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那棵用树枝结成大网彻底挡住苦海道出口的大树,其实就是朝歌地下的灵脉。
这是命器刻录的《灵脉修行》里的其中一条。那本书比城墙还厚,要不是命器帮忙,迟一悬翻到明年都不一定能翻到那条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找一件与灵脉属性相合之物,通过复杂的术法,将灵脉由虚转实,这叫塑舍,是一个通过为灵脉捏造一件合适的容器,让灵脉不必困囿于地底的办法。
通常用于灵脉迁移,灵脉禁锢等等。
迟一悬对着书本内容学了很久,失败了好几次才做好,真不是他脑子不灵光,打个比方,他看见风扇按一下就能摇头,他不会按一下就作罢,而是非把风扇拆了,观察完里面的原理才肯罢休。
塑舍之法也是如此,他琢磨完了原理,才肯按照书上的方法,一步步为灵脉塑舍。
正是因此,他一通百通,飞快就明白命器让他找来沙虫的原因。
灵脉虽然不是活物,没有实体,但它是一团能量,抓不住,却能感受得到。就像人抓不到阳光,但是能感受到温度。
没有塑舍的灵脉,就像一个燃烧的火堆,它现在看起来火势又猛又亮,但是没有持续不断地添柴,它早晚会衰弱熄灭。而在塑舍之后,借助“舍”,它就拥有了一个补充能源的渠道。
根据《灵脉修行》中记载,只有地级以上灵脉能自行凝聚实体,实现灵气循环生生不息。
朝歌灵脉只是黄级,虽然是黄级顶尖,但跟地级也是云泥之别。为它塑舍之后,它就有了类似地级灵脉的功能。
但是“舍”也不是随便选的,除了属性相合,还要品阶不低,最好要比灵脉高出一阶,否则就是大胖子硬塞小码裤,撑爆了。
沙虫本身是不入品的妖物,这条沙虫不知什么缘故,竟然能吸收了一个筑基修士身体的营养,而筑基与玄阶相对应,勉强比灵脉高一阶,沙虫又是植物,本身属水木,经历过火烧淬炼,又经历过沙土掩埋,还被不少金水浇透,勉强能沾个金属。
除了沙虫,迟一悬也找不到别的了。就这样,他把沙虫炼制成了灵脉的“舍”。灵脉如一团水注入沙虫后,沙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成为了一棵水晶一样的大树。
苦海道出口没法用寻常之物挡住,因为阻隔不料修士的神识,而灵脉可以。
不说外人,就是辛辛苦苦捞沙虫的韦获兄弟见了,也绝对想不到那棵大树跟沙虫有什么关系。
不过令迟一悬没想到的是,朝歌灵脉有了实体后,居然会跑到他卧室里偷喝奶茶来了。
“胆子还真够大的。”迟一悬对手里的树根问道:“奶茶好喝不?”
树根一动不动,似乎在分析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半晌后它末梢才点了点,像一条迟钝的小蛇。
“好傻啊!”迟一悬嫌弃了一句,转眼又笑起来,“不过品味不错,像我。等着,我给你做一杯。”
他松开树根,转身往桌前走。
那树根落在地上,剔透的身体扭阿扭,一会儿膨胀一会儿缩小,终于,它塑形成了一条水晶小蛇的模样,拖着望不到尽头的尾巴,溜溜达达地游到迟一悬脚边。
支着脑袋左顾右盼,迟一悬转身撞到它,它就猛的往后缩,似乎被吓到,片刻又换了个方向跟在迟一悬脚边,时不时碰碰他的衣角,点点他的鞋尖,玩累了又竖起身子,脑袋高高抬起盯着桌面,像个眼巴巴等待喂食的小孩。
***
韦获韦亥兄弟俩的确认不出那大树跟沙虫的关联。
他们被带下去休息,还有人给他们送了药,精疲力竭地睡了一觉,刚刚觉得舒坦,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起身出去一瞧,原来是苦海道那里多了一棵大树!
那苦海道的出口原本大咧咧敞开着,往里望幽深一片,哪怕是他们这种中阶修行者见了也要心里发怵。
但如今那出口被这样一棵漂亮的水晶大树挡着,不但再没有了往日的阴森,还成了一道奇特风景,让人路过都忍不住驻足观赏。
兄弟俩对着这棵大树盛赞了一番金丹真人的风雅,半文半白地掉了点书袋子,自以为也跟金丹强者踩进了同一道门槛,心里略有点得意。
韦亥道:“哥哥,咱们千辛万苦,总算帮真人找到了东西,这下咱们总该能做真人的心腹了吧?”
