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野行舟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黑泽阵大多数时候都叫他苏格兰,而且不管怎么抗议也不改的情况了。除非有外人在,不然黑泽阵还是喜欢用以前的称呼。但现在他听到黑泽阵喊自己全名,忽然有种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做了错事的心虚感。
他看着黑泽阵,黑泽阵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点苍白,不管怎么看表情都不是很好,虽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诸伏景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黑泽……怎么了吗?”
“你对今天新闻里出现的推轮椅超人有什么看法?”
“……”
“哦,听说还是个老爷爷。”
“…………”
诸伏景光这下真的心虚了!他终于理解降谷零为什么拼命用眼神暗示他别问了别问了,原来是……原来真的是他们两个干坏事被发现了!
等等,那好像也不是坏事,但“推轮椅超人”这个事,这个事……Zero救我!
他向降谷零投去求救的眼神,降谷零的脸上仿佛写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伏景光看懂了好友的意思,降谷零已经被打了,那他呢?
诸伏景光坐在轮椅上,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小声说:“黑泽……”
他会撒娇。
兄长说的,撒娇一下没什么,诸伏景光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了,而且很快就用了。
银发少年就站在打开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诸伏景光,月光从他背后照进诸伏家,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诸伏景光知道黑泽阵的脾气,没直接打起来就证明其实黑泽阵什么都不会做,除非再次被惹到;而且他现在还在坐轮椅,黑泽阵这人有个毛病,不跟没反抗能力的人打,除非是要把人直接干掉,那是另一码事。
他用雾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泽阵,继续说:“黑泽,你知道的现在的新闻媒体有多能胡说八道,不乱编一点东西就写不出新闻来,所以……”
但是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
“请问这里是诸伏家吗?啊!可算找到你了,轮椅超人!”
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到了诸伏家的门口,看到诸伏景光,顿时激动起来。而且这个人还很眼熟,除了降谷零外在场的三位都见过他,这就是他们下午在郊区山下碰到的大阪改方学园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激动地对诸伏景光说:“我遇到了被记者采访的小孩,他说你自称‘轮椅超人’,这位就是当时背你离开的金发哥哥吧……请问你们有看到我们学校和隔壁帝丹高中的学生吗?就是下午的工藤君和服部君,我找他们已经很久了。”
……所以老师你还在找啊!你的学生或者帝丹中学的老师没给你打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吗?
哦他们被绑架了没法打电话。
黑泽阵甩开诸伏景光的手,往客厅里走,诸伏景光心里咯噔一下,想抓住却抓了个空,只能先回答了这位老师的问题。他说你的学生已经回去了,不过山上的旅馆发生了火灾,学生们被转移到山下去了,你打警署的电话应该能知道他们临时过夜的地点。
体育老师听到一半就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他跟诸伏景光道谢,说我这就去找,要是我在的话肯定不会让那伙罪犯得逞啊!
他愤慨又后悔,转身刚要走,又转过头来问:“对了,那个小孩说你自称轮椅超人,还有个搭档叫做‘推轮椅超人’,是个老爷爷……”
诸伏景光飞快打断:“没有这回事!你快点回去找你们学校的学生吧,他们遇到犯人受到了惊吓,肯定很需要老师给他们提供安全感!”
你快走吧!别再说了!
老师走了。
诸伏景光慢慢地、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发现黑泽阵正在给自己倒水,还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黑泽……”
“去休息吧。”黑泽阵抿了一口水,微微皱眉,说,“到你该睡觉的时间了。”
他出门的时候风见裕也特地打电话来说让诸伏景光按时休息,以及吃药,医生对他们两个人的休养状况极为不放心,就差拿个大喇叭在风见裕也耳朵边上喊你们别出去浪了。虽然……就算那样做了估计也是收效甚微吧。
总之诸伏景光今天的活动量已经远远超过医嘱,而且已经过了十一点钟,黑泽阵就直接说你该休息了。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终于搞清楚了黑泽阵是不打算追究下午的事,试探着问:“那我去睡了?”
“嗯。”
降谷零:等等,所以挨打的只有我吗?
他看着黑泽阵,眼里有大大的疑惑,直到黑泽阵不耐烦地说:“他是小孩,你也是?”
……Hiro,你现在又是小孩了。
降谷零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黑泽阵重重放下了杯子,说了一句:“降谷先生,你明天不上班?”
死亡重击。
明天不但要上班而且是要从长野赶回东京的降谷零吸气,他被诸伏景光往房间的方向拽了拽,差点被坐轮椅的人扯回到房间里,但还是挣扎着问:“你睡在哪?”
诸伏高明家里确实有两个卧室,但一张床上睡两个人就挺勉强了,而且降谷零完全想不到他能跟黑泽阵睡一张床上这个死亡问题。这种恐怖的事一次就够了,他完全不想再来第二次。
黑泽阵:“我睡沙发。”
不是,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
没等其他人发问,黑泽阵就悠悠地说:“我不是病号,明天也不工作,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诸伏景光:“……”
降谷零:“……”
降谷零发誓,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听到诸伏高明笑了一声,是真的,他离诸伏高明最近。
不过他明天确实要上班,诸伏景光应该休息的时间也到了,所以他们两个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房间,至于谁睡沙发这种事,就让诸伏高明和黑泽阵两个家长去讨论吧。
房间的门一关上,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就默契地对视一眼,颇有以前在组织里秘密交流情报时候的紧张感。
诸伏景光小声问:“你干了什么?”
