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范船头惊讶道:“既然灵脉出了事,怎么不请国君探查。”东莱国国君可是筑基巅峰。
丞相苦笑道:“我们国君在八月半时封大殿闭死关, 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出不来。”
能走到闭死关的地步, 说明修士的寿元已经快耗尽了。
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否则哪个前途大好的修士会留在东极洲这种贫瘠之地做个国君?人间的皇帝再位高权重,也不过就是那样,哪里比得上真正的逍遥不老通天彻地?
而闭死关,跟判死刑也没什么两样了,毕竟有能耐晋升的早就晋升了,怎么会等到寿元耗尽这一步?
范船头听了这话,沉沉叹息一声,“希望你们国君能破境出关吧!”
实则他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同情?遗憾?那是不可能有的。
筑基修士有三百多年寿元,东莱国国君前两百年在仙洲快活,寿元快耗尽的这几十年里在东莱皇宫快活,他一辈子都过得这么爽,自己区区一个练气凡人,寿元不过百年,还是个天天跑船的劳碌命,有什么资格同情人家,岂不比奴才同情主子还要可笑?
他默默腹诽呢,丞相等官员还眼巴巴看着他,见他不发一言,又急切地催促道:“范船头,您快拿个主意,何时向仙门传讯啊?好叫他们派仙师来查查,若是有人动了凤城灵脉,也好早日派人去抓啊!”
范船头这才回神,眼睛斜了地上一眼,慢慢道:“灵脉用着用着,慢慢不灵了也是有的,倒也未必是有人动了地下。”
皇宫占了灵脉最好的位置,丞相的宅邸就占了第二好的位置,他的孙子天资更好,如今正冲击练气五层呢,突然间灵气降了,他比谁都着急。
范船头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摆手道:“不急,等我修书一封,请信使送往仙洲,大家慢慢等消息吧!”
从东极洲进入东辰洲要跨越东极海,寻常修士都很难渡过,更何况是练气凡人了。范船头口中的信使当然不会是人,而是专门培训出来的灵鸟,为了防止灵鸟中途被妖兽捕获或者被修士射落,每一次送信,都要同时放飞出几十只灵鸟,以确保消息能抵达仙门。
像这种灵鸟,自然不可能有多珍贵,当然,速度也很慢。
丞相就道:“灵鸟怕是得送上数个月,还是得劳烦范船头启动鲲舟。”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是啊,用鲲舟前往仙洲才三日……”
“范船头就帮个忙吧!等您回来必有重谢。”
范船头却笑呵呵地伸出手,“如今没了大风托起鲲舟,就得花费更多灵石催动,一共两千三百灵石,还请诸位先结账吧!”
东莱国官员闻言纷纷闭上了嘴巴。
不久后,范船头回了舱室,嘴里还在骂,“真真一群穷鬼,一点儿钱也不出,就想白使唤人,我看你们是兜里揣铃铛——想得美。”
其实启动鲲舟只需灵石一千,但他们想要范船头做事,不给点回扣是绝不成的。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一个缭手方才靠在船舷边看完了全程,便问道:“船头,真不往仙门送信吗?”
范船头道:“灵脉可是仙门的财产,灵脉有损自然要报上去。你去写信,找灵鸟送出去。”
那缭手这才离开。
范船头则往房内床上一倒,悠闲地晃着腿。
“这鲲舟也是霸刀门的财产,霸刀门的规矩,船上所赚灵石不得启动鲲舟。我一个老实船头,怎么敢违背仙师们的规矩呢?都在这儿等着吧,什么时候仙门来信,什么时候启动鲲舟。”
至于这一来一回数个月过去,那动了灵脉的修士早已逃之夭夭,这又关范船头什么事?
***
东极洲,银城。
三千里外的凤城发生了什么,银城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些时日银城居民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无名荒漠上的那片绿洲了。
“据说那朝歌里的仙师不是寻常的修士,是一位金丹真人哩!”
“嘶!金丹真人,那在仙洲也是一方人物了吧?怎会到这儿穷地方?”
“真人的想法,哪儿是咱们猜得着的?趁着消息还没散到外地,赶紧去无名荒漠占个位置吧!”
银城的茶楼里,有人便好奇问道:“那儿可是在苦海道旁边啊!你们都不怕吗?”
