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这些修士在大战时功劳不小,杀敌后或多或少分到了所谓“悟性”提升了修为,之前庆典上论功行赏时,也分到了不少丹药法器。再加上迟一悬带着大半个东极洲搬家带给他们的震撼太大,因而没人想起来这个肥沃的小世界。
但如今将近两个月过去,他们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六幕山的情况,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染指土地的心思。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贪心,而是人家真有这个需求。
大能修士原本就过着备受追捧、华服美食的日子,朝歌分给他们的宅子虽然都在靠近灵脉的地方,但朝歌的人口太多了,宅子也小,对他们来说跟个鸽子笼一样,静心打坐时还能用,一旦想要练习术法锤炼体魄,那就相当憋屈了。
当然,朝歌如今并没有什么禁令,不少刚刚筑基的修士在城外圈了大片空地练习飞行,也没有任何人去阻挠,六幕山这么大,他们当然可以寻个无人的地方尽情修炼。
然而六幕山是有主的,这里的主人是迟一悬。他们没法未经允许在这片有主之地上圈地布下防窥的结界。这就跟你在人家宅子里做客,结果锁了一片院子当自己家使用还不让主人过问一样,相当无礼。
可大能修士又都有自己的独门底牌,不布下结界,底牌被人看光了怎么办?
他们又不敢为了这样的小事到迟一悬跟前去,只好辗转找到负责土地的户政司走走门路。
前户政司的司正就是因为违反纪律才下马的,那么一个跟随陛下多年的旧人,又有许多同僚求情都没被放过,更何况别人了。因而廖司正半点不敢隐瞒,将那些大能修士怎么尝试走关系都说了个清清楚楚,生怕晚一点,监察司就找上门了。
他还格外强调,“他们给微臣送礼,里面有好几颗拳头大的灵珠,还有许多珍稀灵草,微臣连片叶子都不敢收。”
迟一悬:……
虽然不敢收,但你心里还是很渴望的对不对?
迟一悬看破没说破,毕竟对宝物动心是人之常情。
大能修士的问题确实应该解决,不止是元婴,金丹也该有一个足够宽敞的空间容他们修炼。朝歌不止不能打压,还要大方鼓励,毕竟外界的怨魂,以及未来重塑轮回道,也是要许多大能修士出力的。
还有凡人。
如今暂时安定下来,再让凡人、筑基修士跟金丹以上修士混居就不太合适了,很容易造成冲突。
无论律法上再怎么公正,两者之间的武力差距是不容忽略的事实,距离太近生了矛盾,大能修士随便一下就能打死一堆凡人。迟一悬可不想给治下治安制造麻烦。
在他看来,大能修士都老老实实在外面修炼,有兴致了进城里玩玩就挺好。
于是迟一悬道:“你们找人将那些不宜耕种的山地统计出来。再一一划分,编上序号,到时候就挂出去,让修士选自己喜欢的租。”他沉吟道:“一次租期至少二十年。”
卖地是不可能卖地,延续朝歌一直以来的租赁制度就很好。
户政司的人领命,立刻又忙碌起来。
没多久,大能修士们也都收到了消息。虽然他们心里是想直接买下一块地盘的,但他们进入朝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清楚朝歌的规矩,租赁洞府这种事,他们也能接受。
毕竟,终于能放开手脚修炼了!
