意,立刻从细枝末节中领悟到了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一片殷殷苦心!

——他们就说嘛,为什泱泱中华大地,总是没有人能欣赏他们这些在野大贤的才华?如今看来,正是奸臣当道蒙蔽圣听,把持科举后堵塞了朝廷用人的渠道!现在圣上奋发振作,一举讨平了阻塞仕途的顽凶,他们这些大贤之士才能展露头角,为至尊所激赏啊。

太伟大了飞玄真君!太可恶了奸臣逆党!原先他们同样被小人蒙蔽,居然还会为奸党喊冤;如今看来,真是早该图一图了!

三年清知府,一万雪花银;但知府好歹也是前途无量的四品官,把持了钱税后有无数的油水。寻常举人拼死拼活,拼到三甲后也就能弄个知县过活,如果不是沿海及平原富庶的地带,那战战兢兢周旋个几十年,可能才勉强有千把两银子的身家,相差何以道里计?

如今皇帝抬手就是六品官,每年还有两百两纹银实打实的落肚为安,稳如铁炮一样的合法收入;这样的深仁厚泽,那岂是感激二字可以形容?飞玄真君的恩情还不完,万寿帝君的情谊永在心;说实话,要不是欧阳进等人被幽闭诏狱隔绝外扰,亢奋的士子们恨不能攘臂而上,当朝天诛了这些居心叵测阻塞圣听的奸党,以慰君父之忧!

忠肝义胆的士人们早就看出来了,诏狱里关着的就是新时代的李善长和胡惟庸!

当然,在力表忠心之外,有一个关键信号大家也不会疏忽。谕旨中说得很明白了,这扩招的八百官员是为倭国海关而设;换言之,只有控制住倭国,控制住海关,才有扩招后大家同沐恩泽的好日子。所以必须要高举抗倭旗帜,时时刻刻占据舆论立场,而绝不能容忍残余之通倭逆党蚍蜉撼树,妄图逆反此浩荡大势;通倭逆党任何时候要剿,不剿不行;全民发动,一同上阵,上下齐心,君臣配合,《凡人修仙》所云“宜将剩勇追穷寇”,此之谓也。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嘛……如果一个东瀛已经能扩充出足足八百个六品的编制,那其余外藩,是否可以效法?从《凡人修仙》最新几册的情节来看,东南方向的西班牙、葡萄牙等蛮夷,似乎也很不安分嘛!

这点小心思姑且不论,但皇帝的大饼一画出去,至少京中士林的风气是立刻安定了下来,并且积极配合,愿意帮着朝廷鼓吹反倭的大义,积极期盼着六品官的馅饼;安稳士林之后,内阁又下发公文,废除了沿海各省份为防备倭寇而新征收的税赋及傜役,给受害的州府拨下钱物;十一月十五日,考虑到倭国赔款足以充实国库,又给北方各省份减免了税款,增加了边军过年的赏赐。当官的分钱了,当兵的分钱了,百姓也分钱了,偌大一笔收益上下都能沾到一点分润,也算是内阁调度有功。

到十一月下旬的时候,万事都已经筹备。大家拿了真君分的钱难免手软,等到裕王上书请求尊隆兴献皇帝礼制的时候,满朝上下也不好说什么了。于是真君假惺惺的下诏三次辞让,然后才万不得已接受了亲儿子的呈请,给亲爹上了“睿宗”的庙号,搬进太庙功成正果。

不过,在此临门一脚的时候,皇帝又发扬了一下风格,说太庙规制已定,为了给亲爹腾位置惊动列祖列宗,他心中也大觉不安;如今详查太庙的档案,发现英宗皇帝的庙里位置颇为宽裕,这几日也屡现祥瑞,足见天心垂谕,上意昭彰;如今顺天应人,就让英宗和皇帝的亲爹挤上一挤,大家共用一座庙吧!

——这个理由当然有点唐突,逻辑更是莫名其妙之至;不过嘛,要是在这个时候去追究英宗祖庙的占地面积,那就是你不懂事了。

不过,仅仅让亲爹挤大通铺还不能满足皇帝的心愿。但在这种微妙关键的时候,就恰恰能显现出当今圣人难以言喻的阴湿感了——他也没明着让英宗腾位置,却在献俘之后切责有司,下旨修缮太庙尊隆礼制,让礼部将英宗的神位拿出去仔仔细细地油漆一遍。至于这神位什么时候油漆能油漆妥当、再次供奉嘛……人还是不要问这么多比较好。

这一套小连招行云流水,明显是在皇帝心中筹谋已久。但办事的关键从来不在于权谋,而在于双方力量的对比。往日里艰困重重百般不能求取的正果,今日却是垂手可得,再不必费心思虑什么复杂的权术——不用阴阳怪气,不用含沙射影,不用穿着道袍在宫里装神弄鬼,言出必应而万人影从,原来做皇帝是这么快活的事情!

