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众人议论纷纷不可置信,又有人问他消息来源。
杨盛云苦笑道:“诸位不必猜测了,这样大的事,我一个三流门派的小小金丹,怎么可能亲自见证?实不相瞒,我们崆峒派内有一件宝物,名为惊弓。这件宝物可以记录修士气息,一旦那人出现,惊弓就会有所反应,发出鸟儿逃窜的惊慌鸣叫。”
这也是崆峒派的隐秘了,大约七八百年前,无为君的道侣意外陨落,他疑心是有人暗害,搅得长生界鸡犬不宁,但凡他认为形迹可疑的修士,都会被他抓来讯问,轻则受伤吃苦,重则丢掉性命。
当时崆峒派的开山祖师还是个小修士,担心自己也遭罪,于是在得到惊弓这件宝物后,就冒险记录了无为君的气息。当然,他不敢直面无为君,只是在无为君经过的地方辛苦采集了些。
此后但凡惊弓有反应,开山祖师就跟小鸟似的着急逃窜,也因此,他从没出现在无为君面前。
而在数日前,惊弓上关于无为君的气息,消失了。当时崆峒派掌门妙真仙子就说,这世道要乱上加乱了。不想隔了没多久,就发生了两大宗率兵攻打朝歌这样荒诞的事情。
杨盛云当然不可能在外人面前直言开山祖师这样不光彩的故事,他稍微润色一番,将事情一说,最后下了定论,“总之,无为君身陨这个消息,确凿无疑。”
听得此言,七仙门的弟子神色各异,纷纷看向造化宗弟子柳不降。
但凡还有神魂夺舍重生的可能,气息也不会消散了。
柳不降面上先是震惊,再是难过,最后变成了失落。他只是个金丹弟子,一年到头都见不着无为君几面,要说对他有多深的感情,自然不可能,但这到底是造化宗活了几千年的开山祖师,当世最顶尖的炼器宗师,造化宗所有弟子的信仰与憧憬。
听见这个噩耗,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同道们陆陆续续退出了蜃海同游,他们只是一缕神识进入交流,本尊还在战场上划水,除非身边人通风报信,否则上面的大能们也不会特地留意他们是否用心。
不,依照大能们的傲慢,他们只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们下令,下面的小修士绝不敢懈怠。
叶听春神识回归,听见身旁一名女修道:“你刚刚走神去哪儿了?”
这名女修是叶听春在紫月观内的好友,她倒是老老实实依照命令在攻击朝歌结界,此时她的手还没停呢!
她当然也注意到叶听春在划水,但就像大学里总有同学无偿替室友答到一样,这名女修依照朴素的同门情谊,非但没有告发,反而替叶听春遮掩了。
叶听春悄悄传音跟她说了一件事,说完还嘘了一声,“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别人噢。”
女修睁大眼睛,神思恍惚地点点头,这时上面下令集中第二波攻击了,她憋红了脸,结印施法进攻时,还是没憋住,偷偷传音给其他同门说了这个秘密。
一传十,十传百,等太虚子发觉时,无为君身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太虚子本就因为久攻不下朝歌结界而心浮气躁,听见这个消息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究竟是谁在造谣!”
紫月观观主试探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太虚子斩钉截铁,“无为君何等人物,怎么可能陨落!全都是一派胡言,彻查!将造谣传谣的都抓起来斩首!人头悬挂在船桅上示众!”
这话一出,七仙门的掌门都不乐意了,既然此事都传遍了,那下面的每个弟子都可能是“传谣者”,太虚子这是要将他们的弟子都杀了?
金丹在两大宗不值钱,但在七仙门中可是潜力无限的有生力量,一个门派中就几个元婴啊?没了这些金丹弟子,他们岂非都成了光杆司令?再说,培养了那么多年,太虚子动不动就要将人斩首,是不是太不将他们这些掌门放在眼里了?
天虚门的明镜道人拂尘一甩,冷淡出声,“传谣的又不止我们的弟子,灵剑宗和造化宗也有不少,长老这般有魄力,不若都杀了,方显出长老言出必行。”
太虚子闻言一噎,他方才是怒气上头,口不择言,这时冷静下来,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即便如此,他也绝没有丝毫歉意和打圆场的意思,反觉得这天虚门的老尼姑没有分寸,竟然当众给他难堪。
现场静了片刻,还是紫月观观主出来递了个台阶,众人才暂时散去。
转眼已经到了天黑,笼罩着朝歌及东极洲大半土地的结界依旧固若金汤,因为受到外力攻击触发,此时它金光流转,如同一匹华丽丝绸笼罩在所有子民上方,令所有人热血沸腾,士气更上一层。
“原来迟盟主说得是真的!他们真的打不破这结界!”