六幕山内,朝歌的发展就没停过,而六幕山外,日夜斩杀怨魂的郭千山也走到了结婴这一步。
第370章 第 370 章
遇仙岛原本是北极洲附近一座海岛, 只因曾经有来自北极洲的渔民流落到这座岛上,得仙人相救,因而才有了个遇仙岛的名号。
但在约莫三个月前, 有大能修士在北极洲靠近海岸的地方斗法,那动静惊天骇地, 一夕之间改变了北极洲的地势走向,就连相隔不算近的遇仙岛也遭了殃。
岛上所有妖物都被那恐怖的灵压震死, 野兽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只有藏在洞穴当中, 对灵压感应最迟钝的虫子才逃过一劫。
而这座岛上的倒霉蛋,可不止这些妖物野兽,还包括在此闭关的丹槐。他一个筑基修士,哪里能提前预知附近有大能修士斗法?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粗陋的结界被灵压震碎,丹槐本人也在冲击下受了重伤, 而他当时只是没来及逃跑,被灵压的余波扫到, 若是正面被打伤, 不,即便只是侧面擦过他一下, 他都要粉身碎骨。
身受重伤, 更无力逃走, 丹槐只能勉强挖了个深深的洞穴,又布下好几重结界,躲入了地底才逃过死劫。
身上但凡有灵力的东西,都被他拿来布阵, 因此伤势只能依仗筑基修士的体魄自行痊愈,依靠辟谷丹, 丹槐在地下躲了将近三个月,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又感知到附近灵气越来越微弱,他才爬出来。
出来一看,他傻眼了,眼前的世界又大变样,遇仙岛漂到了一片他完全陌生的海域,而附近,是大群大群的怨魂,看得丹槐毛骨悚然。
嗅到新鲜修士的血肉,那些怨魂齐齐扭过头,狰狞的面孔,猩红的目光,鹰隼一样俯冲而来的气势,吓得丹槐差点连法术都使不出来。跟怨魂鏖战了半天,本就伤势未愈的他落入下风,很快就伤上加伤,肩头被怨魂挠了一爪子,邪气透过血肉渗入体内,不断侵蚀他的灵力,一旦他体内灵力弱于邪气,就会像凡人那样被邪气化作一滩腐烂的肉。
就在丹槐即将绝望之时,一道雪亮的光芒忽然照亮了半边天空,紧接着,那冷冽的光芒织成一张大网,光芒触及之处,怨魂纷纷尖叫着化作黑气。
这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月光下朝着远处涌去,没入一片雪亮光芒之中。
那是什么宝物?如此厉害?
不,那不是宝物?是一把刀!
丹槐意识模糊了一瞬,但肩上的伤痛又令他清醒过来,他一边运起灵力抵抗邪气侵蚀,一边睁大眼去看。
刀长约四尺,刀面平滑,刀刃锐利,不时划过一缕猩红的光。
而持刀人,是个身着灰色布衣劲装,长发高束,身高八尺,猿臂蜂腰的男子。
他轮廓硬朗,浓眉虎目,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凛冽相貌。
这人有些眼熟,但丹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些怨魂在丹槐看来异常可怖,他专心应付一只都十分棘手,更何况是一群了。然而持刀人却面色不变,宛如切瓜砍菜一样将附近怨魂收拾了个干净。
当怨魂化作的黑气一缕缕没入他刀锋时,他周身都被黑气萦绕,只有刀面折射出一缕亮光落在他眉骨上。
丹槐直挺挺地看着,眼见这人收刀向他走来,心中有些害怕。
“别动。”刀客一把按在他伤口上,远胜过他的灵力探入他体内,很快驱散了渗入他体内的邪气,丹槐只觉得体内阴冷的感觉消失,惨白的面孔上终于多了血色。
“多谢道友。”丹槐坐起身,“不知道友姓名?”
“郭千山。”
丹槐觉得有些耳熟,片刻后他盯着郭千山的脸惊道:“千山!竟是你!”
在郭千山疑惑的目光中,丹槐激动道:“我是丹槐,我们当初在奇珍堂共事过!”
关于奇珍堂的经历,郭千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当杂役被人呼来喝去,对任何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
而丹槐还在絮叨,“当初我们同时进奇珍堂,不过我只呆了两个月,就有幸得了前往东辰洲的机会。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几年不见,你竟然已经……已经……”
说到后来,丹槐语气就有些变味了,他筑基后偶尔回忆起在奇珍堂的经历,总以为自己与曾经那些人早就是云泥之别,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了大造化,如今郭千山至少得是金丹境界了吧!
郭千山没在意他语气的细微变化,问他怎么会孤身在此。
丹槐就将自己的倒霉经历说了。
“原来如此。”郭千山没想到此人竟然是糟了殃及的池鱼。
当初在北极洲与人斗法的,可正是自己东家。
思及此,郭千山对他起了几分关照。从储物袋里取出些丹药给他疗伤。
这些丹药都是他出来前从医药坊里支取的。朝歌每个出公差的人都能领取,薪俸里也有固定的丹药份额,而医药坊对朝歌本地人有优惠,在朝歌,哪怕是再贫苦的人家,也不必担心因丹药而倾家荡产。对于郭千山这种身份地位来说,丹药更是不值一提的。
然而朝歌的丹药品质太好了,对于散修来说更加难得。落在丹槐眼里,这就是昔日看不起的人发达之后,高高在上的炫耀与施舍。
他捧着丹药,面上感激,心里却已经被妒恨腐蚀。
朝歌名声不小,他虽为散修,也大有耳闻。从前也隐约听说过朝歌有个叫郭千山的很得朝歌君主倚重,但一直以来他都只当是重名。毕竟,当初样样比不上他的人,怎么可能变成人中龙凤呢?