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是能显出皇帝不受约束的本色。而飞玄真君却依旧是当初搞大礼仪时的刻薄少年,阴损恶毒的本色数十年没有一丝丝改变,往日里名缰利锁牵系,层层关隘封锁;今日捧出明珠一颗,照破山河万朵——在真君不忘本色的少年初心之上,只镌刻着三个信念:

滥杀!滥赏!滥罚!

谁敢叫朕一时不痛快,朕就叫他一辈子不痛快!

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真君一朝挣脱束缚,岂能不畅快心意?任命赵巨卿管理诏狱只是稍作试探;在确认了新增的官位足以收买士林不出风波之后,皇帝立刻派遣使者南下江浙;于是乎长江以南尽皆震动,被水户氏罗列在名单之上的大小官员,居然也竞相开始了自杀潮!

自孝宗以后,国朝御下的风气日渐宽松;江南安享太平数十年,何曾见过眼下的阵仗?屠刀当头而来,本地的望族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兴献皇帝号与皇后号至今仍停泊在金陵城外,扼守水道把控要害,泰山压顶实力悬殊,已经再也不是靠举牌坊哭孔庙能蒙混过关的了——实话讲,江南官商勾结的走私集团在武力上其实相当拉垮,多半靠着倭寇的威慑撑持场面;现在倭寇已被犁庭扫穴,诸公就是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真君否?

批判的武器比不上武器的批判,在用武器将通倭集团痛痛快快批判一番后,真君心满意足,又下诏让内阁从速赶工,要在今年年末之前拿出悖逆宗室的处置方案。旨意一下,安安静静混了大半年的内阁终于绷不住了——不是吧老大,你还要杀?

京城杀重臣,江南杀官吏,如今又要动手杀宗室;一年之间三兴大狱,这效率是不是稍稍有些快了一点呀?

内阁的闫阁老和许阁老见多识广,其实对皇权扩张后真君的狂悖错乱有充分的预期;但饶是如此,现下的局势也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甚至激发了未知的惊恐——他们每每以孝武皇帝比拟当今;但武皇帝好歹也是大权在握数十载,到暮年时求仙心切而神经错乱,才悍然突破心理底线,举起屠刀狂杀一气;可当今圣上这个举止……您老大开杀戒的时候,都不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的吗?从疯癫老道到杀人狂魔,人设的转变要不要这么迅速啊!

当年杨廷和挑十五岁的兴献王世子做皇帝,看重的就是他谦恭好礼谨慎自持,矜矜然有古人之风;只是料不到谦恭好礼的少年表象之下居然还有阴阳怪气的第二形态,被这小登开启了第二形态打得屁滚尿流。如今闫阁老与许阁老也是一时走眼,只以为自己与真君相处已久,已经适应了这阴阳怪气的老登形态;不料突破第二形态之后,老登还有个杀人如杀鸡的癫佬形态——这还玩个鸡毛啊!

在意识到局势不对之后,闫阁老和许阁老的心理是相当紧张的。他们也没想到真君居然能少走几十年弯路,在短短几个月内抵达武皇帝晚年杀人如麻的境界。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吓人。

当然,作为站队成功的不粘锅,两位阁老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朝堂上的事总是一损俱损,当年高皇帝杀胡惟庸时淮西勋贵也是跳上跳下,欢喜不可名状;可鹬蚌相争,也只不过渔翁得利罢了。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找到了穆国公世子悄悄关说,打算三人联名陈情,委婉的让真君收收神通,至少杀人的速度得慢一点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以癫公著称的穆国公世子居然莫名其妙地软弱了下来。他同样委婉的表示,陈情不是不可以写,但恐怕很难触及根本;毕竟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好为通倭的官员说情。

阁老只能道:“这也不是为了外人,只为了将来的世事着想……”

“无论世事再如何变迁,总不至于以通倭为贵。”世子道:“再说了,阁老也总不至于落到通倭的地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位大佬无可奈何,只有匆匆告辞而已。但离别之前,还是撂下了一句半威胁半提醒式的狠话:

“世子还是要自爱。我们是老了,其实也管不了太多,但世子的路还长,恐怕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将来的朝局!”

