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186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文若,你以为如何?”荀柔极少这样唤堂兄,这样说话则是极为郑重的时候。

“太尉所言正是。”荀彧展袖一揖,“太尉秉政以来,夙兴夜寐,未尝有私,扶危济困,唯以民利,天下忠义之士莫不感太尉之大德,纵有逆节,何能害也?”

荀柔忍不住高兴。

堂兄真的就两个字上道!

这段话,当然不是说给公达,而是为了传出去给其他人听的。

物议,舆论战嘛,转移重心,偷换概念,揭发黑历史,上纲又上线,还要用词激烈,吸引眼球。

什么叫智慧,诸葛亮舌战群儒,就是这套啊!

他哥给他稳的基调也很好,忠义,嗯,本朝免死金牌。

“公达以为如何?”

“太尉于危难之际,扶社稷之危,凛凛大义在身,自不惧小人之语。”荀攸躬身道。

“好,就这样了。”荀柔摆摆手,他知道荀攸未必全无手段,但就像之前所言,他才是主将,此事要走向如何,得他来做选择。

不过他要想自辩一下,估计他们还是会拦着。

让群吏继续,荀柔拉着荀攸和荀彧离了中军大帐,准备回自己帐篷开小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军卫旁,还候着两个弱冠青年。

二人都穿着杂色裘衣,依然冻得瑟瑟发抖,脸颊发青。

“司马伯达?王伯兴?”

“见过太尉!”

眼看二人哆哆嗦嗦要跪,荀柔连忙道,“军营之内,一切从简…你们还是随我入帐再说话吧。”

王景鼻涕都要挂下来了。

“你们所谓何来?可是太尉府中有事?”

进了起居的小帐,点起火盆,让人送来米酒,再摆上几个小马扎,大家便环着火盆团团坐下。

眼看王景捧着热盏还哆嗦不停,荀柔忍不住就有点担心。

虽说王景作为王司徒之子,这时候能来就表明了意思,但这看着比他还虚,就…能不能干活啊?

“太尉方才之言,实在深明大义,令小臣佩服不已。听闻袁本初所强占河内,”司马朗嗓门洪亮,“臣在长安听闻,实在忧心如焚,义愤填膺,不能安枕……”

行了,荀柔很快听明白两人述求。

说白了,就是来要事情做,同时也代表家族,对他表示支持态度。

家族在河内的司马氏,特来此向他表忠心,是有意麻痹,还是真心向朝廷,还有待商榷,王司徒前头刚挖他墙角,转过来又对他表示支持,也是相当精分。

不过,来都来了嘛,不用也是浪费。

荀柔心里琢磨了一下,按下不提,先向荀攸打听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袁绍到底怎么操作的。

自然,荀公达来之前,已完全理清楚了逻辑,讲述得相当简练朴实。

但内容却让已有心理准备的荀柔,仍然忍不住陷入沉思。

首先,袁绍真正结盟的,不是公孙瓒而是乌桓与南匈奴。

乌桓具体什么时候结的不清楚,南匈奴于夫罗确是在被常山的平难将军打败后,投靠的袁绍。

所以,表面挑拨公孙瓒斗刘虞,实际上帮袁绍牵制幽州的,是后来的乌桓。

而袁绍拿下河内的保险,则是荀柔眼前的对手,一心想回水草风美的河套老家的南匈奴。

袁绍一方,竟把他的想法权衡,摸得清清楚楚。

既知道他一定会以幽州为重,又知道,只要在新入河内时将他牵制住,只要站稳脚跟,荀柔就不会轻易对河内出兵了。

这算阳谋吗?也不算,但即使再来一次,荀柔还是会选择保幽州。

就算先知道袁绍想要河内,他也不会将兵压到河内这边,毕竟若这样做,袁绍也大可以改道北上,与公孙瓒瓜分幽州。

冀州那地理位置,实在得天独厚。

而袁绍拿下河内后,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河内,耽误明年西征凉州,所以袁本初这个河内郡,算占实了。

“小觑天下智士。”荀柔想明白了,喟叹一声,终于释然。

他是低估了袁绍的节操下限。

至于自己被看透,他不把态度摆出来,怎么让天下百姓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帮大家过好日子?

“不过,虽不能出兵,但也不能让袁本初得意。”

打是不能打,但舆论战可以搞起来。

荀柔这天大半夜不睡,也不看行军地图,写完给刘辩的解释奏章,接着就头脑风暴了一晚上,搞了一份袁氏占领区舆论宣传战计划书。

写完望着厚厚一叠,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为大局,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心眼在。

于是第二天,荀攸接了奏章和计划书,以及一个河内出身的司马朗,又匆匆赶回长安去。

司马家既然愿意效力,自然要将他们放在最适合的地方。

而同时,经过三天简单准备,荀柔带上先头部队和军师参谋戏志才,急忙赶往北方。

中土北方的塞外胡族,一直以来都是一笔糊涂账。

纵观几千年历史,中原民族主要抵挡的侵略势力,全都来自于北方,但若是细分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次,侵略中原的北方民族,其实是不一样的。

周朝,灭西周的叫犬戎,接着将刘邦围白登的是匈奴,到魏晋南北朝,最凶残的是鲜卑,到北宋,北方最大威胁是辽国,第一次成功占领中原的是蒙古,最后一次成功占领中原的是女真。

