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他盘坐在地上看着巨怪吃东西,对他道:“我不能总巨怪巨怪地叫你,你有名字吗?”
巨怪没有搭理他,依旧埋头干饭,看起来它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饿了很久。
“我给你起个名字行不?”
这一回巨怪终于有了反应,带着倒刺的舌头将嘴边一圈残渣舔舐干净,它抬起眼皮,比迟一悬脑袋还大的红色眼珠子盯着他。与此同时它的嘴巴还半张着,里头尖锐的牙齿、粘连的涎水,猩红的肉屑,让它看上去分外狰狞。
第一次见到这巨怪的时候,迟一悬差点吓没了脑袋,现在再看,只觉得它威猛之中,又透出种憨憨的气质。
它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在等待迟一悬的反应。
迟一悬兴奋道:“叫你霸王龙怎么样?”
巨怪:……
迟一悬:“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太好听了?没事,你绝对担得起这个名字!”
命器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忽然间尾巴一扫,将毫无防备的迟一悬给扫上了天。
是的,准备地说,已经化神境界的迟一悬在袭击到来之前就敏锐地反应了过来,然而怪物尾巴掀起的风实在太厉害了,还是将他掀飞了出去。护体灵光在身上亮了亮,迟一悬在半空中叹口气,“不喜欢咱们可以商量,动手就不对了。我生气了,我决定单方面管你叫霸王龙,没得商量。”
在巨怪的尾巴风再一次落下来之前,迟一悬果断抛出一大包妖兽肉投喂,然后第二包第三包第四包……无数包将巨怪的脊梁彻底砸弯了,它趴在了肉堆里,看起来终于接受了霸王龙这个名字。
迟一悬跟它联络完感情,心情破好地回了朝歌。
刚刚在御书房坐下,结界就被触动,迟一悬神识一点,外边侍卫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陛下,紫月观来使拜访,已在偏殿等候您多时。”
紫月观?
迟一悬对这个门派很有印象,九大仙门之一嘛,不,现在是八大了。
提到紫月观,迟一悬就不免想起那个在苦海道旁结庐而居的腼腆女修。苦海不知什么时候会崩塌,现在所有的苦海道也都不安稳,仅仅一个金丹守着恐怕不够。
这么想着,他身随意动,身影转瞬来到了偏殿。
大殿是朝议的地方,偏殿才是正经接待客人的所在。
迟一悬来到偏殿时,那里已经坐了一名修士。
白发紫袍,玉冠束发,衣襟和袖口都有银线绣出缺月,周身灵气氤氲,仙风道骨。
元婴中期。迟一悬心中做出判断。
这修士发现迟一悬到来,当即站起身与他道好,“晚辈项潜川,拜见尊者。”
【项潜川,紫月观元婴长老,今年七百一十六岁,本来还有两百多年的寿元,但早年在秘境中受了重伤,伤好后寿元折损,据说只有十几载可活。】
迟满介绍完就收声了,避免干扰迟一悬与人交流。
迟一悬还没到大乘期,按理无法随意查看别人的神魂,但这是在朝歌,在自己的领域内,他的权限被拔高一倍,见到项潜川的第一眼,他就仔细看了眼对方的神魂。
很好,不是邪修。可以好好说话。
迟一悬请他坐下,问他所为何事。毕竟朝歌跟紫月观向来没交集啊!
项潜川面上有些赧然之色,说道:“此番前来,与紫月观无关,实则是为项某的私事,迟尊者,我想问问,朝歌银庄的信托……”
原来项潜川有个孙女才十二岁,考虑到自己寿元将近,恐怕庇护不了孙女成年,当得知朝歌银庄有项信托经营时,项潜川心里就有了想法,在考虑了数日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前来拜访。
迟一悬恍然,而后眼睛微微一亮。一个元婴修士的身家有多丰厚,没人比他更清楚,更何况这是一流仙门里的长老,一辈子的积蓄至少堆满朝歌一间大库房。
要是能接下这笔生意,等于朝歌又有了一大笔流动资金。
但心思只是动了一动,迟一悬就又醒过了神,朝歌银庄的信托业务,相比起其他业务来说算是相当冷门的,银庄里虽然有许多介绍业务的小册子,但要了解仔细还得找柜台拿那厚厚的详解书才行。
信托业务究竟是干什么的,条款有多少,银庄里的员工都未必能背熟,这位紫月观的长老,要不是早就盯着朝歌的一举一动,哪儿能这么快了解到这一块?
