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曹凤娇觉得自己真傻, 真的,她单知道朝歌有“前事不究”的规矩,却不晓得人家还可以告她, 等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入了朝歌的户籍, 跑也跑不掉了。
但她不是史可朗那样的蠢货,因此轩辕卫来找她的时候, 她没有仗着自己是个修士就胆敢出言不逊, 而是老老实实跟人走了。
到了执法司公堂上, 曹凤娇头也没抬就往地上一坐,娇娇柔柔道:“大人,冤枉啊,人家又不知道那筑基丹是有主的,史可朗早就承诺过给我一枚筑基丹, 我还以为那是他特地给我炼制的。虽说当时我只是个侍妾,可也晓得廉耻啊!”
“是吗?”
冷淡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曹凤娇一愣, 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才确定这是个女的。明白美人计没用, 曹凤娇也不做那矫揉造作的姿态了, 她心里嘀咕一句怎么有这么糙的女人, 然后才从地上站起来,恬不知耻地说,“是,这就是真的。”
许成美冷笑一下, “曹夫人,我旁边摆的可是真言书。”
曹凤娇心里骂爹, 心道朝歌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真言书,玄级法器跟不要钱似的,可比元鹭宫都阔气。
曹凤娇麻溜认错,但还嘴硬,“大人,这也不能全怪我呀,我费尽心思讨好那肥猪,不就是想要一枚筑基丹?谁知史可朗自己没本事弄到含真灵草,就昧下了别人的丹药,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那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将丹药吐出来。”
许成美语气更冷淡:“还撒谎!曹夫人,你已经是朝歌的人,若还不肯老实交代,律法之下,不论修为!”
见糊弄不过去,曹凤娇一甩袖子,破罐子破摔道:“好吧,事先我就知道那丹药是方未兴的,我是动过那枚丹药的念头,可我发誓我没跟史可朗提过,是他自己昧了丹药给我的,也是他恃强凌弱欺负人家方掌柜,这事儿虽然是我受了好处,可也不能全怪我呀,我至多只能算个共犯吧!你要是偏袒方掌柜把我判重了,我可是要闹的!”
许成美这才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方掌柜,“方未兴,有什么诉求,但凡合理,尽管说。”
事情已经过去挺久了,方未兴心里的愤怒也没一开始那么大了,归根结底,他恨的是史可朗,对曹凤娇其实没多大怨气,便道:“别的我不求,只求一株能炼制筑基丹的主材。”
曹凤娇连连摆手,“你要灵石我还能给你凑,含真灵草现在千金难求,我到哪儿给你弄?连史可朗这种背靠元鹭宫的炼丹师都弄不到。”说着看向许成美,“大人,要不我将功折罪?我在元鹭宫那么多年,也是知道些事情的。”
许成美苦恼扶额,让人将曹凤娇带到后面录口供,至于方掌柜,她惯例安抚了他几句,就让他先回去等消息。
下了堂,书吏问她要不要将曹凤娇的口供写成折子递上去,书吏说道:“自从蓝花阁的掌门死在郭左使手里后,元鹭宫那位元婴长老就一直耿耿于怀,上个月还在邸报上骂我们朝歌,就是仙盟所出的邸报如今没几个人买了。”
书吏说着还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笑完见许成美没笑,才继续做出严肃模样,“咱们陛下似乎对元鹭宫很不喜,若是能有机会压元鹭宫一头,陛下必然高兴的。”
“陛下高兴?好事不学,尽学那些不成器的揣摩上意了。”许成美摇头,“先看看她写的东西有没有用吧!要是没什么用,还得另外处置。”
许成美没想到曹凤娇这样一个小角色还真写出了点有用的情报。许成美细细审阅,确定曹凤娇没撒谎后,就递了折子,于是情报没多久就摆在了丞相案头。
迟满扇着翅膀,飞落在案桌上,短腿在那封折子上踩来踩去。阳光透过窗棱洒在它垂落的翅膀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引得殿内其他人频频侧目。
这里是内阁,诸大臣日常处理政务并时不时展开辩论哦不,商讨的地方。
能进出内阁的,除了大臣,还有各部门的书吏和各种跑腿的人,对于有些人来说,来内阁跑腿也是个好差事,毕竟能时常见到朝歌第一美男子丞相大人!