“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金丹真人坐镇,有什么可怕的。”
茶楼里意动的人越来越多,没多久就散得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这几个还是没入道的真凡人,望着那些修行者的背影只有羡慕的份儿。
杏春坐在茶楼门口一边推销符纸,一边听着里头茶客说话,心里十分纠结。
半个月前,常来找她买符纸的那个姐姐就问过她要不要去朝歌。杏春当时没应下,说要再考虑考虑。
并不是她讨厌朝歌,相反,她很喜欢朝歌,朝歌的人时常照顾她的生意,而且他们对付了她痛恨的陈家,还将落霞山内围开放给所有修行者,是她见过最大方的人。
但要她离开银城前往朝歌,杏春又实在不舍得。
当年,她娘多辛苦才带着她入户银城,为了赚更多钱,娘去陈家做帮工,主人家却克扣娘的工钱,让她娘积劳成疾却没钱看病,生生病死在家里。
她留在银城,还能有娘留给她的茅屋,还能远远看着陈家,如果去了朝歌,她能有什么?
以上,是她之前的想法,可是当听说朝歌灵气大涨,坐镇的修士还是金丹真人后,杏春就有些后悔了。如今的朝歌今非昔比,她现在去,朝歌还会收她吗?
这时候茶楼里的客人们在叹息一阵后,又动了去朝歌的心思。
“我还是要去一趟朝歌。”
“可别疯了,你我都是凡人,去荒漠不是找死么?”
“那就找几个修行者同行,多花点钱,再去罗老板那里买些护甲丹药,不去朝歌,我怕我将来后悔莫及。”
“老莫,你怎么了……”
“吴哥,我今年三十了,却还没有命器,我想如今朝歌有了好灵脉,兴许能帮我召出命器来。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指望能成修士,只盼着将来能做个练气中阶的修行者,不为别的,就为着八九十岁了,还能不糊涂,走得动,吃得动。”
生老病死,凡人难以迈过的坎,他们一出生就在走向死亡,死也就死了,可凡人到了晚年,身体一日日腐朽,有的还会变糊涂,变痴傻,老莫和吴哥见过那种从前精明能干,老了却睡在一床秽物里还无知无觉的人。
若有的选,谁愿意自己晚年过这种毫无尊严的日子?
吴哥当下不再劝说,而是道:“那好,咱们一块去!”
茶楼里的客人渐渐走远了,杏春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杏春跟茶楼的客人不一样,她还想要找陈家报复,还想看陈家倒霉,她要活得长长久久,她不能像这些茶客一样,年纪那么大还召不出命器。
哪怕朝歌不收人了,她跪在地上死乞白赖地求,她一步步爬过去,也要求进朝歌,她膝盖软,她不怕吃苦。
杏春收拾东西回了家。
她准备了一个有盖子的背篓,小心将那条白胖大蚕放进去。
她原本以为这条蚕是个绝世大宝贝,生怕被人抢走,又将她灭口,没想到朝歌的人已经买了一批,跟这个一模一样。
“看来你虽然有些身价,但也没那么厉害。实在不行,把你送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我进朝歌。”说话间,背篓里的大白虫忽然探起脑袋咬了她一口,把她胳膊咬出血来了,杏春虽然吃痛但也高兴,她以为虫虫舍不得她。
安抚了一下大白蚕,又喂了它一把草,杏春收拾好东西出发了。临行前她去风行商行扣扣嗖嗖买了一颗丹药。
……
风行商行近来生意极好,店里每日都是爆满,伙计们从早到晚忙得昏天黑地,但罗燕行面上的笑容却一日比一日少。
她是个商人,目光并不短浅,她清楚地知道朝歌正在源源不断地吸纳周围人口,等到想要前往朝歌的人都买齐了装备,风行商行在银城的生意也做到头了。
“要么退出银城,去其他地方做生意,要么,去朝歌求得一席之地。”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虑多久,罗燕行已经有了答案。
***
无名荒漠,朝歌。
铁笛被请到了小宅内。
时隔数日,再次见到这位真人,铁笛面上更加恭敬了。
迟一悬问了她这几日在朝歌适应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好的。
铁笛答道:“都很好,孩子们过得很开心。全赖真人庇护。”
迟一悬心道你自己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呢!他没再多说,而是把人引到桌前,那里摆着一张无名荒漠的地图。
迟一悬指着其中一块地方给她看,“这里是朝歌所在山谷。”手指往山谷外划拉了一圈,他继续道:“我打算将这一圈围起来,建做城池,将来谷内为内城,谷外为外城。”
铁笛道:“正该如此。”
迟一悬话没停,“我想过了,朝歌能有今日,全赖你们赠与的灵脉,所以我决定在这儿建一所育幼园,你那些未满十五岁的妹妹弟弟,全都可以由育幼园照顾长大。”
铁笛闻言受宠若惊,推拒道:“前辈已经照顾我们许多了,我们实在不敢再受用了。”再说灵脉也不是赠与,而是交易。
迟一悬道:“你这个年纪,正该是好好修炼的时候,总是照顾孩子,浪费时间。”
铁笛再三表示自己能兼顾,长久以来他们都是相护照顾,也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在照顾孩子,前辈给的已经够多了,再多她怕将来还不起。
迟一悬跟她推拉了一会儿,结果看铁笛越来越惶恐,他实在不耐烦了,一摆手,道:“反正这个育幼园我是一定要建的,到时候你带着孩子们搬进去就是,好了,你可以走了。”
铁笛:……
铁笛稀里糊涂地走了。
迟一悬则搓手看着地图,建个育幼园,既解决一部分就业,又能有奖励点数到手,虽然前期要耗费不少钱,却是很划算的买卖。
“现在扎堆在山谷附近蹭灵气的人越来越多了,建城要加快了,把周围一圈全围起来,不是我朝歌子民,不许他们蹭我的灵气!”