有修士喜极而泣大喊大叫,惹来朝歌子民鄙夷的目光。
这什么人啊,我们陛下的话,怎么可能有假?
“哈哈,虽然听不见也看不清,但那些大宗修士肯定已经气死了吧!”
***
太虚子没有被气死,但也差不多了。他做梦都想不到,集结所有元婴金丹,甚至加上好几个化神一起下手,这破结界,竟然还不破!
难不成这真的是玄武的壳?
他这才明白,宗主并非大材小用,朝歌的实力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若是一直打不破结界,不说宗门会不会沦为笑柄,他回去后也难以交差。
如今该怎么办?
太虚子愁得在鲲舟舱室内走来走去,而天虚门、紫月观等七仙门的掌门,此时却悄悄聚在一起开会。
紫月观观主说道:“你们觉得,今天那个谣言是真是假?”
明镜道人哼了一声,“看老东西的反应,八成是真的。”
又一名掌门道:“已经派人追查了谣言源头,据说是一个混进来的散修,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玉山派掌门道:“源头在哪儿不要紧,关键是,这消息是真的。”
紫月观观主感兴趣道:“陆道友的意思是?”
玉山派掌门皮笑肉不笑,“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也别搁这儿装清纯,今日联军攻打朝歌,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半点怀疑。”
紫月观观主嘿嘿笑起来,面色逐渐阴沉,“白敬贤的屏障已经失效,苦海怨魂大举侵入仙洲,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两大宗却浪费了好几件地级法宝,硬生生为鲲舟开辟出一条路,带我们进攻朝歌,这里面的阴谋,我的确没能看透。不过我想诸位心里也清楚,一味依从两大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诸位掌门闻言你看我,我看你,面色都有了变化。
如果无为君真的已经陨落,那这一切,可就太妙了。
从前他们这些一流仙门处处以三大宗马首是瞻,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三大宗的三位大乘强者!
如今无为君陨落,凌元仙君有凤凰君牵制,如此下来,三大宗门不就只剩下一些化神元婴了?
元婴且不提了,关键是,三大宗没剩多少化神尊者了,之前无忧宗与灵剑宗那一战,可杀了不少人,朝歌的迟盟主,也杀了好几个。
以前三大宗好得穿一条裤子,他们自然只能装孙子,可如今无忧宗与灵剑宗反目,无为君还没了。
他们七仙门的身价,可不就水涨船高?
以前是他们必须遵从三大宗,如今可就反过来,是三大宗该争取他们的支持了!
太虚子那个蠢货,刚愎自用,傲慢轻狂,都是化神,他们凭什么要受他的鸟气?
一片静默中,明镜道人的声音格外清晰,“虽说如此,两大宗到底底蕴深厚,咱们单打独斗,绝不是对手,我提议,咱们七家,结为联盟。”
有七位化神在,除了没有大乘,他们跟三大宗相比又差了什么?
正商谈时,忽然有一名弟子叩门求见,他们聚集的的地方是紫月观的鲲舟,观主应允后,那身着紫衫的弟子捧着一枚玉牌进入,“方才有一只灵鸟送来此物,直言必须由掌门过目。”
***
“辛苦你了。”
朝歌灵兽园内,莫铃兰喂给灵鸟一枚灵果,手法熟练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和脖颈,在灵鸟舒服眯起眸子时,她笑道:“我的手艺如何?不比郭千山差吧?”