世子神色自若,礼送而出;只是在告别的时候回了一句话:

“阁老不必忧虑,在下当然是有计较的。”

至于有什么计较,那就不是阁老们可以猜度的了。

·

内阁重臣私下沟通往来,行踪本来是被严格保护的机密,但无奈真君权威扩张后以狠手整顿锦衣卫,眼线四布而罗网密织,终于将手脚插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方。许阁老及闫阁老上午拜访了国公府在郊外的别院,下午详细情报就送到了真君案前,并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声冷笑:

“这两个老头果然还是不安分!”

按常理来说,内阁大臣们私下见见党羽也没有什么,给皇帝办事的白手套总归也有自己的心思。但如今权力增长为所欲为,真君当然不会这区区常理约束。任何瞒着皇帝试图自我保全的举止都会激起他本能的反感,唯一能让他满意的,只有表里如一、忠诚老实、从不口出异议的乖宝宝。

所以,皇帝顺手翻出了乖宝宝前几日的奏章,顺手批了个“可”。

……当然,奏章中的什么“扩张工农兵”实在匪夷所思,在紧要地带建设工厂又似乎有违祖制;但谁又会管他这么多呢?

第127章 失控

因为穆国公世子不肯配合, 重臣们劝说皇帝的意图当然也就成了梦幻泡影。于是内阁无可奈何,只能在十二月初按时上交了三法司汇同审查悖逆宗室的报告;而由于形势过于严峻,没有人敢在皇帝的逆鳞上打马虎眼, 所以这一份报告的措辞分外的严苛凌厉,亦充分展现了刑部刀笔吏锻炼罗织的素质。要是真按报告的规格一板一眼的判,那少说……少说也得是个灭族的罪名吧。

如果以往常的惯例, 这种报告应该是属于开窗之前的掀屋顶;审判的官吏张牙舞爪狐假虎威, 做张做智的恐吓天潢贵胄;皇帝再出面缓和气氛,施沐恩典收买人心, 主打一个红脸白脸的相互配合。但现在……唉, 现在的皇帝疯成这个样子,内阁的重臣们心里亦不能不生出畏怖与恐惧——你以为你是好心好意用掀屋顶换皇帝开窗户, 可万一飞玄真君顺水推舟,真把屋顶给掀了呢?

以皇帝如今的做派,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文递上去后再难回转, 罪证已定,就非得杀个血流成河不可。但宗室们毕竟没有文官的素质,不懂得为了大局应该乖乖自杀彼此体面, 不给上头添麻烦;这些凤子龙孙一旦在诏狱中闹将起来, 那个离间骨肉、荼毒宗室的罪名……

一念及此,闫阁老和许阁老的头皮都不觉有些发紧!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令阁老们大受刺激的妙事还等在更后头。十二月初八, 内阁照常到西苑谒见圣上, 议论国事;却不料半途中被李再芳拦了下来,说是圣上昨日偶感风寒, 如今实在不宜劳神,请诸位阁老在外稍等云云。

这句话一出来, 内阁中其他人犹可,领头的闫阁老与许阁老心中咯噔一响,几乎要倒吸一口冷气!

——坏了,皇帝搞不好又要甩锅!

与飞玄真君相处如此之久,他们了解皇帝的秉性就像了解自己的底裤(好吧,也许在皇帝嗜杀的程度上稍微有些走眼),已经很熟悉这老登平日里长袖善舞的种种招数。两位阁老都清楚,在面对难以抉择的重大决策时,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苦心修炼出的散仙金身都会恰到好处的生一点无关痛痒的小病(用专业术语讲,这叫“磨劫”),病中神智昏迷思虑不周,有所差错也是难免;所以一切的过错当然只有甩给皇权之下,有权力干预朝政的重臣,也就是现在内阁的怨种们……

那种事情不要啊!

看人挑担不吃力,往日里都是前首辅夏衍夏阁老义薄云天,一口气扛下了所有;才让其余的大臣安居于温室之中,浑然忽视了皇权的歹毒,丝毫不懂得感激前辈的付出。如今黑锅当头而来,作为新一届扛大任的前辈,闫阁老只觉脑子发懵。

“风寒?”他诧异之至,语气居然有些结巴了:“不知圣上金体可有大碍?无缘无故怎么会风寒呢?”

