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169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规范族人这件事,他当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想好了,各条应对的是他将来想要在政治上的改革,看上去固然严苛,但其实细论起来也不算什么。

只要他还有权利在,荀氏子弟的仕途就不会差,起点虽低,但有功劳一定能升迁的,就这一条,已经足以让寒门子弟红眼了。

至于田产与犯法重处,更是应当的,荀氏的条件远远好过大多数人,享受与义务并行,当然该做出表率来。

他不只是说说,他已确实这样做了。

太尉府中,如贾诩、段煨等人子弟都是以掾吏征辟,荀缉、荀铮等本家小孩全是寻常文书。

“六叔,此事含光已与我商议过,我亦赞同,故而含光才在庙祭之时说出。”荀爽父子正对峙中,一道身影款步走近。

青衣墨氅,姿形瑰伟,翩然如鹤,正是荀柔一辈如今的长兄荀悦,荀仲豫。

也是尚未出仕的荀氏族人中,才华公认第一之人。

第181章 冬至后续

冀州常山郡真定

自袁氏执掌冀州后,常山郡治便从元氏县,迁到更靠东北的真定县,以方便与幽州、青州相互联合。

冬至之日滔滔的大雪,覆盖了青瓦屋顶、松柏庭院,也掩盖了一切杀机。

常山太守韩馥狼狈的跌坐在案席之后,长须凌乱,再无往日雍容仪态。

前一刻,这位太守还含笑捧着酒盏,向满席宾客祝福,下一刻,一位常山名士突然站起身,严厉怒斥太守伙同贼寇、戕害百姓、为官不仁。

韩馥并未意识到事情严重,只是带着尴尬的笑容,竭力辩解着自己并非如此,定是误会云云。

然而,愤怒的常山豪族,用一柄雪亮锐利的环首刀,斩断了他的话语。

若非被主簿荀谌拉了一把,韩太守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杀斗,在这一瞬间开始。

除了惊慌得手足无措的太守,几乎没有人露出意外。

摆满珍馐的食案被推翻,锋锐的刀剑被抽出,矫健的青年一跃而起,刀兵砥砺间相触鸣响。

天垂浓云,灯影摇曳,人形交错间闪过锐器的雪亮,鲜血喷溅上织金红氍毹、银杏木梁柱、金铜枝灯,满地狼藉。

惨叫声、呼和声、砍杀声,交织不断。

被宾客护卫着后退的冀州名士,大声声讨着太守的不义,荀谌执剑站在高台指挥,与年迈的平难将军张牛角相互掩护,身侧一个侍卫不留,全都投入厮杀之中。

窗棂上映出摇曳的人影,云母窗沾染鲜血,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韩馥老眼昏花,对战况全然看不分明,匍匐着爬向前,探手抓住背向而立的荀谌的衣摆哀求,“友若……友若,救救吾儿……他方才出去了……”

“勿急,很快就会结束。”荀谌含笑安慰,“韩兄并非这些人目标所在,若能机灵些便无事,毕竟今日是明府宴请,在座都是太守好友啊。”

韩馥悚然一抖,嗫嚅道,“我……我并不知情。”

冬至设宴,的确是他的主意。他是想如今到处不太平,想凭借自己面子,调和平难将军府与郡中高姓,同心协力共保一郡平安,哪知道会变成如今这般情景。

当初他一力拒绝荀谌的劝诫,如今看起来仿佛是有意为之,可他真的不知情的!

荀谌轻轻颔首,抚了抚短须,“在下知晓,郡中诸姓早有不满,私通袁本初久矣,有此一乱不足为奇,太守今日设宴,给在下肃清全郡减了不少麻烦啊。”

“袁本初?”韩馥骇然。

“太守为小人所蒙蔽,听不进忠言,臣也十分无奈。”荀谌摇摇头,袁绍虽然败退,但绝不甘心,一听太守的主意,他就知道是何方妖孽作怪这哪是韩馥自己会想出的主意。

韩馥惊恐的睁大眼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退后,一肩撞在金漆彩凤的屏风瑟瑟发抖。

他也不算蠢到极致,听到这里,哪还能不明白。

袁绍要利用他夺取常山郡,而荀谌显然明知袁绍阴谋,却将计就计,更将他利用了彻底。

他明明被所有人蒙蔽,竟以为自己这个太守真的是常山之主。

荀谌不再理会他,转头密切关切起局势。

诚然早做准备,但不到尘埃落定,便不能松懈。

两刻钟后,一身血迹的波连与典韦,一前一后手执长斧而入,昭示了这次争斗的结局。

“辛苦二位将军。”荀谌迎上去,“不曾有贼人走脱吧。”

“放心。”波连将长斧抗在肩上,“真定四方城门,我都安排好人手,就是一只麻雀也不可能出逃。”

“好!”荀谌顿时露出笑意,“就依这屋中,按图索骥,”他扬眉指向屋里几个惊惶的宗族长老,“速将这些附逆叛国之家一并抄没了,大家都过个丰年!”

他看波连神色仍然沉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人心难测,波将军勿要介怀。”

波连摇摇头,闷声道,“我原以为,大家都是好兄弟,也未曾亏待几人,谁知竟也与那逆贼袁绍勾结,他们都不曾想过寨中老小乡邻?”

“叛逆造反之人,自己家小都不在意,哪还会在意他人。”他身旁典韦拍怕他肩膀,“常山的冬酿也颇为著名,我陪你畅饮一顿,一醉解忧!”

