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扇长衫
“西觉啊。”坨坨回答完, 听见栓子叫他。
“坨坨,你怎么样?我听我娘说你被人偷了, 还挨了打。”栓子跑进院子里, 见坨坨身上满是伤痕, 他蹙着眉头小声说, “你咋那么笨呢,怎么能被人偷了?”
坨坨气结,栓子怎么说话的呢, 什么叫他笨,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云灵观的香火,为了小掌门, 他能主动送上门被抓吗?
栓子说完坨坨,看向一旁的张满仓问, “你是哪里的?你是不是也被偷了?他们都没给你留衣服吗?”
不等张满仓回答,栓子转回头看坨坨,“你的红肚兜也让人扒了?”
“瞎说什么呢!”坨坨指着院子里的晾衣绳大声证明,“我两衣服在院子里晒着呢。”
栓子探头看了一眼,晾衣绳上果然有件迎风招展的红色肚兜。
秀娘端菜出来,见栓子在院子里,招呼道,“栓子,在婶子家吃饭?”
“不了不了。我得回家呢。我娘已经做好饭了,我就是来看看坨坨。”栓子说完,一溜烟地跑出门外。
秋生坐了一会儿,感觉脚上舒服多了,笑着说,“我看坨坨和栓子关系还挺好。”
“不好!”坨坨还记着栓子刚刚说他笨。
花旗笑他,“怎么不好了?栓子还知道跑来问问你的事。”
“你不懂。”坨坨心道,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苦着呢。他心塞地趴回摇篮边,准备和小掌门诉苦,听得一串响亮的屁声后,连忙跳开,“云善,你怎么又拉了?!”
始作俑者正捏着小拳头使劲呢。云善现在忙着,可没工夫搭理坨坨。
兜明踏进院子时,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坨坨和小丛在搬凳子,张满仓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坨坨身后。
兜明问也没问坨坨,对他毫不关心。他怀里托着一个草窝给秀娘看,美滋滋地说,“我在山里找的鸭蛋。二十五个呢。”
“那可不少,正好家里的鸭蛋吃光了,一会儿我就腌上。”秀娘将草窝捧到厨房墙边,对兜明说,“快洗洗手,马上吃饭。吃完饭咱们去镇子上。”
坨坨坐在桌边,突然想起,今早他看见秀娘从放杂物的屋中拿了鸭蛋出来的。早上他还去数了,一共七个。正好他们都可以分一个。可他的鸭蛋呢?
坨坨问秀娘,“我早上的鸭蛋呢?”
秀娘笑道,“你早上的鸭蛋让兜明吃了。”
“啊——你怎么吃我鸭蛋。”坨坨指责道,“说好的一人分一个,你怎么吃我的?”
兜明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理直气壮地说,“你早上又不在。不吃就浪费了。”
“浪费什么?鸭蛋又不会坏!留着我回来也可以吃。”坨坨气得站起身盯着兜明,“我早上去干什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这样!”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妖嘛。
兜明才不管他,自顾自吃着饭。
花旗念在小人参精这次辛苦,难得出来圆场,“兜明这次带鸭蛋回来了,下次让你多吃一个。”
“凭什么?”兜明抱着碗小声为自己抱不平。凭什么他摸回来的鸭蛋让坨坨多吃?
花旗面无表情地看向兜明,冷淡地询问,“不行吗?”
兜明埋头吃饭不说话。一旁的小丛往他身边靠了靠。
秀娘见桌上气氛尴尬,连忙笑道,“下午我去看看镇子上有没有卖鸭的。要是有的话,也买几只回来养养,以后每天都有鸭蛋吃。”
得了花旗和秀娘两个人的维护,坨坨得意地捏着筷子扒了一大口饭。
张满仓吃完饭,跑到晾衣绳边摸衣服。他知道吃完饭就能回家了。可衣服还是潮拉拉的,不能穿。他站在衣服边,有些发愁。穿湿衣服就湿衣服吧,总比光着好。
坨坨放下碗,一抹嘴,嘴边粘着的米粒擦到手背上。他看了一眼,低头吃掉米粒,挺着吃饱的肚子跑到张满仓身边,“你看衣服干啥?”