“没有什么大碍。”李公公道:“就是前几日大朝会时让风给扑着了,今天有些疲倦发热;太医说,也就是吃两剂药缓和缓和。陛下可能还要多睡一阵才能看折子,烦各位久待。”

这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实在不像假冒,倒叫闫阁老踌躇起来。他也知道前几天大朝会的事情,是老登权威大涨威重令行后兴致突发,要效法高祖皇帝夙兴夜寐之美政,卯时一刻时于承天门召见外朝大臣,以观朝廷风纪。但事实证明,缘木求鱼绝不可取;高皇帝定都金陵,卯时一刻上朝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的京城是在黄河以北,冬日的早上滴水成冰,区区两三个炭炉根本扛不住严寒。飞玄真君还有意作妖,非得穿戴起高皇帝当年的衣冠仰沐祖泽,于是在宝座上领略北风,真给冻成了高皇帝的灰孙子……如此看来,似乎因风致病,也属正常?

许阁老不动声色地往宫门内望了一望,果然宫人往来出入,隐约飘出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药气,更有氤氲的水汽自殿内袅袅而上,似乎是在蒸煮着什么奇怪的药物……以此观之,倒像真是病了在吃药,而非一时兴起的甩锅。

静候了半个多时辰后,黄尚纲才将一众人等引进了殿内;宫中一应的陈设都被撤了下来,换为了乘放滚水的松木暖盆,热腾腾水汽扑面而来,激出了新砍伐的松木那种清新馥郁的香气,飘飘然萦绕不去——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最喜欢闻松木的香味,所以每日都要砍倒一颗松树,取其木芯仔细雕琢成乘放热水的新鲜木盆,用过一次就会丢弃,在细枝末节中充分体现皇室的奢侈绮靡。

而在这看似朴素而实则奢华的布置中,外简朴而内多欲的飞玄真君仰卧在丝绵绸缎之中,面色苍白而眼底乌青,只是抬头注目穹顶;等到重臣们依次行礼问安,他才慢悠悠开口,语气依旧有些飘渺朦胧:

“昨天夜里,外派的锦衣卫送回来了消息。”

闫阁老赶紧颂圣:“皇上夙兴夜寐,朝乾夕惕,也要留意龙体。”

真君压根没搭理他:“他们奉旨办理通倭的大案,清点钦犯的逆产;这几日恰恰查抄到了几份重要的账簿,所以才连夜上奏。”

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脸色都有些尴尬。所谓“奉旨办理”,也是国朝潜规则之一;在朝廷查封逆产前皇帝派自己人先下手为强,让锦衣卫与东厂私下去分润好处,算是与外朝彼此分成的默契。但潜规则终究只是潜规则,公开出来大家都不体面。如今也不知皇帝是病中糊涂还是肆无忌惮,什么样的话都敢往外兜——引喻失义,不过乎如此。

但皇帝只径直开口:

“账簿的名录,朕已经仔细看过了。你们知道抄出了多少么?”

这句话平平而出,别人也就罢了;闫阁老与许阁老两位老baby心头有鬼,那是小心肝扑通直跳,一时居然不敢接话。还是李句容李棉花老老实实,乖乖捧哏:

“请圣上训示。”

“大约总有六百万两。”

……六百万两?那也不算过分嘛!通倭的主犯一共抄出这么多,其实也不算什么离谱。诸位阁老见多识广,是不会为了这一点稍稍超额的数字而惊讶的。许阁老与闫阁老心中微松,几乎松出一口气来——

“都是现银。”

喔……啥?

这一句解释石破天惊,不但前面的几位阁老瞠目结舌,就连缩在后面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当乖宝宝的穆国公世子都愕然抬头,愕然而不敢相信:

——六百万两现银?

喔,不要误会,世子倒不只是为区区六百两的数字而惊讶;事实上人在朝廷久经磨砺,这种数字也不算稀奇。别说国库每年的进项,就算是内阁中几位大人家中的浮产,一一抄下来都绝不止六百万两;至于许阁老家几万亩水浇地、数百纺织作坊之类的不动产,其价值更不能以区区金银计算。所以说,六百万两这个数字其实并不惊人,惊人的是“现银”。

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自两汉将露天的金银矿开采殆尽之后,中原就成了不择不扣的贫银国,白银矿产比铜矿还更为短缺;朝廷一年的岁入是一千七八百两白银,但大半都是用粮食布帛及铜钱折算,真正能入库的现银也就三五百万两上下,足可见资源之匮乏。在这种大背景下,贪官们靠文物田产和珍玩攒出高额身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居然真能在此贫瘠之至的储藏中搜刮到数百万两的白银。

要知道,历史上闫阁老倒台闫党倾覆,抄家名录《天水冰山录》中,现银也不过只有百万余两啊!

考虑到闫阁老与小阁老的捞钱手段,这样怪异的对比更是匪夷所思之至……天下厚颜无耻之捞钱圣体,难道还能在同一个时代出两个吗?

大安的百姓,总不至于倒霉到了这个地步吧!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