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敷衍的认真有礼。
“柔只是恰到此处,并非有意窥探将军练兵。”
“不敢。”高顺再拱手,语气梆硬,眉宇却缓和稍许。
“将军可知那是何处?”荀柔摇指。
“知道。”
“那……”那什么?他想要什么答案?
他听到自己道,“将军练兵辛苦,在下打扰了。”
数年过去,那里已真的已经只是一处土丘,就算剩下,也不过是一堆钙质而已。
不温不火寒暄几句,荀柔便找机会告辞。
高顺并未挽留,却也耐心十足、礼数完备的送他登车离去。
三天过后,天气放晴。
考虑到刘辩、刘协两个孩子,也在屋内闷了多日,荀柔带去弓箭,在乐成殿前阳台,指导两兄弟学习射箭。
学射先学拉弓。
也不知是不是耕作劳动增长了力气,虽然姿势不够标准,但刘辩鼓了鼓劲,竟缓缓将弓张满。
“兄长威武!”刘协鼓掌喝彩。
刘辩脸上一红,手上力气顿时松了一半,就要将弓放下。
“站直!”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轻喝。
“脚与肩宽。”
左脚内侧一股力,将脚往外推开。
“箭与目齐。”
温热的身体自背后贴来,自外包裹住他的两只手,将弓重新举起。
刘辩不由自主的全身一抖。
殿外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声,接着人声鼎沸,嚣然大作。
“使力。”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刘辩瞬间忘记了世间一切声音。
“举高。”
那双微凉的手握住他的,缓缓将弓张至圆满
张让带领着宦官们,手执兵器,气势汹汹奔至殿前,正欲逆阶而上,却在抬头瞬间,骇然顿住。
那张弓,居高临下直指他的眉心,明明没有搭箭,却让他产生下一刻被一箭毙命的恐惧。
那个人,站在少年天子身后,面容苍白,神色平静,用不徐不疾的声音,说出一句让他肝胆俱裂的话。
“大将军毙已?”
【熹平元年,八月戊辰,中常侍张让、段珪杀大将军何进于南宫嘉德殿,又欲劫懿帝及合浦王,时柔在帝侧,知其杀进,怒斥不止,张让等惧惭,终不敢害。】
第125章 何进之死
久雨过后的晴天,天高云淡,空气清新,令人神清气爽。
正在这样的好天气,何进得到宫中消息,张让等人终于屈服,要拜见他,请求和解。
他并未放松警惕,要求会面一定要在南宫进行袁本初之弟袁公路,性尚气侠,为虎贲中郎将,如今正宿卫南宫。
对方答应了,定在太后的长秋宫见面,届时太后也会在,如此他也能同妹妹、外甥见一见面。
宦官的屈服,令何进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数月来,他知道后母和何苗常常往宫中拜谒,但后宫之中仍有宦官心腹,府中群寮都劝他谨慎,他自己也知道如今身份重要,关乎社稷,自然越发小心。
但作为大将军,总不能一直不进宫吧,三五月还行,再长下去总会有人说道,况且,他还听闻,外甥如今对荀含光言听计从,他也需得去提个醒士人可用,却不可信,若论可靠,还得是他们自家人。
再者,外将停驻京外,他并非没有一点压力,其众每每索要粮草钱帛,其数量巨大,都让他盖章时,手都在颤抖。
约定之日,何进昂首端坐安车之内进入雒阳皇宫,路过宫门之时,还向行礼的宫门监矜持颔首。
永远压在头上的先帝死了,让他感到威胁的蹇硕、董氏也灭了,如今只剩下宦官……不,今日解决宦官过后,他得招何苗、还有何家族人到府中来,过去他们那些小伎俩,他都可以不在意,从今往后,他得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何氏族长,谁才是何氏今日之功臣。
至于朝堂,荀含光、袁氏、杨氏……这些士人,也该知道进退,前车之鉴可够多的了。
安车一路行过宫道,在长秋宫前停止。
何进下车登阶而上,在殿门前解剑去履,听见殿中唱名,昂首跨入殿中,漫不经心的想,天子赐荀含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他为大将军,又是天子亲舅,自然更该受此恩赐……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光线陡然一暗。
何进猛得惊觉,抬头殿上哪见妹妹的身影,他转身冲向门口,使力推向关闭的殿门,然而殿门被从外顶住,他根本推不动。