灵鸟低头拱了拱她,惹得莫铃兰咯咯直笑。
片刻后,她走出灵兽园,面上的笑意就渐渐淡了。
她回到朝歌内城,此时内城的宫殿与集议楼都灯火通明。有同僚边走边低声商议,气氛严肃。
虽然黄金印发力,挡住了两宗七门的进攻,但这并不意味着,朝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结界并非万能。
莫铃兰来到宫中御书房,等里面的同僚出来后,才迈步进去。
迟满小小的身子站在书案上,正在书写什么,旁边还站着一人,莫铃兰有印象,此人名叫杨盛云。
迟满开口道:“义士今日功劳,朝歌上下都会铭记。这封文书还请收下,里面是一点微薄谢礼,还请义士不要推辞。”
杨盛云今天在仙门联军当中搅和一通后,发现消息传得太快,意识到有些不妙,便脚底抹油跑了。
杨盛云虽然身在崆峒派,但早就跟着家人一起落户朝歌,起先他也只是试探,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穿越结界后,他立刻就来到内城求见丞相。
除了将自己今天做的事如实阐述外,他还特意提起结界的事情,若是任何一个拥有朝歌户籍的人都能在此时穿过黄金印结界,那也太可怕了。要知道,因为事发突然,身在外地的朝歌子民并不算少,这些人要是被策反,然后通过结界混进来,那……
迟满听完,只说已经有所安排,让他不必担心,然后就在旁写完了给他的谢礼,这份文书可以去朝歌户政司申领奖励。要是以前,自然会有户政司的人专程送过去谢礼,毕竟这可是大功一件,奈何此时处处缺人,只能先给一份文书了。
杨盛云明白打仗急缺物资,他也不会在这时候急着兑现奖励。当然,他更不会推辞,但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还是有些惊讶,因为这份薄礼并不薄,相反还十分丰厚。
杨盛云离开后,迟满就对莫铃兰道:“传令下去,天亮开始反攻。”
莫铃兰惊讶,“会不会太快了。”
迟满摇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莫铃兰明白,今天结界挡住了仙门进攻,正是士气最振奋的时候,若是再拖下去,士气散了,更没有把握,这个时候,能挫伤仙门一分是一分,他们的目标不是打败仙门,而是撑到陛下回来。
莫铃兰领命退下。
而书房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一条颜色略淡、头顶双角、身披鳞甲,似蛇非蛇的东西爬上书案,游到了迟满身边,委屈地朝它拱了拱。
可怜迟满这小个子禁不住,被它拱得差点摔到地上,抚摸着贪吃蛇,它道:“知道你委屈,很快就好了。”
黄金印今日的灵气消耗巨大,贪吃蛇饶是升级到地级中品了,也支撑得十分艰难。
第338章 双更合一
天色未亮, 曹凤娇所在的城南甲三巷就传出了阵阵嘈杂声。
曹凤娇披衣起身,隔壁屋子的女修也起来了,她对曹凤娇道:“时辰到了, 快收拾收拾,咱们得到南城门集合。”
朝歌的房价是众所周知的不便宜, 而且每个人能占据的面积有限,哪怕是修士也不能例外。
曹凤娇是在迟盟主结婴大典时进入朝歌的, 当时她依附的炼丹师不自量力, 犯了事被朝歌衙门像劁猪一样阉了, 她就顺势甩掉那个已经没什么用的男人,落户在朝歌,直到如今,曹凤娇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叫什么了。
盖因朝歌的日子虽然自在,但也的确忙碌。
相比起凡人, 修士虽然来钱快,但修士需要的修行资源也多, 赚取的灵石拿去换取丹药、护甲、法器、法衣和通天塔内的静室时间后就所剩无几了。
于是到现在, 曹凤娇都在与人合租一间院子,隔壁的女修, 也是与她一样的处境。
当看见两宗七门联军围攻朝歌时, 曹凤娇差点吓晕过去, 她是又气又伤心啊!这些挨千刀的大仙门,好事是一点儿不做,坏事是一点儿不落!
她曹凤娇从一个以色事人的玩物奋斗到如今独立行走的女强者,她容易么她?她都做好五十年结丹三百年结婴的计划了, 这下好了,全都要废了!
没了朝歌, 她上哪儿去找一个不嫌弃她出身不嫌弃她命器,只要她肯努力就能换取各种修行资源的地方?
心中难过,曹凤娇还是很快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朝歌。虽说她对朝歌爱得深沉,可她半点没有留下来跟朝歌共患难的想法,毕竟朝歌以后就只能带来坏处了。
谁成想两宗七门比她所想的还不要脸,曹凤娇吓得不敢离开朝歌,只能被迫与朝歌共患难了。
虽说如此,她还是抱有侥幸,毕竟朝歌的金丹不少,元婴如今也有好几个,等上了战场以后,高个子在前面顶着,她是不是能偷偷跑路?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她出门看见有人通宵准备物资送去衙门时,心中还暗暗嘲笑,觉得他们傻。
“劝你还是不要这样想 。”同住的女修认真与她说道:“你想想,两宗七门发动这么多精锐,还扬言要屠城灭国,一个都不肯放过,怎么会放走任何人?”
“凡人也就罢了,像咱们这样的修士,指定有人专门盯着。一个都不会漏过。不信你就看看天上的金丹,数一数他们有多少个,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修为,想想城中有多少金丹?一个金丹抓十个筑基都不费劲,咱们真要有运气从两万金丹的监视中逃出去,也不会沦为草根散修了。”
这番话打散了曹凤娇的痴心妄想,让她从逃跑的侥幸,转变为苟活的侥幸。
赶到南城门时,天边仍然黑着。但到处灯火明亮,还有许许多多凡人拉着车,在灵气灯的照耀下将一口口大箱子往城门口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