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野行舟
微微的雨打湿了黑色雨伞的表面,诸伏高明正站在一座坟墓前。朴素的白花顺着小路爬上山坡,最后延伸到墓碑前的白色桔梗花上。
那束花在雨幕里被风吹动, 下面垫着一卷被用防水纸包好的录像带。
他对着墓碑看了很久, 最终转身离开了墓园。
无需多言。
该说的话,早就在黑泽阳临死前说尽了。
诸伏高明下山的时候, 雨开始变得零零星星的, 就快要停了。不远处是他住了多年、也看了多年的长野市,就在一片雾蒙蒙的雨色中被洗刷出新的模样。
电话的铃声响起。
打电话来的人是诸伏景光。听筒的两端都极为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直到山间的雨又重新密了起来, 诸伏高明才听到他弟弟的声音。
“哥哥。”
“我在。”
诸伏高明如此回应, 就像多年前他们偶尔通话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告诉弟弟不要时常打他的电话, 因为当时的他也不确定自己身边是否安全。
诸伏景光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唯独在兄长面前, 他能展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犹豫的、迟疑的,总是在担忧什么和惦念某个人的, 并不成熟也不果断的自己。
很久,在东京, 在同样的一片雨色里, 诸伏景光倚在楼道的窄窗边, 往外看去, 轻声说:“帮帮我。”
很快,他就听到了兄长的回答:“好。”
……
美国, 洛杉矶附近的小镇。
小镇的清晨依旧宁静而安逸, 天蒙蒙亮,半夜交班出来巡逻的老警察就踱步到了诊所的后面。忽然, 他停下脚步,注意到地上有一团毛茸茸的黑影。
他镇定地凑近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头熊啊——一头死掉的灰熊。
小事,这可是赤井医生家的诊所门口,出现什么都不奇怪。而且这也不是死在诊所外面的第一头熊了,而是第三头。
是的,老警察每天都来赤井医生家附近逛逛,就是想知道自己还能捡到什么东西。
他在这里捡到过熊,鳄鱼,丧尸和体型巨大的蛇,还有路过的音乐家——哦,最后这个不是很重要。总之,每次看到这种东西被丢在诊所外,老警察对赤井医生的敬意就拔高一层。
这些凶猛的动物就连森林里最老道的猎人也要小心谨慎,布下重重陷阱,屏住呼吸等待时机才能跟它们一较高下;而赤井医生却能在睡着的时候翻身下床,三下五除二将它们通通拿下,乱拳打死,实乃一代大师啊!而且就这样,赤井医生还能继续回去睡得更香,每次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都是他家小银,老警察简直都不敢想赤井医生的真实实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小银,当时小银沉默了一下,回答说赤井医生曾经跟英国官方有点关系,参与了几项秘密行动和特殊实验,人称英国队长,现在他刚从北极附近的冰海回来,理想是世界和平。
老警察后仰。
后来他叫了老猎人来帮忙搬熊的尸体,一边搬他一边想,老西蒙(猎人)还不知道赤井医生的身份有这么大的秘密,哎,但我要保守秘密,不能告诉他。
老猎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警察,心想,小银医生的身份有这么大的秘密,还是别让老威廉(警察)知道了,虽然他是个好人,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问题。
刚睡醒的赤井务武下楼来,问假装无事发生的黑泽阵:“你又干什么了?”
黑泽阵微微抬眼,说:“我没出门。”
赤井务武的视线越过黑泽阵,投向太阳已经升起的窗外。此时老警察和老猎人已经走了,但赤井务武下楼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也知道外面大致发生了什么事。
他换了个问法:“刚才有什么进来了?”