这中间,敌人始终存在,却常更常新。

到如今,曾在西汉耀武扬威的匈奴,已失去昔日荣光,只能依附于人,但大汉也分崩离析,暗淡曾经的威严。

战报不断传来,除了南匈奴倾巢而出,更有鲜卑、乌桓与白波军虎视眈眈。

张辽不如对方人众,雪天又难以补给,已渐渐退至平阳,与守军梁肃部汇合。

匈奴追至平阳,彼此正成僵持。

十一月中,冬至之日,荀柔领着先头五千骑兵,抵达平阳以东的襄陵,在此驻营。

第200章 北胡之难

一夜风雪已过。

城外山岭上的松柏都挂了一层冰凌,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美丽的光芒。

与平阳相隔了白茫茫的姑射山,两边相隔五十里,即使山岭不高,黄河冰封,按照军事的角度,襄陵也并非适合的驻军地。

但冬季出兵,在野外扎营,严寒会是比匈奴更残酷的敌人。

每天都有被冻死的士兵,看上去并不虚弱的青壮年,前一天入睡还是好的,清晨同铺得伙伴,就不能再晨起一起操练。

荀柔亲眼看见脸色青白僵硬的尸体被抬出营去,然后成为每日上报的数字。

只有粟米管饱是不够的,必须有肉食,大量的肉食才能提供足够的热量抵御严寒,坚不可摧的城墙抵御风雪。

处理过得兔皮沉重且有浓重的味道,但顶风站在城上,荀柔却恨不得把整张脸一丝都不露。

他亲手养的小灰寿终正寝,兔子兔孙们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总之是最后没有一只活着被带出颍川。

这似乎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河东尚且如此严寒,雁门、五原、云中又是如何,若不亲至,实在难以想象。”荀柔感叹。

北方胡族对中原不能间断的热情,在这样的天气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随行诸君,除了亲信军吏,就是被抽调来的学吏,都来自中原,也少见北地严寒,彼此相顾接不了话。

倒是徐庶这个出生颍川的游侠,见识广博,“听闻并州北面风物习俗俱与塞外相似,百姓多以放牧为生,少耕作,每至岁末,胡族便南下袭扰,抢掠粮食与人口,呼之为’打谷草‘。我还听闻,胡族对牛羊马匹的性命,有时候比人命还重,在冬季,粮草需供给羊与马匹,次后才是人。”

“如此不知教化,不懂仁爱之道,与牲畜何异?”有人道。

群吏纷纷附和。

荀柔转过身来,“土地贫瘠,只能放牧为生,流离无所,天气严寒,亦无片瓦遮身,生存艰难,劫掠中原,是北胡求生之道。”

众人惊讶又茫然的望过去。

“诸君,丰饶、温暖、安定,何其可贵,谁见不想占有,诸侯之争,与中原与北胡之间相较全然不同,至此地方知胡族生存之艰,诸胡亡我之心不死。”

北方袭扰中原,上千年轮番换人依然如故,并不只是贪婪啊。

“我之所指并非今日,也非指一时,而是胡族窥视中原永不会停止,大汉警惕之心,也绝不能停止,盖因此乃关系两族之人生死存亡之地。”

五胡乱华、金元入侵,女真南下。

中原与周边偏僻之地的矛盾,是对生存之地争夺的矛盾,除非科技进步,人类生存环境改善,否则斗争永远不会消解。

他总算找到怎么阐述“矛盾论”了。

矛盾,是辩证思想的核心,以及解释世界最重要的方法,是他一直希望带给这个时代的东西。

《四民论》中,固然隐含矛盾的概念,但毕竟表达得隐蔽,但拿异族入侵中原来阐释矛盾的核心观点,那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

顺便也给以后的人提个醒,放弃和平幻想,随时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

群吏中有人震慑,有人思索,至少没有人茫然懵懂,荀柔还挺欣慰的。

探哨跋涉雪岭,带回平阳的消息。

围攻平阳的于夫罗部,其实并不精锐,而匈奴长途辗转的习性,也让他们既不能带大型的攻城器械,也不擅长于攻坚。

他们只是人数多。

整个南匈奴,一十二部,在于夫罗父亲一代分为了两半,有五部背叛,散落在并州,或成林啸之匪,或投靠更北部祁连山下的鲜卑族,另外七部有于夫罗统领,一直居无定所,四处游走寻找安生之处。

也就是说,于夫罗并不是普通意义的出兵,他只是带着他的整个部族,所有人,男女老少,超过十万人,仗着人多,抢劫着村庄到达河东。

与其说他们是一部军队,不如说他们只是更比较精锐的流民。

并州本就贫穷,这几年更是人烟稀少,抢劫都找不到食物,于夫罗南下,既是策应袁绍,也是来求食。

他们的目标不是平阳城,而是周围没有保护的乡里,想要像过去一样,一路南下,抄掠了人口粮食就靠着高速机动跑路。

但张辽深知匈奴以战养战的习性,将百姓转移入城中,坚壁清野,并与梁肃一同四处设卡,游骑放哨。

平阳位处于两山之间,依靠黄河,虽然对比一般关隘,这片空间稍微大了一些,但如今在平阳城的两位主将,都是谨慎之人,所以可以依托地形,阻止匈奴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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