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风清水
说到这里,枫抿了抿唇,眼中染上自责:“我都忘了你受了伤,不该带你逛这么久的。伤口很疼吗?你不要忍着不说,如果很难受,我这就带你回去!”
今天早上她带着夏树在村子里转了这么久,从村头走到村尾,又去田里见过正在进行春耕的村民,这么远的路程,难道夏树是一直强忍着痛苦,一句疼也不喊吗?
枫越发自责起来,默默在心底责怪自己:都怪她粗心大意,这才让夏树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折腾了一早上,伤势只怕又有加重。
眼眸蓦地睁大一圈,夏树下意识地低头躲开枫的视线,心虚不已地抿紧唇:大意了……他,他好像露馅了。
昨晚喝过药后好好地睡了一觉,得到足够休息的夏树清早起来周身病痛全消,心情十分愉悦。
同时,带给他极强压迫感的桔梗不在,家中只有枫一人,没有感受到威胁的夏树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神经不再紧绷,甚至有些发飘,完全忘了演戏这回事,也忘了维持他“弱小可怜无助”的人设。
嘴唇翕动了两下,夏树欲辩无言,沐浴在枫关切担忧的目光中,他面上没有显露异样,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他漏出破绽怪不得别人,实在是他自己太过大意。
昨日初临异世与桔梗相遇时,夏树还记得遮掩自己忍者的身份,谨记忍者和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天差地别。
桔梗帮他包扎好伤口后,其实还能自己走路的夏树假装伤重虚弱,让桔梗背着他走了大半程路。直到靠近枫之村时,他才装作体力恢复,坚持要自己下来走,不好意思再麻烦桔梗。
可以说,昨天的夏树用注重细节、堪称完美的扮演稳稳立住了“弱小可怜无助、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形象。
但谁能想到翻车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夏树居然隔天就露馅了!
要说他现在是什么心情,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夏树垂着头不说话,枫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他是真的一直忍着疼不诉苦,连忙追问道:“夏树,你还好吗?”
枫这个反应……好像是没有发现不对。
夏树心中一动,忍不住怀有一丝侥幸地想:昨天包扎伤口时,枫只是给桔梗打下手,其实并不清楚他伤势的具体情况,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他是懂事强忍着疼痛不叫苦,根本没怀疑他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也许……能想个法子骗过枫?
抿紧唇,夏树的思绪发散开来:如果用幻术的话,确实可以模糊枫的这段记忆,让她发现不了他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勉强似乎还能继续苟下去。
刚生出这个念头,夏树就在心中摇了摇头,他不想对枫用幻术。
对武藏种下暗示也就罢了,那种程度的幻术本来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可模糊记忆的幻术却没有那么无害,有一定的可能会伤害到枫,夏树做不出这种伤害恩人,恩将仇报的事情。
况且,枫或许不清楚他的伤情,但桔梗却再清楚不过。只要桔梗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肯定会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
骗过枫很容易,但要瞒住桔梗就难了。村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他和枫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随便哪个村民多一句嘴,桔梗就能洞察出真相。
左思右想一番,夏树发现他的翻车已经无可避免,很难再瞒过去。
抿紧唇,黑眸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要不,干脆直接坦白吧!来自忍界的秘密暂时不要暴露,但出身忍者家族,从小修习体术、忍术的事情却可以如实相告。
桔梗有意收他做弟子,接下来他不仅会跟桔梗和枫朝夕相处,还会跟随桔梗修习,他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根本瞒不了桔梗多久,除非他一直演戏,假装只是普通孩童。
再说了,他也未必真的骗过了桔梗。
颓然叹了口气,夏树心中自嘲道:说不定桔梗这位敏锐聪慧的巫女早就洞察了真相,只是怜他年幼无依所以才没有拆穿他的谎话,明知他多有隐瞒依旧决定带他回村收他做弟子。
回想起今日所见所听的村民们对桔梗的尊重敬佩,对她强大的实力,仁慈悲悯、聪慧机敏等种种美好品质的夸赞,夏树越发觉得以巫女的睿智早就看破了一切。
桔梗是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强大巫女,他这个没有多少斗争经验的菜鸟忍者哪里能骗得了她?和桔梗相比他就是一只小菜鸡,菜得能让桔梗发笑的那种!
“夏树?”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枫的口吻隐隐变得急切起来,她伸手扶住夏树,想带他到种在道路两侧的高大树木下休息,查看一下他的伤势。
抬起头,夏树对视上枫满是担忧和急切的眼神,霎时一张白嫩的小脸臊得通红,只觉得满心羞耻,心头浮现出浓浓的愧疚。
桔梗是他的恩人,不仅救他一命,好心收留无家可归的他,还要收他做弟子传他一身所学,他怎么能继续欺骗她?欺骗真正称得上仁慈悲悯,行的是济世救人之事的桔梗?