韦获对此却没了之前的乐观,在进下水道之前,他明明看到轩辕卫左使只是个四层修行者,怎么出来后,不但轩辕卫左使快晋升六层了,朝歌内的其他管事也是修为大涨,还多了一对练气六层的姐妹,这不合理!
之前令他们兄弟自傲的修为,如今竟然变得平平无奇了。
得想个办法,引起真人的注意才行。
奈何想了几日也没想出办法,而那位真人就像是将他们遗忘了似的,再也没召见过他们。这叫韦获急得上火。偏偏弟弟韦亥还因为朝歌的灵气乐呵呵的,看得韦获真想给他一脚。
个傻子,这点灵气就乐得找不着北了,相比起这个,得到金丹真人的教导才是重中之重。
好在韦获虽然没想到办法,却找到了别出心裁的一招。
他目光微微眯起,盯住了一个正背着竹篓的汉子。
萧好女刚刚被关在朝歌时,愤愤不平,指桑骂槐,白天黑夜都要扎小人诅咒这里。
萧好女关在这里一段时间后,起早贪黑,辛苦干活,免得被那个扫把星拿扫把抽,然后趁看管不注意的时候偷懒。
萧好女关在这里两个月后,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在周围人的对比下,觉得自己的“房子”太破太旧,开始偷偷赚钱修屋子。
山谷里的原住民很讨厌他,好在后来搬进来的莫阿奶不讨厌他。
莫阿奶原本就是做鞋子的,她搬过来和孩子团聚后就在朝歌开了家鞋店,一开始生意不好,毕竟那时候朝歌内的住民刚刚脱离奴隶身份没多久,没什么钱买鞋,宁愿自己扎个草鞋穿。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谷里的人兴起了一种新的修行之法,鞋子废得很快,莫阿奶的生意也红火起来,她不清楚萧好女以前是做什么的,看萧好女在谷里做事勤快,但日子过得惨,就招他帮忙做鞋子。
萧好女于是背着牢头,在干完活后偷偷做鞋子赚钱,悄悄攒下了一笔。
这一日,萧好女背着一竹篓新做好的鞋子,快步往鞋店走,谁知道走到一半被人绊了一脚,他摔在地上,竹篓里的鞋也滚了出来。
萧好女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韦获兄弟俩,压着火没出声,默默将鞋子都捡回去,他知道这对兄弟是练气五层,现在的他惹不起。
萧好女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忍气吞声了,却没想到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呵斥声。
韦获指着他喊道:“快来人!这贼头偷了我的钱袋!”
萧好女愣住,心口火气直冒,他把竹篓翻过来抖一抖,企图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的是,竹篓里竟真的掉出一只钱袋。
第058章 不偏不倚
萧好女被人押去了刑堂。
在轩辕卫的严防死守下, 朝歌内治安良好,刑堂处置的都是随地扔垃圾、街坊邻里斗嘴皮子之类的小事,因此偷窃就成了个罕见的大案。。
卢文星坐在堂上, 一看见被人押过来的萧好女,就皱起了眉头。
萧好女还在挣扎, 嚷嚷自己没有偷窃是被人陷害,但他现在没有修为, 哪里挣得过轩辕卫的人?没两下就被人按这跪在刑台冰冷的石砖上。
他旁边是韦获兄弟, 韦获对堂上的卢文星道:“卢堂主, 这个贼头从我身边路过时,假意摔倒,其实趁机偷走我的钱袋,要不是我素日机敏,已经叫他跑了。”
萧好女怒道:“放你爷爷的狗屁!明明是你把我绊倒, 自己把钱袋塞进来的!”
韦获避开萧好女喷过来的唾沫,老神在在道:“我和你既不认识, 又没有仇怨, 况且我一个前途大好的中阶修行者,欺负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废物, 有什么意思?”
而在他身后几步外的地方, 朝歌的百姓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七嘴八舌地议论。
“嚯,这不是那个龙天虎嘛?没想到是他啊!”
“哼,以前做强盗,现在做小偷,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要我说,就该狠狠打他几百板子,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坏事!”
萧好女猛然回头怒道:“我没偷东西!”
他一个高大汉子,哪怕被押着跪在地上,也比一些矮个子站起来要高,回头这么一声大吼,那洪亮震怒的声音,通红瞪大的双目,狰狞发狂的面容,将众人吓了一跳。
围观群众的声音静了一会儿,有人小声道:“看他气成这个样子,该不会真被冤枉了吧!”
立刻便被另一人反驳了,“像他这种恶人,就算被冤枉也是活该!”
“不错!就该叫他吃吃苦头,哈哈,没准以前他也冤枉过别人,现在是遭了现世报。”
萧好女.拳头攥得死紧,声音都气得发抖,“你们统统放屁!老子以前是光明正大做坏事,从不搞栽赃污蔑这种下流手段!”