“此次,多亏典兄相助。”荀谌拱手道。

“这算什么。”典韦无所谓的摆摆手,“此间事了,我还给小郎君送信去,待会儿喝过酒正好启程,也不知小郎君如今又长高没有。”

荀谌忍不住笑起来,“含光这般年纪,再长高不易,是不能长到典兄这般个子了。”

“说的也是啊。”典韦可惜的叹了一声气。

“阿嚏”

“阿嚏”

“阿嚏”

未央宫殿建造时,地面便留有余地,夏季可以通水,冬季可以置炭,以使四季温暖如春。

因此,即使在寒冷的冬季,席地跪坐也并不觉得寒冷。

故而,在百官肃穆的朝会上,跪坐上首的荀太尉一个接一个的喷嚏,着实引人瞩目。

御史台群寮捏着玉笏,望向貌似神游天外的老大,彼此也不知道该不该履行责任,弹劾一下太尉殿前失仪,这……毕竟有点太明显了。

“太尉有恙,不如回家休息?”同处一席的司空杨彪,将表情努力调整到慈祥关怀,低声道。

“……是啊、是啊。”跪坐在他们身后一席的大司农张义与少府田芬附和着,表情却没有杨司空自然,露出一种尽似牙疼的狰狞之色。

“唔,不必。”青年太尉含糊的拒绝了好意,揭下掩口的丝帕,长睫的阴影落在秀致苍白的面庞,两腮边却如施了胭脂一般红晕鲜艳。

众人目光忍不住聚集。

旁人冻疮满目狰狞,太尉却被冻得艳光照人,活色生香。

但是、但是,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为所欲为!

满殿公卿的心情,在这一刻忍不住挣扎。

毕竟,本来按照往年之例可以放假到除夕,却正因为眼前这家伙勾结太史令,将开朝的吉日选在年前,以致大家全都要提前开工。

知道太尉近来在忙城外救灾之事,冬至假期都没有休息,但您老这都病了,居然还惦记着让大家开工,这是怎样的敬业精神!

荀柔蹭了蹭冰凉的鼻尖,对周围“关切”的目光熟视无睹。

大冬天的,感冒一下,多正常。

族中的新规,在大兄的支持下,无人公然反对,也就暂且定下,接着就是救济雪灾,原本计划顺利,他也向天子请示过,但最后少府与太仓扣扣搜搜拿出来的赈济物资,实在不如人意。

当他不知道今年丰收,国家收了多少粮食税收?除了长安,幽州、青州、还有冀州常山,都不远千里送来赋税,救灾所需不过九牛一毛。

发出去文章还在传播,社会影响还未形成,原本好心让大家先安稳过年的荀柔觉得。自己还是简单了。

他将丝帕叠放进袖里,起身来到殿中,再拜,双手托起一份奏表干脆道,“臣劾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纵容家人强抢民田,倒卖官粮,欺君枉法,其证据在此,请下廷尉议罪。”

荀柔投下一击重雷,把消极怠工的群臣炸了满堂彩。

从司徒王允往下,百官公卿脸色那叫一个丰富,谁也没想到荀柔将他们叫回来上班,是要直接干掉两位九卿。

且堂堂太尉又不是没有群属,居然亲自下场弹劾,这这这……

“准。”天子刘辩没有多想,信任的点点头。

“啊”“啊!”两声。

正是方才关切他的两位九卿,肠子都毁青的惨叫。

“国之九卿岂能轻易下狱,朝廷威严何在,还请陛下慎重!”司空杨彪作为两位九卿的直属上司,连忙开口。

“杨司空之意,是知道公卿枉法,也需为朝廷威严隐匿吗?”尚书令袁涣大声道。

“监察百官,并非太尉之职,彪只担心,此例一出,日后满朝公卿一味同党伐异、相互攻讦,再不忠勤王事了。”杨彪飞速组织语言,“况大司农、少府之事尚未查证,哪能轻易定论,不如将之禁足家中,廷尉审查过后,再做议论。”

杨彪这话放在朝堂辩论上,不可谓不正确,但是

“廷狱之事,亦非司空之职,”荀柔不徐不疾道,“不如请廷尉来道,此等重罪,当如何处置?”

“寻常之罪,自当查证过后,方才下狱审讯,”廷尉郭鸿当即伏了伏身,“但既涉罪欺君,不可以寻常论处。”

杨彪还要说话,恰被旁边司徒王允截住话头,“欺君自当重罪,廷尉所言正是,只是却不可牵连无辜,广造冤狱。”

王司徒是廷尉的上司,他发话,郭鸿自然低头应诺。

“太尉以为呢?”王允又客气问。

“这是当然。”荀柔颔首。

但自从他归朝,王司徒就对他相当客气,不仅让长子王景入太尉府为吏,这半年来也非常老实,连天子婚事都没掺和,大概是顾及私通凉州这个把柄。

只可惜,他们立场天然对立,只能暂时维持表面和平。

荀柔当庭举荐钟繇为少府,以扶风名士士孙瑞为大司农。

少府掌天子内库,需得刚毅正直的自己人,大司农掌管农事,但具体事宜却多由寮属,第一重要的品性是清廉,正好可以用之维持朝堂平稳。

天子立即答应了。

事情办完,自然也就可以散朝。

群臣三三两两相携而出。

“少府田芬全家二十三口,仆一百二十人,大司农张义全家十一口,仆九十人,俱禁其家。”不曾被群臣注意,今日未参加朝议的廷尉左监荀颢,带领四个廷尉府吏出现在大殿门口。

向廷尉汇报之后,其人一挥手,四个兵卒便架起两位九卿快速离去。

刹那间,鸦雀无声。

容貌清正,声音清朗,从出现到离开不过短短几息,却令百官震慑。

这是荀颢第一次进入满朝公卿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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