“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身后,张让声音阴恻恻道,“今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1]
他没有
何进回转身。
满殿都是举着利刃,神色不善的宦官。
他背后踏实抵住殿门,张开欲辩。
一道阴风袭来,颈下一道剧痛,何进最后映入眼帘的一座倒立、魁梧、熟悉的身躯,以及旁边同样倒立、举着刀、喘着粗气、年轻的宦官。
啊……不是身躯倒立,而是
思维中断。
瞠目张口的头颅落地。
掌握天下兵马大权,乾坤之重的大将军何进,就这样,在雒阳皇宫之中,被一个小小黄门监一刀断头,一命呜呼。
簌簌的衣衫摩擦声,更多潜伏在阴暗中的宦官,向老鼠一样从长秋宫角落中涌出,瞬间挤满整个大殿。
他们都手中持着兵器,目光透着狰狞。
“此乃我等最后生机!要快!”张让目光亮得渗人,“天子与渤海王在乐城殿,我前去护驾,赵常侍”
“我领一部去尚书台,让其在诏板上盖玺。”赵忠飞快道,举起手中诏书,这份诏书上,是要让亲近他们的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故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小心行事!”张让叮嘱。
“自然。”赵忠点头,已提醒他,“荀含光侍讲帝侧。”
张让犹豫瞬间,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其人不如樊陵、许相可靠。”他最终决断道。
若非当初此人将先帝驾崩传出宫外,他们几乎可以颠倒乾坤。
“不错,”知其与自己心意相同,赵忠点头带人离去。
张让望着满殿宦官,头发花白,神色怒张,“建宁元年至今二十载已,当年之事,或有人未曾见闻,然当年之险与今日之危,未有不同,如今只要掌握天子,我等当可再受二十年富贵!诸位当与我奋力同心!”
……
“大将军毙已?”
清泠泠的语气,纵使那张弓上没有搭箭,张让、以及其身后宦官,还是不由自主的,都停下脚步。
张让自脊背至脑后一道激灵,脑中一懵,汗顿时浸出。
泄密了?什么人泄密?
瞬间,他先想到的是赵忠,接着是关联密谋的每一个人。
但很快,他回过神来。
此时已到拼命之时,不管是谁,不管局势如何,现在只能向前,没有退路。
张让抬步举剑。
“张常侍是否在想,只要控制天子与渤海王,便可重演建宁元年之事。”阶上之人,卡着节奏,再次开口。
“是,又如何?”掌控宫廷数十载的宦官头领,一头花白发髻,身形已衰,但却仍然具有这时代独得刚健精勇之势,他死死盯住阶上之人,一挥手,让周围宦官向上冲。
“张常侍以为,今日与二十年前,有何异同?”弓放下,年轻俊美的太傅随手弃之于地。
“还等什么!”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张让不回头仍然盯着荀柔,再次举起刀怒喝道,“如今已至生死之迹,唯奋力一搏,我等方有一线生机!”
“攻守易势啦。”荀柔不顾周围围拢的宦官,一手一个揽住刘辩两兄弟,“张常侍还未听闻?赵忠不在此处,是在攻打尚书台?”
……
“以樊陵为司隶校尉,许相为河南尹?”卢植执着手中诏板,浓密的花白眉毛皱紧,望着陌生的黄门,“此等重任,岂能轻举?大将军何在?再请太傅前来,共为议论。”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赵忠自外掷进人头。
人头在地上滚转,尚书台顿起喧哗。
卢植率先反应过来,抢过门前虎贲侍卫长戈,很快更多尚书郎反应过来,各出武器,冲出与宦官搏斗。
守卫尚书台的虎贲士卒,茫然望向被夺了兵器的百夫长。
这位百夫长,是荀棐任声射校尉时,担心弟弟被欺负,安排留任尚书台的亲信,方才卢植来夺兵器,他也不敢夺,只好送给人家。
这事出突然,他也给打懵了,不敢相信宦官真有这样的胆量。
……卢尚书看样子,是个能主事的人。
百夫长飞快判断局势,拔出佩剑,冲到对方身边,机智提醒道,“宫中有变,卢尚书,我等得快些冲出重围,前去护驾。”
荀太傅要出事,他只好一死回报主君了。
“项君所言甚是!”卢植望了百夫长一眼,一戟刺杀了赵忠。
宫中虎贲并非都可信,但此人看上去倒是忠勇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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