第045章 天衣坊(1)
一大早, 郝姥姥一家还没把分到的馒头吃完,就急吼吼赶到工头那里找工作。
郝姥姥一家有五个人,另外四人分别是郝姥姥的儿子郝富贵, 女儿郝金花,女婿陈大郎和孙女郝小宝。
会被选作人牲的, 原本就都不是健壮的奴隶,而郝姥姥一家在这批奴隶当中, 还算得上是身体最差的那一种。
郝姥姥年事已高, 干不动活了, 只能做些编织藤席之类的轻巧活计。
郝富贵的身体以前被主家打坏了,扛不动重物也走不了远路,多跑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气。
郝金花当年被奴隶主逼着生孩子,坏了身子,天气一冷就腰酸背痛。只有女婿陈大郎是个健全人, 奈何他个子矮小,面黄肌瘦, 力气还没郝姥姥大。
孙女郝小宝只有八岁, 就不提了。
要换做其他人,指不定怎么想法子规避重活呢, 但郝姥姥一家不这样。他们是苦惯了的人, 宁肯苛待自己的身子, 也要多赚点银钱粮食。
这几天他们听那些来得早的奴隶说他们怎么怎么卖力干活攒下一栋屋子,心里不免也存了这个想法。
他们老的老,废的废,但孙女年纪这么小, 还大有前程呢,他们现在累点苦点没关系, 只要能在朝歌攒下一栋屋子,哪怕小点呢,将来他们小宝不但能安身立命,他们也能有个自己的地方养老,多好!
这活一干就干到了快中午。
山谷内已经没了富余的土地,他们如今是在谷外搞建设,荒漠的太阳毒辣,好在有了灵脉后,朝歌的花草树木长得飞快,每天起来就得割一次草,树木也一天长高一大截,如今长得最快的那个,已经撑开一大片树荫,不远处还有个湖泊,郝姥姥和一群老弱妇孺就坐在这树荫底下一边编藤席,一边闲话家常。
郝姥姥虽没什么见识,但也走过了大半辈子,第一天来干活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头冒尖的是那位姓蔡的婆子。
蔡婆婆的年纪跟郝姥姥差不了几岁,她家也是老的老,小的小,人口比郝姥姥还少三个呢!但人家运气好,进朝歌进得早,如今她和孙女在朝歌内谷不但有一栋屋子,还做起了蓑衣的买卖,听说之前雨下得大的那会儿,她家很是挣了一笔呢!
蔡婆婆为人不错,虽然比他们来得早,也没瞧不起他们,就是有时候爱炫耀,“这几天不下雨了,不过我家囡囡也还在家里做着蓑衣呢,没办法,之前有几个管事定的蓑衣还没做完呢!要不是卢管事说缺人,让我来教教你们,我这会儿也不能走出家门。我家以前也是跟你们一样的出身,也乐意做这些好事,就是卢管事太客气了,说不能让我白忙活,等我回去,他去挑几条好腊肉送我家去。”
围在这里的都是新来的奴隶,虽然朝歌每天都给分吃的,但都是馒头米粥一类,大荤大肉是没有的,听见腊肉两个字,都不禁咽口水,旁边人于是连忙巴结,“蔡婆婆家里生意好,能抽空来教我们,是做功德哩,你们家以后肯定有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