黑泽阵这才有点不情不愿地说:“一头熊,应该是前面两头的幼崽,来找我报仇的。”
应该是吧,他也不怎么记得前两头熊长什么样子,但来都来了,八成是一家子。
而且他确实没出去,在那头没成年的熊爬到诊所附近的时候他就醒了,于是他从地下室的房间里走上来,打开了窗户,就靠在壁炉边,一边看书一边等那头熊进来。
想进快进,不进就滚。
银发人类太过傲慢的态度终于让刚成年的小熊失去了谨慎,从窗口爬进来就冲向了那个银毛,但它甚至还没能落地,就被按在窗户的边缘,往死里打……
然后,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弥留之际想的是母亲临死前的哀鸣,它终于理解了母亲的意思:快逃!不要来!住在这里的……是比任何野兽都可怕的怪物!
但现在已经晚了。
它最后看到的是居高临下的银色影子,然后它短暂的一生就在咔嚓咔嚓骨骼粉碎的声音里彻底结束了。
黑泽阵放下手,毫无怜悯。
留着它做什么?这东西的父母都被他宰了,它也找到诊所门口了,黑泽阵可做不出放虎归山的蠢事来。而且要是下次再遇到,黑泽阵都不一定能认出它。
黑泽阵想了想,说:“以后不会有了。”
不是他不会这么做了,而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熊接近诊所了。熊不是群居生物,这片森林里应该也只有这么几只而已。
至于上次的鳄鱼,那是前段时间下雨,雨水淹没小镇,附近河里的鳄鱼顺着熊尸体的血味找来的。
赤井务武看黑泽阵的目光相当无奈,最后他叹气,说:“你可以叫醒我。”
他对森林里的声音没那么敏锐,虽然也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但不至于能分辨出是熊、狼、野鹿或者其它动物的声音,不过要是有人,他就能察觉到了。
赤井务武宁愿维兰德的儿子把他叫醒去处理这头熊的事,而不是趁他睡着的时候请熊入瓮,接下来“活动一下筋骨”再把熊从窗户丢出去,最后假装无事发生实际上明目张胆地去做早饭。
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老年人还是多休息点吧。”
赤井务武:“……”
所以Juniper,你对一个老年人每天陪你折腾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萌生出那么一点尊重长辈的想法?
黑泽阵:完全没有。(冷漠)
早饭的时候,赤井务武提起了约纳斯老师的事,说老师找到这里来纯属意外。
他调查了老师的人际关系,只能说步步都是巧合;但考虑到约纳斯老师糊里糊涂但意外运气很好的一生,赤井务武想了想,觉得约纳斯可能就是天生幸运的那种人,找到这里来也算正常。
赤井务武让基金会的人扫清了首尾,现在至少不会有人怀疑约纳斯老师是找Silber到这里来的——本来也就不是,约纳斯是和森林流动乐团一起来的,现在那个乐团正在穿过西部的山野,往洛杉矶的方向去了。
说完这些,他又对黑泽阵说:“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嗯。”
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就坐在那里听。
反正能告诉他的也只是小镇生活日常相关的事,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赤井务武一概不说。
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赤井务武看他散漫的态度,就略微加重了一点语气:“接下来几天气温会升高,是这个夏季到目前为止的最高温,地下室有恒温装置,你没事就别上来了。”
维兰德的儿子怕热,哪怕已经适应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喜欢相对热的环境,更不用说从明天开始近40℃的高温。
黑泽阵依旧在慢吞吞地吃东西,认真地吃完后才问:“另一件事呢?”
不就是温度吗?那位先生还让他去沙漠地区待过五个月呢,他还不是忍下来了。
赤井务武说:“有人要来看你……”
黑泽阵听到这话,忽然抬起头来,嗤笑一声,打断了赤井务武的话:“把我当被关起来的宠物参观吗?”
他对此不怎么在意,但觉得赤井务武小心的态度有点好笑。
这人以前对他的态度一向是作为卧底能用就行,就算强硬地把他身边的细节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不会显露出明显的情绪。可现在赤井务武在做什么?把他当恒温箱里养着的小动物吗?