迟一悬疑惑道:“这是为那些准备托孤的客人准备的,项长老何不亲自教导孙女修行?再不济也也有紫月观内的亲朋照看,何必来找外人呢?”
闻言,项潜川面前苦涩,“尊者有所不知,我家那孩子没什么天赋。”
迟一悬一顿,明白这只是委婉的说法,他的孙女应当是个无法修炼的绝灵体。虽说人人都知道灵气越好的地方,修行起来速度越快。但天赋不是按照灵气浓度分配的,更不安父母资质分配。否则步惊寰和步惊天姐妹的资质也不至于相差那么大。
父母都是高阶修士,生出的孩子却是绝灵体,这种情况虽说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晚辈修行多年,虽说师门内外都有些人脉,也不是信不过他们,但终究不好交托。”
【嘴上说不是,其实还是信不过。这位项长老的儿子与儿媳十年前死在妖物口中。孙女又无法修行,他留下的财富越多,他的孙女就越危险。托付亲朋固然是个办法,但也免不了被吃绝户的风险。】
【况且托付亲友,立不立契约呢?不立契约,信不过,立了契约,不够严谨又不好意思纠正,唯恐伤了情分,担心亲朋心生芥蒂不好好庇护他的孙女。人呐,难啊!】
迟一悬:‘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迟满兴致勃勃道:【陛下,我还知道他底裤的颜色,您想不想……】
‘不想。’拒绝后迟一悬好奇道:‘我升到化神后,你不是只能侦察到金丹吗?’
【是这样没错,但您曾经路过紫月观,我扫描到了负责照料项潜川生活起居的弟子。】
丝毫不知道眼前的化神尊者已经开起了小差,项潜川继续道:“虽说孙女不能修行,但她将来成婚生子,也许她的孩子能有天赋,这些修行资源当然都要留给她们,否则我死了也不能安心。”
迟一悬点头,“没问题,我这儿有份契约,你可以看看。”
项潜川接过契约看了一会儿,眉心烙印一般的川字纹渐渐舒展开。
无他,这份契约实在太严谨了,他非但看不出任何可以钻空子的漏洞,连一些他没考虑到的地方都列在了上面。
迟一悬在旁边道:“契约成立后,银庄每个月会给孩子发放足够她过富足生活的银两,等到她或者她的孩子入道修行后,每个月则按照修行进度发放灵石丹药等资源……一直到她或者她的子女拥有金丹修为,就能全部取出。若是一直不到金丹,则一直顺延给她的后代。”
他往其中一条条款上一指,“这里有一笔护卫费,若是在朝歌,只要朝歌不亡,她就永远性命无忧。”
项潜川明显十分心动,他很快签了契约,并表示立刻很快就会将孙女送过来。
面对迟一悬惊讶的目光,他惆怅道:“迟尊者应当早就收到消息,苦海快要守不住了。”
见迟一悬点头,他继续道:“我们观主昨日提起,说三大宗要征召元婴修士前往封印苦海,这一去,我兴许就回不来了。”
项潜川要不是因为信任迟盟主的人品,也不会千里迢迢将孙女托付到这里来。
项潜川走了,留下来一个装着他半数身家的储物袋,最迟下个月,他的护卫傀儡会将孙女以及剩下的一半身家送到朝歌。
迟一悬将那一大笔钱填入银庄的库房,然后他在书房里踱步片刻,忽然问,“一流仙门,乃至三大宗之内,有多少绝灵体?”
迟满吐出个数字,迟一悬眉毛一样,“竟然比凡间的比例还高。”
要知道能出生在上流仙门之内,父母至少是金丹以上。
【这很正常,这些人本来就是从凡人之中层层选拔上来的,按照比例,也该轮到他们的孩子变成绝灵体了。】
迟一悬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里面有搞头,但能不能搞成还不一定。
他拆侧头看了眼桌上樊蕙兰的信件。
前几日樊蕙兰送了封信过来,也不知是谁给她说了裘平安的事,樊蕙兰在信里十分担忧,还试探地提出了命器继承法。
命器继承法,是樊蕙兰在六幕山典籍中看到的秘法,准确来说,这也是邪术的一种。
即亲人在死去之前,将自身命器剥离,用秘法将命器与被继承者神魂相融,由于血脉相连,排异会很少,也能修行,但一样走不长久,而且风险极大,失败概率极高,哪怕成功,大部分也只能继承到前辈三分之一的力量。
迟一悬明白樊蕙兰的意思,也清楚她担忧裘平安是人之常情,更明白她不在玉牌里说,而是选择写信这种低效率的沟通方式,是因为她心虚不敢直面他。
“但凡是邪术,都不可取,但这个命器继承法,似乎可以借鉴一下。”
【您的意思是……】
“没有命器的人,就像天生的残疾人,与其拼接别人的肢体,为什么不给他们做个假肢呢?”