小丛快速吃完碗里的饭,跑到走廊下,坐在长条凳上,远离花旗。
坨坨看了一眼头顶毒辣的太阳,走到小丛身边坐下。
张满仓也跟了过来,凳子上没他的位置,他就蹲在地上和坨坨说话,“衣服还是湿的,一会儿咱们穿什么?”
“裹块布就行了呗。”坨坨一直眼馋云善的红布。虽然花旗说了一会儿去镇上就给他买红布,可他想提前过把瘾,便提高了嗓门,看着花旗的背影说,“肚兜没干,我下午围着云善做衣裳的红布去镇上吧。等买了红布我就还给他。”
花旗哼了一声转身,看向满眼期待的坨坨,毫不留情地吐出三个字,“想得美。”
坨坨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撅起嘴巴,对着花旗的背影无声地骂道,“臭黑蛇。”
张满仓看看坨坨,又看看自己的衣裳,继续蹲着发愁。连布都不让裹,这可怎么办?
“我问过秀娘,她说碎布头能给你缝个小荷包。”小丛对坨坨说,“就是挂在身上的,可以装小东西。”
“好。”坨坨脸上立马阴转晴,“给我绣个小人参。”他贴在小丛耳边小声说,“要绣和我一模一样的。晚上我变给你看。”
“嗯。”小丛点头应下。
秀娘吃的快,勤快地将墙角的鸭蛋抱到井边洗干净,打算现在就腌了。她一边洗一边数,来回数了两遍,鸭蛋才二十二个。
“兜明,你回来时是不是有鸭蛋掉了?我怎么数来数去,才二十二个,咋缺三个呢。”秀娘扬声问桌边大快朵颐的兜明。
兜明回道,“没有。不可能掉。”他看的很紧。
花旗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对秀娘说,“应该就是二十二个。你可别指望兜明数数了。出了十个他都不一定数得准。”
秋生惊讶地问,“十几个也数不准?钱能数得准吗?”这孩子看着不像个笨的,怎么连十几个数也数不对?
花旗无奈地摇头。
兜明微微涨红了脸,想为自己挽回些尊严,“我不拿钱,也不数钱。小丛会数。”
“小丛会数是小丛会,你不会数数,以后出门挣钱不是要被骗?”秋生说,“你得会数钱。”
兜明用筷子拨弄菜,为难地说,“可,可我不会啊。”
小丛听到了,立马跑到兜明身边说,“没关系,我会。我帮兜明数。”
秋生笑着说,“你能天天跟着兜明吗?小孩子时能在一起玩,长大了就各有各的事,不会整天在一起。”
小丛也笑着说,“我能天天跟着兜明的。”他跟着兜明快两百年了,以后还会天天跟着兜明的。
“小孩子。”秋生笑着摇头。
秀娘腌好鸭蛋,兜明和西觉总算吃完了饭。来不及收拾东西,秀娘娘家六口全都来了。
“听说被人贩子拐了?”婉娘见到坨坨坐在走廊下,走过去心疼地摸他的脑袋,“怎么被骗的?”
“说是给钱让带路。”秀娘摞起脏碗,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那几个人贩子真不是东西。坨坨就被他们骗走一个上午,你看他身上被打的。”
秀娘娘跟着气道,“可不是。那些人心都不是肉长得,比石头还硬。”
“我听说,是花娘把车踹倒的?”婉娘笑着对花旗说,“看不出呀,你力气那么大。”
“他家人力气都大着呢。”秀娘说,“说来真是巧,人贩子赶着马车从荒地经过,小丛正好在那边捡石头。马车跑得太快,把小丛给撞了,停也没停就想跑。花娘哪能让啊,气得抱着云善就冲了过去,可把我吓坏了。”
想到这是,秀娘还是心有余悸。她轻声责怪花旗,“你也不想想云善。被马撞一下那还得了。”
婉娘进门就看见小丛站在桌边,听了秀娘的话,又上上下下将小丛打量几遍,“小丛伤没伤到?”