银发少年的脸上是相当戏谑且恶劣的表情:“没关系,随便谁来,我不会跑的。”
他说这话赤井务武又要生气了吧?黑泽阵懒洋洋地想着,干脆靠在椅子上,扔掉了餐具。
“……Juniper。”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告诉我参观时间,我好提前——”黑泽阵站起来,就要往地下室走,却被赤井务武拦住了。
赤井务武把他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你家的小女孩要来看你,不是别人。我让她来了。”
黑泽阵:“……”
赤井务武指出:“你在应激,是东京那时候的事……还是在组织里的事?”
乌丸莲耶把琴酒当一件漂亮东西拿给别人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不过只是这种程度,而且他们彼此也相当了解,Juniper没必要在他面前发脾气。
赤井务武若有所思,又问:“记忆开始衰退了?”
银发少年转过身,不快的表情已经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才会显得这么烦躁啊。赤井务武想,他到底是在给维兰德养儿子还是养不会说话的野生动物,Juniper擅长忍耐又不愿意说自己的情况,每次他都只能靠问和猜,要不然还是叫维兰德掀开并不存在的棺材板自己养吧?
黑泽阵听到赤井务武的问法,微微眯起眼,语气不善地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新的药物可能会导致你的记忆衰退,不过刚开始不会很明显。只是暂时的副作用,停药就会恢复,但这段时间刚好也能压制你的记忆能力。”赤井务武解释道。
“为什么现在才说?”黑泽阵显而易见地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
“只是可能,药物未必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赤井务武顿了顿,“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件事。”
习惯了能完全记住东西的记忆能力,忽然回到原本的程度——甚至不如曾经,Juniper面临这样的落差肯定会觉得不适应吧。赤井务武确实没忽略这点,但他本以为黑泽阵不会因此感到不安或者烦躁,毕竟A.U.R.O的训练里本就有记忆操作的部分,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在这方面黑泽阵反应比预计中大很多。
黑泽阵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整理着他的记忆。
其实他的记忆依旧不怎么受控,想要翻阅的时候总会闪现他主观上并没有想找的东西,或许那是他潜意识里想看的内容……但在这种情况下,从大量混乱的记忆中寻找缺损的部分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他能分清所有记忆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也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出现的幻觉,但无数次回忆和重复下来,他迟早会搞不清楚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根本没有发生的事。
……更不用说现在可能忘记什么了。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睛,问:“忘掉的记忆会怎么样?”
赤井务武回答:“这是针对特殊情况研制的药物,只经过了动物测试和志愿者服药的短期观察,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因此损失的记忆没有恢复的可能。”
黑泽阵的声音立刻就冷了下来:“我不会再吃这种东西。”
他有不想忘记的东西,以前的、现在的,或者说不能失去的东西。
一片寂静的雪原,一些早就褪色的回忆,一群吵吵闹闹让他头疼的家伙,至于乌丸集团的事,那根本就不重要,全忘了也没关系。他的卧底工作已经结束了,不再需要强迫自己隐忍下去,所以他也不会再容忍自己因为这种理由失去什么。
黑泽阵看着想说什么的赤井务武,重复了一遍:“别想让我再吃这种东西。”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吃药。”赤井务武淡淡地说。
“那不一样。”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餐厅里蔓延,似乎下一秒就会打起来,不过赤井务武究竟是没动手,黑泽阵自己经常不记得,赤井务武还记得维兰德的儿子是来养伤的。
他妥协道:“先吃完这些,没有效果我让他们换药。”
黑泽阵说可以,转身就走,下楼的时候反手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被留在餐厅里的黑发男人叹气,又看到手机上赤井秀一已经离开洛杉矶,在郊区失去踪影的情报,总觉得自己养的孩子没一个是好对付的。真纯也是,上次在美国遇到她,她抓着多日没见的父亲就问你是不是贝尔摩德,赤井务武:……
他当然不是贝尔摩德,还有贝尔摩德,你到底假扮我跟我女儿见过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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