枫和他昨天还是陌路,可她对他却是关切有加,不管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都对他十分照顾。
桔梗和枫都诚心诚意地待他,而他却一味地隐瞒欺骗,他、他真是太坏了,他根本不值得她们这么对待,根本对不起她们付出的真挚感情。
第008章 8神社
“坦白吧,不要再继续欺骗。她们值得信任,值得交托真心。”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像是雷鸣一样炸响在心间。
夏树完全没有办法抗拒来自自己心底的这个声音,也不想抗拒。经过一阵不算剧烈的挣扎,他做出了坦白的决定,除了“来自异界”的秘密不敢透露,其他的事情他都不打算再隐瞒她们。
做出决定后,霎时间,夏树只觉得一阵轻松,心灵仿佛脱开了一层枷锁。
此时,夏树才意识到,其实他早已经不知不觉对桔梗和枫付诸了信任,不再戒备她们。
正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不想再继续欺骗他们,所以他才会那么快翻车。换了其他人捡到他,他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下防备,忘了自己在演戏,警惕心大减到不记得自己给自己设定的人设。
咧开嘴笑出一口小白牙,夏树仰着小脸笑得明媚灿烂,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伤口一点都不疼。”
抬了抬胳膊,迈了迈腿,夏树就差原地蹦跶两下来展示自己的无恙:“其实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休息一晚就差不多痊愈了。”
枫闻言吃了一惊,伤这就快好了?一般人受伤哪可能这么快就痊愈?
联想到昨夜桔梗姐姐讳莫如深的态度,枫霎时明白了什么:夏树他并不是普通的孩子!
这一点枫昨天晚上就隐隐有所猜测,只是见桔梗姐姐没有多说的意思才没有深想。
今天夏树主动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是不是代表他在亲近她们,不再像昨天那样瑟缩害怕,太过沉默寡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今天早上带着夏树在村子附近四处转悠没有白费!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枫笑得眼眸弯弯,对夏树不再害怕、褪下心防这一点感到由衷的开心欢喜。
枫的反应夏树都看在眼底,漆黑目中不由掠过一抹暖意。
枫不仅没有为他昨天的欺瞒生气,反倒为他的坦白高兴,他实在是太幸运了。初临异世的他遇到的人是桔梗和枫,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幸运!
虽然变故让他来到这个并不太平,有妖怪和恶鬼作乱的混乱世界,但能遇见这么好的桔梗和枫,他真的是太幸运了,他一定是最幸运的宇智波!
既然夏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影响他正常活动,枫也就不再担忧。她带着夏树继续在村子里闲逛,一边熟悉附近的环境一边朝神社走去。
桔梗是守护枫之村的巫女,不外出除妖时,她一天有大半时间驻守在神社。
枫自小和桔梗相依为命,对桔梗感情很深。她既亲近依赖桔梗,又尊敬濡慕她,平日里经常来神社陪伴姐姐,通往神社的这条路对她来说太过熟悉,闭着眼睛都能带着夏树找到地方。
神社前的石梯依凭着山峰建造而成,陡直的古老石阶错落有致地嵌在植被茂盛、绿树成荫的山野间,远远望去像是一副精巧的画像。
沿着石梯拾阶而上,穿行过一个又一个朱红色的神圣鸟居,夏树从山脚攀爬到山顶,终于见到坐落在山巅平川之间的神社。
行近神社主殿,夏树下意识地放轻呼吸,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牵着枫的手小心翼翼地穿过空旷笔直的回廊走到主殿门口,夏树一路轻手轻脚,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潜意识地不想打破神社这一刻的安宁肃寂。
桔梗背对着门跪坐在主殿中间,夏树和枫到来时明明悄无声息,但距离门口好几步远的她依旧有所察觉,回首目光清凌凌地看了过来。
神社主殿的窗户没有打开,只有两扇木门敞开着。
殿中燃有烛灯,但那星点火光未能照亮偌大的殿阁。面积宽敞的主殿内灯光暗淡,静默无声;烛光明灭间,越发显得气氛幽静神圣。
桔梗瓷白如玉的清丽脸庞上表情淡漠,神情静谧清冷,漆黑双眸如一泓秋水般幽深沉静。
回首这一瞬间,桔梗身上闪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她的目光冷淡清透,如圣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如漆黑夜空孤悬的银白月轮,凝结着旁人不懂的惆怅和清浅忧郁。
见是他们,桔梗眼神微微柔和,周身略显孤冷的气息悄然褪去:“阿枫,夏树。”
目光落到夏树身上,桔梗眼底滑过一缕笑意:“看来你恢复得很好,伤势应该没有大碍了。”
偏头沉吟一瞬,唇边绽出一抹浅笑冲淡了她眉宇间的清冷距离感,笑望着夏树,桔梗温声嘱咐道:“虽然你体质远胜常人,身体恢复得很快,但还是再喝几天药,好好修养一番,争取早日康复。”
霎时,夏树脸涨得通红,羞赧不已地深深垂下头,心虚地不敢看桔梗的眼睛:果然,他根本就没有骗过桔梗,这位睿智聪颖的巫女早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只是体贴地不拆穿。她了解他的惶恐害怕,理解他的戒备谨慎;她也纵容他为自保说谎,即使看穿他是假装弱小无助仍旧不吝于施以援手。
桔梗是真正的善人,但他不能仗着她是好人,就认为她伸出援手、予以帮助是理所当然,更不该去利用她的善良和仁慈。
正因为桔梗是真正仁慈善良的好人,夏树才更不想辜负她的善意。
已经决定要坦白,夏树不再踌躇。
咬了咬牙,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闭着眼睛鼓起全身的勇气大声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我,我其实是一名忍者!”