此时丞相大人在那封折子上走了又走,忽然站定,仿佛已经有了对策,于是收起折子,扇着翅膀带着折子从半合的窗子那儿飞走了,引得众人好一阵叹息,那封折子里写了啥,他们真的很好奇啊!
迟满飞过了两重宫殿,来到了第三重,也就是迟一悬的居所。
它顶开门上专门给它留的小窗飞了进去,直入内室,就看见帷帐内有一道平躺沉睡的身影。
“陛下还没回来啊!”迟满叹息一声,将折子放在了桌上。
身为复制体就是这点不好,陛下的情况它总是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迟一悬早已经神魂出窍,进入了华胥界中。
“拖了这么久,总算进了这道门。”
华胥界并不只是在夜晚开启,而是在梦中开启。
长生界每一个元婴以上的修士,都会在梦中见到一道悬停在天空中的大门,进入那道门,也就进入了华胥界。
身为元婴修士,他在梦中有一座自己的道场,就是如今开放作为办公场所的宫殿。
在梦中,这座宫殿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而宫殿下也不是朝歌内城鳞次栉比的民居,而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那是什么?”
【是您的梦境。】
“怎么什么都没有?”
【因为您的大脑没有做梦。】
迟一悬纠正了它,“错了,是何念远的大脑。”
命器的声音分外柔和,【好的,是何念远的大脑。陛下,华胥界要开启了。】
迟一悬仰头望天,果然看到,或者说,观想到漆黑的天幕中,有一道半透明的大门缓缓开启,而就在它开启的瞬间,无数道流光涌了进去。
【您无需伪装,在华胥界中,所有人的面貌都是模糊的,但您比较特殊,您可以看清所有人的面孔。】
迟一悬心想这可是真是太好了,“这不就相当于大家都是裸的只有我穿了衣服嘛!”
迟满顿了一下才道:【你要这样想,也可以。】
迟一悬:“感觉你对我有一些不满。”
迟满:【怎么会呢?我对您的不满向来很多。】
迟一悬:……
我去,这命器越来越叛逆,真是不能要了!
但他不能死心,非得寻根问底,于是一边朝着华胥界大门飞去一边道:“满满呀,好歹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有话你就直说,不要憋着,把你对我的不满都说出来,我也好及时改正啊!”
迟一悬这句话绝对是真诚的,毕竟他又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老板,也不会傲慢地以为自己没有缺点无所不能,他还是很乐意接受建议的。
迟满立刻道:【那么第一条,请您迎娶皇后,充足后宫,生下许多继承人吧!】
迟一悬:……
“你对我的不满只有这一条吗?”
迟满:【当然不,还有很多。陛下,我还要说吗?】
迟一悬:“不必了。”他的脚趾头已经扣出答案了。
迟满兴致勃勃道:【那您打算等到什么时候迎娶皇后填充后宫呢?】
迟一悬深情道:“等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吧!”
迟满:……
它呵呵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满满啊,不能满足你对皇帝的想象,我真是很抱歉呢嘻嘻嘻。
迟一悬穿过了那道大门。
华胥界内的世界,远比迟一悬所想象的要广阔,如果非要形容,他觉得这里像宇宙。
一片黑色的、望不到边的空间中,有千千万万不同颜色的星子拖着尾巴飞来飞去。
而更远处,还有疑似星云的物体静静悬浮,头一回进入华胥界的迟一悬仔细观察,还发现了不少熟面孔,其中就有近来跟朝歌关系十分良好的银蛇谷掌门金螣真君。
金螣真君从迟一悬身边目不斜视地飞过,压根没认出来他是谁,迟一悬在他身后跟了一段路,见对方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金螣冷淡询问,“你是谁?跟着我作甚?”
迟一悬可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他此时是神魂状态,悬浮在华胥界中,像是一件衣服轻飘飘地飘在半空。他拱拱手,一副礼貌模样,“这位道友,我是头回进入华胥界,对这里一无所知,能否……”
“不能。”金螣真君十分冷淡地拒绝了,他对这里显然十分熟悉,一扭头就要走人,身后却传来迟疑声音,“请问,你可是金螣道友?”
金螣真君脚步一顿,眼神顿时变得危险又狐疑,他盯着迟一悬看,但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瞧见模糊的一团。“你是谁?”