现在看来,郭千山还真是朝歌那个郭千山。
心里这样想,丹槐却毫不犹豫将这上好丹药吃下去,药力柔和化开,伤势好得飞快。
丹槐满以为郭千山很快就会离开,却没想到,对方在这岛上留了一日一夜,仿佛是在守着他,期间还杀了不少受他血肉气息吸引的怨魂。
丹槐有些复杂,“你为什么如此关照我?”
郭千山心想:当然因为你是被东家殃及的池鱼。但自家主君的事,没必要说与外人听。于是郭千山面不改色扯谎,“你是故人。”
丹槐心中一震。
不由自主冒出了一个念头,修行残酷,这些年他在仙洲深有体会,昨日把手同游之人,今日就惨死妖物口中。昨日把酒同欢之人,今日就能刀剑相向。想那朝歌虽然名声极好,但到底鱼龙混杂,是个是非之地,朝歌国君又屡屡开罪大能修士,郭千山能在朝歌混到这个身份地位,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尝过不少冷暖。
如果他真的是那种得志便嚣张的人,也不会守在这里为他护法。所以他是真的念这份故人之情。
而自己却……
丹槐愈发愧疚。
郭千山见他面露羞惭,忽然发问,“你做了什么?”
丹槐:“郭兄,你快走吧!”他面红耳赤,愧悔不已,“昨夜我一时糊涂,将你的消息卖了。”
郭千山:……
第371章 第 371 章
惊涛拍岸, 卷起千重雪。
丹槐的声音在海浪声里愈发微小,他缩着肩膀,“总之趁还没有人来, 你还是快走吧!”
“晚了!”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郭千山抬头一看, 就见数道流光由远及近,光芒劈开附近徘徊的怨魂, 落在遇仙岛上。
为首之人紫衣金冠, 通身气势, 身边围绕着数件地级法宝,不是步惊天又是谁?
步惊天一抬下巴,讥嘲地睥睨躲在郭千山身后的丹槐,“被自己倾力相救之人背叛,失望吗?”
郭千山:“不失望。”
步惊天冷笑一声, “嘴硬。”
郭千山自觉并没有嘴硬。他留在遇仙岛,也不全是给丹槐护法, 只是因为怨魂如今已开始畏惧他手中的斩鬼刀不敢靠近, 而丹槐可以吸引一些怨魂来到这里,而已。
但事关自身命器, 郭千山懒得说给这些外人知道。
步惊天将他的安静视作默认, 她上前一步, 命令道:“说,六幕山的入口在哪里。”
郭千山这两个月都在海域上斩杀怨魂,吸收鬼魂的邪气与魔气壮大命器,如今的长生界海域除了怨魂, 几乎看不见人影,他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休息时只能刷玉牌,这几个月蜃海同游上也热闹得很,尤其是东极洲没了一半以后,对朝歌的各种揣测甚嚣尘上。
其中甚至有不少诋毁迟一悬的言论,有人说他欺世盗名,说他往日里的做派全是为了笼络人心装出来的,如今得了最大的好处,就在六幕山中龟缩起来,对苍生不管不顾;也有人给他戴高帽,起先两句赞颂他过往仁义之举,然后就要求他无条件开放六幕山……
郭千山每每看完这些言论都有些气闷,要跑出去打一阵怨魂才能平复,回来后又自虐似的继续看,看着看着又生气。
只能默默告诫自己,东家自有安排,不必他操心。可心里又不能完全放下。
那些人知道东家能看到蜃海同游里的一切,他们这是为了逼迫东家照他们的意思去做。
可笑,朝歌被围攻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如今眼馋六幕山的好处,又都凑上来,都是蝇营狗苟之辈。
如今蜃海同游上有不少人在悬赏跟朝歌有关的消息,像他这样在朝歌有名有姓的人物,悬赏金额只高不低。
倒也不奇怪步惊天会赶过来了。
对着面前这张跟步惊寰一模一样却完全不同的脸,郭千山拔出斩鬼刀,本想说无可奉告,但看了眼她身后的几个元婴修士。
他改了主意,开口道:“和我一对一斗法一场,若是你赢,我就带你去找六幕山。”
步惊天并不信,“你有几条命在我这里耍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