韦获冷眼盯着他,正要开口。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发生什么了?怎么把我伙计给押到这儿来了?”是个拄拐杖的老妇,她身上穿着半旧靛蓝衫子,花白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挽着,浑身上下只有脚下的鞋子最好,簇新蓝布做的,还绣着白色卷云纹。
堂上看热闹的卢文星看见她,起身道:“莫阿奶,您怎么来了?”他忙吩咐左右,“快给莫阿奶看座。”
刑堂上的护卫连忙找了把凳子给莫阿奶坐着。
莫阿奶是莫铃兰的祖母,莫铃兰则是当初和卢文星等人一起走到东家跟前的十个杂役之一。大家都有过命的交情,因此卢文星对莫阿奶很尊敬。
莫阿奶看看韦获,又看看跪在堂上的萧好女,她也不是老糊涂,当即明白了些事,对着卢文星道:“卢大人,这个小伙子人是好的,做事也勤恳,我店里的鞋有好些是他给做的,他是个老实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什么?龙天虎是个老实人?这岂不是玷污老实人的名声?”
“他还会做鞋?别不是糊弄老太太老眼昏花吧?”
“老太太,你是后搬来的吧!这龙天虎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可欺负人了!”
“老太太你不晓得,他的那个龙虎帮无恶不作,专门烧杀抢掠,坏着呢!”
围观群众中有不少是谷内的第一批住户,当初也义愤填膺参与殴打龙虎帮众人,至今回想起当初的事情,都不免生气,差一点,差一点他们的家园就要给这人强占了去。
莫阿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她惊愕地去看萧好女,却只看见他低垂着脑袋,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这叫莫阿奶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莫阿奶张了张嘴,还是说道:“虽然他以前做过坏事,但不能证明他今天也做了坏事,是不是还得查查?”
萧好女肩膀一震,终于敢抬头去看莫阿奶,而莫阿奶正殷切地看着卢文星,那模样像极了他记忆里的母亲。
萧好女忽然喉头哽咽,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委屈。
韦获见状却一摆手,说道:“钱袋子都找回来了,我看此事就算了吧,看他也挺可怜的。”
韦亥在旁边道:“哥哥,你真是心善,要是我,早把这贼头的手给砍了。”
韦获一脸正义,“我看这位老太太替他说话,想来他确实有改过自新的意思,今天也许只是一念之差,我宽恕他这一次又何妨呢?只希望他日后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别再犯错就是了。”
听见这么大度的一番话,围观群众顿时对这人生出了好感。
“真看不出来啊,这人还有善心哩!”
“这也是个修行者吧,看看人家,再看看龙天虎,真真天差地别。”
“咱城主也是如此心善,这位修行者肯定是受了咱城主的熏陶,才做了跟咱城主一样的大善人啊!”
韦获在这种夸赞中飘飘然起来,心道可真不枉费他这几日的辛苦。
韦获经历了一番打击后,再也不敢轻看这朝歌里的人。他这几日做了一些调查,惊奇地发现这朝歌不是个寻常地方。
无论是住民,还是轩辕卫,都异常团结,他们对那位真人也不是寻常凡人对修士的畏惧,而是敬畏中含着敬仰。而且轩辕卫还有供他们修行的玉龙台,听说那里有金丹真人亲自刻画的聚灵阵法,去那里修炼,速度比在外面快上两倍不止。
韦获越看越羡慕,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他也改了一开始的看法,虽然还没有彻底琢磨透那位真人的想法,但他已然瞧出迟真人在朝歌上耗费的心力。
于是他转变了策略,决定给自己立一个心善宽容的形象,以此拉近与朝歌的联系,只要他得到朝歌民众的支持,还怕将来不能和郭千山等人打成一片、不能到迟真人跟前效力吗?
而想要显出自己德行出众,自然得有个丑角来衬托他。龙天虎就是他精心挑选出的丑角。
龙天虎这个人他已经查过,是个被朝歌扣留下干活的罪犯,修为还被那位真人封住了。更何况这人招谷内住民厌烦,哪怕他喊冤也没人信。还有比这更好捏的软柿子吗?
一个小小钱袋子就办成了这事,这叫韦获心中得意洋洋,听见围观群众还在骂萧好女,他还大方地拦了下,“唉,想他只是一时昏了头,日后必不会再犯了。”
不等他享受大家的夸赞,就听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
“听你在这儿假惺惺地放屁!”原来是萧好女再也无法忍受,猛然暴起挣开了压制他的轩辕卫,他双手青筋暴起,冲过来就一拳头砸向韦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