迟一悬一副高兴样子:“真是金螣道友!我是见你衣裳上隐约有个蛇纹,又想起有一位十分雅正的君子喜爱穿金衣,这才大胆试试。”
金螣真君的表情很震惊,也不知是因为迟一悬真的叫破了他的身份,还是因为“雅正君子”这个怎么也跟他不搭边的形容。
他站在原地明显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才迟疑道:“你是……迟道友?”
“果然是你。”迟一悬笑道:“我就知道以金螣道友的眼力,必然能认出来。”
金螣:……
他不自觉站直了,原先那散漫而危险的神态也不见了,他端正了面色,甚至不自觉也拱拱手,“我也早猜到是你,只是没想到迟道友都元婴中期了,竟然这么晚才进入华胥界,所以才不敢相认。”
迟满:【陛下,他的脸皮也挺厚的。】
迟一悬仿佛没听见迟满的话,笑盈盈地跟上金螣蹭他经验。
第226章 第二更
迟一悬虽然早前就从白经天那里了解到华胥界的一些情况, 但白经天到底不是亲自进过华胥界,如今又才金丹中期,从他母亲那里能得到的知识也有限。
这一回他运气好, 一进来就遇到了金螣,有他领路, 迟一悬对华胥界的了解飞快上升。
‘有熟人就是好啊,获取知识就是便利, 回头请金螣吃饭。’
【陛下, 您与金螣掌门, 至今才见了三次面。】
迟一悬:‘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是一见如故,小别胜新婚嘛!’
【陛下,您用错俗语了。】
迟一悬没再回应,因为他和金螣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在两人打算前往不远处一片杏黄色的星云时, 忽然有两颗并行的流星冲过来,将两人撞向了另一边。
金螣:“不好, 那里是环金领主的地盘!”
迟一悬也暗道一声不妙。
在长生界, 修士想要提升修为,靠的就是对命器的不断思考与锤炼。但元婴修士几乎对自己的命器了解透了, 哪怕再外出历练, 所能获得的提升也是有限的。所以, 元婴想要晋升化神,就只能进入华胥界修行,从华胥界内获取进一步提升命器的灵感。
华胥界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整个长生界所有无知无觉的梦境, 这里的无知无觉,指的是凡人和低境界修士, 到了金丹这个层次,修士已经能操纵自己的神魂,进而收束自己的梦境,不会让自己的梦随便乱飘。
第二个部分,则是人死后上升到华胥界内的灵。
梦境,光怪陆离,变幻莫测,而人死后的灵,大多包含了一个人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情感,这两部分结合,就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华胥界。
这里的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梦境,其中或许有一两个灵,或许没有,而那些一片片的星云,则是被强者强行聚合起来的领地,那些纵横华胥界的强者,不止能自在地穿梭在梦境当中,还可以在华胥界中开疆裂土,霸占千千万万颗流星凝结成领地。
金螣原本带迟一悬前往的那片杏黄色星云,是华胥界内天然生成的领域,那里是较为温和的梦境,他们虽然在外界是呼风唤雨的元婴大能,但在华胥界里,算得上是底层,刚刚开始修行,当然是要去那种安全的地方先练练手,谁知道运气不好,偏偏有两颗流星冲过来把他们撞歪了。
两人不受控制地被一片金色的星云吸了进去。期间他们在电闪雷鸣的金色云团中不停坠落,等双脚着地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街道宽阔到了不合理的地步,左右两边商铺的距离像是隔着马拉松,而接到尽头的广场那里,矗立着一颗巨大的眼球雕像,雕像周围还有一圈金环不停旋转。
而在广场后边,千层阶梯之上,是一座十分尖锐的宫殿,形状有些像一把剑,金属屋顶反射着能闪瞎人眼的亮光。
金螣与他传音道:“不要出声,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环金领主的地盘,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被这里的人察觉到异样。”
金螣刚刚说完,迎面就来了一个十分高大的无头人,他身上穿着件铠甲,手里拿着根长棍,正一边用棍子推着什么东西一边往前走。
迟一悬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无头人推着的东西竟不是他自己的脑袋,而是一个装在木盆里的小婴儿。
小婴儿裹在温暖的襁褓里,看见他们就说道:“你们愿意带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