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而且当时说话的是诸伏景光,黑泽不应该跟降谷零打到这个程度才对。
“这个程度”,指两个人打架的时候都没怎么留手,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降谷零脖子上的淤青——黑泽阵在的情况下,应该没人能接近降谷零到这个地步,除非是黑泽阵自己动手打的。
降谷零低头叹气,刚才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不堪回首。他沉痛地说:“我在打架的时候摸了他的头发……不小心扯断了一截。”
他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来,手心里是一把银发,断口是在尖锐的石棱上磨的,长度还不短。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好摸吗?”
降谷零把那把银发放回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没注意,他的头发被锋利的石片勾住了……”
然后他又说了两句不很符合时宜的话,当时黑泽阵的表情就有点不对了,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降谷零看,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升上了降谷零的心头。本来黑泽阵应该没打算认真打,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而已,可那之后……他们从山上打到山下,直到降谷零说Hiro还在等我们回去,黑泽阵才收手。
整个过程比他们遇到熊、上山枪战、火中救人还要惊险刺激,至少对降谷零来说是如此。
就算有“黑泽阵绝不可能杀我”的清晰认知,降谷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要是他死在黑泽手里的话Hiro该怎么办。
说起来,黑泽今晚好像没那么冷静,比平时更容易不耐烦了,是错觉吗?
……
门外。
已经关灯的客厅里,黑泽阵弯下腰,捂着嘴巴,不正常的深色的血从他的五指间溢出来。
血滴落在地上,是粘稠的一团,带着半凝固的黑红色血块。
诸伏高明站在离黑泽阵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大约能判断出来,再接近就可能会被这个无比警惕的人攻击。
“怎么回事?”
黑泽阵抬起头,在黑暗里盯着诸伏高明看了一会儿,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注意,有人下毒。”
他一天打了好几次,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上的伤口都不深,毒素也不能顷刻间让人毙命,他已经处理了伤口,可情况却没能好转……不过他大概知道是谁在对付自己。
既然绑匪背后的那群人下午就确认了苏格兰的身份,那派去找他的杀手也是他们派来的。从【塔】在东京栽跟头的事件后他们大概达成了某种共识,那就是“乌鸦的送葬人”的危险性远大于价值,虽然黑泽阵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踩到了他们的尾巴,但出现在长野的那些人确实非常急切地想要杀死他。
因为长野有什么东西?还是他确实抓到了那些人的尾巴,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
啧。
他尽量压制住将胸腔里的血块咳出来的想法,却看到诸伏高明向他伸出了手。
诸伏高明说:“去看医生。”
黑泽阵不耐烦地说:“不去医院。”
医院对他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就算这里是诸伏高明的地盘,可暗中潜藏的老鼠才是最危险的东西,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他又不是不会死。
诸伏高明没收回手,继续说:“我也有认识的黑医。”
黑泽阵:“……”
说得倒是挺坦然,警察先生。
他跟诸伏高明对视了一会儿,说可以,然后自己站起来,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外衣就往外走。
两只小猫本来睡在他衣服上,一下子掉下沙发,迷迷糊糊醒了,用爪子抓住衣服的边缘被带了过来。黑泽阵把两只小猫放回到沙发上,挨个摸了摸下巴,于是两只小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们无声出了门,直到距离诸伏家很远,黑泽阵才又低头咳了一会儿,而诸伏高明在打电话叫某个需要半夜加班的医生起床。
打完电话,他问黑泽阵:“多少人想杀你?”
黑泽阵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没什么感情色彩地回答:“反正比你认识的人要多。”
从音乐厅与伦敦沉船的那一刻开始,他跟那些人就不再是普通的对立关系了,只能是有一方被彻底毁灭的「死仇」。
至少那群人单方面地这么认为。
当然,黑泽阵也不觉得那些人继续活着能有什么用处。
他们到了一家深夜开着灯的地下诊所。
诊所的医生看到黑泽阵的时候,吸气,满脸写着“诸伏大哥你给我带了个什么麻烦的人物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双冷厉的墨绿色眼睛就扫了过来,下一个瞬间他的脖颈就被掐住,刚才还在门口的银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
医生拼命挣扎,眼看着就要因为窒息而死了,他瞪大眼睛,却只能从少年的脸上看到对夺走生命这件事的漠然。
诸伏高明在黑泽阵要把人掐死的前一刻抓住了黑泽阵的手腕,对此,黑泽阵的回应是一句极其冷漠的“他认识我”。
那这个人就完全不可信。
诸伏高明说这人跑不了,让他说两句话吧,黑泽阵才有点不耐烦地松了手。
然后,他简短地命令道:“说。”
差一秒就死在这里的医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差点升天,他颤颤巍巍地抬手,说我只是听到了消息,真的没有半点害你的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加不耐烦的情绪。
诸伏高明提醒他:“说点有用的。”
不然黑泽阵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个人……应该从小就不喜欢听废话。
医生忙不迭地说:“半个月前有一伙人来长野,找到我让我帮他们治伤,还都带着枪,我什么都不敢问,只知道他们跟哪里的一家‘公司’有交易,来头很大,呃,在警署内部也有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诸伏高明一眼,发现诸伏高明没做出什么反应,就继续说:“他们自以为拿捏了我,让我帮他们准备一些药品,我看了,都是很不常见、也不知道做什么的药物;就在今天下午,他们忽然有人联系我,说如果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年来到诊所,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杀死,不然死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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