第282章 第二更
其实迟一悬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朝歌的确可以出台很多政策保障普通人的利益,但这种自上而下的关怀, 对于普通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施舍呢?
更何况,政策不是永远不变的, 根据历史规律,朝歌也有消亡的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 普通人又该何去何从?
在这样一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 没有力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与其想方设法让普通人过得更好,不如给他们一条能选择的路,让他们有自己站起来的机会。
现代社会用金属肢体代替残缺的部分,这个世界能不能用法器代替命器的作用呢?
在这个世界,人人有灵根, 但只有召唤出命器后,才能通过命器沟通吸纳天地灵气, 因为修为与神魂绑定, 神魂晋升后反哺肉身。
打个比方,命器就像是人额外生长出的肢体, 这肢体既能使用还能充当另一个嘴巴持续帮人体吸纳营养, 而法器就像焊接的义肢, 虽然也能使用,但义肢是死物,充进去再多电也无法将能量提供给身体。
“如果能像现代动手术一样,帮没人嘴巴的人开一个灌注营养的管道就好了。”
【这说起来很容易, 但做起来很难。】
迟一悬又拿起樊蕙兰随信附来的“命器继承法”,“现在又有了一个新问题, 六幕山为什么会有这种邪术呢?常羊对此知道多少?”
说起常羊,迟一悬一直觉得挺古怪,常羊早就跟他结成了联盟,当初第一次上灵剑宗的时候,她也在凌元仙君跟前替他说过话,但是当时迟一悬心中闪过的念头不是感激,而是凌元仙君似乎挺信任常羊。
常羊,徜徉,这个女人身上秘密也蛮多的啊!
迟一悬放下“命器继承法”,起身去了军械所。
军械所此时已经有数名工匠正在忙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工匠门是以一个中年男子为核心的。
此人就是新晋筑基修士袁知望了。
要换做几年前,袁知望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筑基的一天,但是当他在炼器坊中自然而然顿悟晋升后,他竟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他头发本来已经斑白,在筑基后又变得乌黑油亮,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
几日前,陛下下旨,说炼器坊的活计由炼器师接管,而他们这批在朝歌生活了几年的工匠则被召到玉龙台下的武器库做事。
起先旨意下来的时候,袁知望和他身边的工匠们都很不理解。他们以为那是因为陛下更看重炼器师,心中十分失落,还有些微不忿。
因为他们认为,朝歌的炼器主要由炼器炉完成,工匠则只需要做些创造性的工作,而在炼器坊中,他们比炼器师缺少的灵气,可以用炼器炉弥补,实际出产根本不比炼器师差。
炼器师那么能耐,他们自己成立一个炼器坊啊,如今炼器坊蒸蒸日上,那些后来的倒是来摘桃子了,凭什么啊?就凭他们是修士吗?他们这群工匠可是研制出了防备邪修夺命器的十二星啊!那些炼器师能有他们的贡献吗?
当时袁知望也很不理解,但他也已经筑基成功,也能被称一声炼器师了,如果陛下当真只看重修为的话,怎么可能会把他也赶出炼器坊呢?
袁知望来朝歌的时日最长,清楚朝歌如今的繁荣是谁带来的,更何况在炼器坊做事几年,每年都能见陛下好几次,他清楚陛下根本不会有那样狭隘的想法。
袁知望对工匠们道:“咱们收拾收拾去玉龙台吧!陛下高瞻远瞩,不可能发配咱们,说不准,等待咱们的会是另一场造化。”
袁知望一言惊醒梦中人,大家想起了来朝歌后翻天覆地的生活,想起了陛下温和可亲的面容,先前的那一丝丝不满渐渐消散,但仍是有人不太敢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袁先生,不是我不相信陛下,陛下日理万机,万一这事儿是奸邪小人蒙蔽圣听呢?”
袁知望心道你当化神尊者是什么?在朝歌谁能蒙蔽得了陛下?
但袁知望没多做解释,仰望修士,和真正成为修士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只是区区筑基,感受都天差地别,更何况是化神了,那几乎等同于仙人了。
袁知望道:“先过去看看吧!”
众人来到了玉龙台,他们以为自己会去玉龙台地下一层的武器库,谁知道管事将他们带到了下一层。
欸?玉龙台何时有了下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