第009章 9来历
“忍者?”枫睁大了眼睛,颇为惊讶地看向夏树,“可你年纪还很小啊……”
话还没说完,枫就怔在了原地,不必夏树回答,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忍者是战争催生出来的职业,他们是为战争服务的特战间谍、特战杀手。
与正面对敌的武士不同,忍者大多隐姓埋名在黑暗中行动,他们主要负责暗杀、破坏、搜集情报等不适宜放到明面上的任务。
忍者是隐在黑暗中的利刀,只为雇佣者所用——无论雇佣者是谁,无论雇佣者让他们刺向的目标是谁。
正因为此,忍者的培养方式也和普通武士截然不同:忍者不仅要从小开始培养,而且忍者所接受的忍术训练十分残酷艰难。走上这条刀尖舔血的路,就相当于一辈子要沉湎黑暗不得脱身。
枫突然眼泪汪汪地看了过来,满脸心疼怜惜,夏树歪了歪头,眼神一阵茫然:他是忍者这一点让枫觉得他很可怜吗?
可、可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可怜啊!
要知道宇智波可是忍界数一数二的强大忍族,夏树一向以宇智波为荣,也自豪于族中传承的血继限界写轮眼。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成为一名像父亲那样强大的忍者。
“没事。”桔梗招手示意夏树坐到她身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继续说。”
忍者的可悲之处,大概是忍者并不知道自己可悲,并不知道自己是战争催生出来的牺牲品,从诞生起就是为了杀戮,注定一生与黑暗相伴。
姿态端正地跪坐到桔梗身旁,夏树习惯性地挺直背脊,双手放松搭在膝上。
他眉眼低垂,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浅笑,仪态端重有礼,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堪称风雅的修养,显然接受过极好的教养。
在桔梗平静温柔,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夏树发自内心地平静下来,理了理思绪,他隐瞒了忍界的存在,将自己的来历娓娓道来:“我是家族忍者,从小就跟随家族长辈修行忍术和体术。”
“我的家族……”顿了顿,夏树才接着说了下去,“不在武藏国,在距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地方。现在,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甚至不知道老家距离枫之村有多远,我想回家又该朝哪个方向走。”
枫在夏树坐下时也蹭到了桔梗另一边坐下,她一直认认真真地倾听夏树的述说,听到这里,她既不解,又发自真心地替夏树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武藏国的?”
“不瞒你们说,我确实不知道。”皱巴着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夏树苦恼地垂下头,像只可怜巴巴的、连猫尾巴都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去的小奶猫。
这桩乌龙事说来话长,但好在他们都不缺时间,桔梗和枫也有耐心了解前因后果,夏树便从头说道:“我父亲是忍者,母亲却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了和母亲在一起,父亲甘冒大不韪,甚至为此放弃了竞争族长。”
“一直以来,在我的印象里,母亲都是温婉柔弱的女子。她身体孱弱,常年深居简出,经常需要卧床休养。正因为此,母亲在族里很低调,少有和族人打交道的时候;除了我和父亲,很多族人都没见过母亲几次。”
后面这番话说下来,夏树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白嫩小脸皱巴成一团。他一脸牙酸的表情,语气恍若在梦中一般飘忽。
桔梗似是已经明白了什么,纤长睫羽微颤,她展颜轻笑,精致姝丽的眉眼间宛转着一丝清浅笑意:“但其实,你母亲真实的模样和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是不是?”
“嗯,差别可大了,简直是天差地别!”
都坦诚到这个份上了,夏树索性也不强撑,直接委屈巴巴地控诉道:“我一直以为母亲很柔弱,需要我和父亲的保护。所以我一直努力修行忍术和体术,勤勤恳恳、从不懈怠,为的就是强大起来保护母亲,保护族人。”
可谁知道……他母亲纱织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可怜,需要依凭他和父亲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她明明就是一朵霸气威武、武力值惊人的霸王花!
夏树真的觉得自己被骗惨了!
他长到这么大,都六岁够年龄上战场了,居然一直不知道母亲的真实面目,还一心想要变得强大保护他柔弱可怜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