“没呢。”秀娘庆幸道,“在地上晕了一会儿他自己就爬起来了。一点事没有。”
“那就好。”婉娘看向花旗,崇拜地说,“花娘你可真厉害。换我,我腿肯定就软了。”
花旗干巴巴地“啊”了一声,胡编道,“当时气呢,没想那么多。就冲了过去。”
“她还是有些本事的。”秀娘说,“我看见花旗跳起来,一脚就把那个吊梢眼的男人给踹下车了。”
“这么厉害啊。”婉娘问道,“你是不是会功夫?”
“都是西觉教的。”花旗打着哈哈把事情推到西觉身上。
西觉看了他一眼,坐在桌边继续保持沉默。
“秀娘,秋生。”五婶子跑进院子,激动道,“村长说现在走,送孩子回镇上。”
张满仓站起身,跑去晾衣绳那拽自己的衣服。
秀娘走过去摸了一把,衣服潮得很,没法穿。虽然是夏天,也不能让孩子穿没干的衣服。“你等等,婶子去给你找件衣裳。”
家里可没男孩穿的衣服,她找出两件秋生夏天的上衣,给张满仓和坨坨一人一件。
扣上扣子后,衣服到膝盖上,几岁的孩子穿着不嫌羞。
秀娘替张满仓将衣袖卷了卷,让他的手正好伸出。
一旁的坨坨大敞着衣裳浑身不自在地说,“我不用穿衣裳。我不羞。”他穿长袖的衣服觉得束缚。
秀娘笑他,“你不羞你也得穿。咱们是要去镇上的,还要见官老爷,可不能不穿衣裳。”
坨坨不情不愿地让秀娘给他扣上扣子,问,“官老爷是什么?”
秀娘说,“官老爷是做官的。我们都得听官老爷的。”
都得听官老爷的?坨坨诧异,难道官老爷是大妖?人类要听他的?坨坨突然恐惧起来,大妖会不会吃了他们?可他在镇上从未感受过妖气。
他纠结地想,到底去还不去呢。不去的话,就没有红布了。去的话要是遇到大妖怎么办。
秋生给水牛架上车,大毛、二毛爬上车喊小丛,“小丛哥哥快来。”
“你在想什么?”张满仓问坨坨。坨坨明显心不在焉。
“我在想官老爷。”
张满仓说,“你别怕官老爷。我叔叔就是县令。”
“那,”坨坨小声问,“你叔叔是妖怪吗?”
张满仓噗嗤笑出声,“我叔叔才不是妖怪。他是人呀。妖怪都是吃人的。”
“谁说妖怪是吃人的?”坨坨立马反驳,“坏妖怪吃人,好妖怪才不吃人。”人类对他们的误会真多。
“好妖怪吃什么?”张满仓问。
坨坨说,“和人类差不多。”
“你们两个别嘀嘀咕咕的了。走了。”秋生对着院子喊一声,张满仓抱起衣服和坨坨一起跑出院子。
村子里的小道上站满了人。花旗觉得他就没在东望村见过这么多人。
婉娘带着微微兴奋说,“咱们村里啊,老少全来了。这可是大事!瞧见躺在车上的二叔公没,他早就瘫了。今天听了这事,让他家儿子把他抬车上,说要跟去镇上瞧瞧。也要去骂一骂人贩子。”
四个人贩被栓在村长家的牛车上,跟着往镇上走。
躺在车上,掉光牙齿的二叔公激动地骂道,“黑心肝啊!都是黑心肝的家伙。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回 见到真有人偷孩子。”
有调皮的孩子从路边捡了石子,时不时地砸在四人身上。
马大明低着头,如行尸走肉般往前走。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村民又说起今天的事,说到花旗将人踹下车,说她身手好。有村民拿刘三喜打趣,“三喜,我听说花娘之前要拿棒子敲断你的腿。后来让你娘和你媳妇儿拦住了。我看还是你媳妇儿好啊,真要让花娘打了,估计腿真得折。”
刘三喜被气红了脸。就是因为这事,他现在在家里没一点地位。巧子和他娘动不动就想拿棍敲他。“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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