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194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太尉说笑了,”县令杨阜当即道,“汉阳郡中上下,没不眺望王师久矣,又岂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荀柔不应他的话,只向偷偷推出窗缝望出来的小孩,挑眉一笑。

小孩用头顶开窗缝望下瞧,只露出皮肤黄黑的额头和一双大眼睛,眼睛一睁,更圆了。

不过这一下,大人也发现了小孩偷看,窗户一下子关了回去。

荀柔这辈子第一次把人吓着,差点忍不住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还在不在。

冀城比起中原的城池,修建得稍大一些,但也没大太多,与本地诸贤打了一回机锋,众人也就到达了县衙。

这座府衙修得也还整齐,前堂后院,三层阁楼,正值春夏之交,庭院草木葱茏,姹紫嫣红的牡丹娇艳,数只白鹤翩然立于其中,形势格局莫不肖似中原。

唯有穿梭其间的仆婢眼眸、皮肤、头发看得出异域之风。

“太尉觉得这几只白鹤如何?”杨阜见他目光停留,立即开口道,“闻太尉文采高妙,酒宴酣畅之际,不知可否聆听佳作?”

荀柔再次看过去。

谄言奉承、欢迎仪式、沿途安排吃喝,隔离群众,再加上一个宴会上请求墨宝,这位县令……人才吶。

“何必在酒宴之后?”他神色一肃。

“太尉之意,”杨阜揣度着,莫名其妙中带着一点惊奇,,“如今已有好文?”

荀柔长叹出一口气,“今日来到此城,在下心中一直想到一位故人,诸君不妨猜测一番?”

汉阳郡众彼此相顾,都想不出来。

“还请太尉赐教。”杨阜恭敬的行了一礼。

荀柔望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郡守苏则,“是苏太守之前任,”在众人再次僵硬的脸色中,继续道,“已故汉阳太守傅燮,傅南容。

“今日第一盏,合该敬之。”

第208章 凉州凉州

“今日诸君生与我得会于此,难道不该敬一樽与傅府君吗?”

荀柔一句,顿时令汉阳群贤失色。

他不止这般说,还真让人将府衙中准备好的酒宴,搬到城门口,要先祭一祭傅燮。

如今的凉州,是西汉武帝时期才完全开拓出的疆土,自东汉以来,凉州与中原之间的恩怨情仇,够写五千章荡气回肠的虐恋小说。

汉王朝在其中扮演的,妥妥是一渣男角色,对强取豪夺的凉州,既利用,又防备,还看人家不起,从经济和语言全方位打击,还期望人家被pau出真感情。

但凉州也不是拿受虐当爱的贱受,加入这个家,就是看上了丰厚家产,随时预备找机会上位,或者至少分一杯羹。

一方想占便宜,一方不止不想被占便宜,还想倒占便宜,如此凑到一起,家庭大战自然应运而生,生死缠绵几百年。

本来也算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王八绿豆,说不定打着打着就动真感情了,有一天,关东士族突然表示,他们不要过了,要离婚!

这个提议当然非常不成熟这婚是你想离就离得?忘记当初是怎么费劲巴拉求娶人家?

更何况,离婚可是要分隔财产的!

虽然不时叛逆一下,但人家也不是没为这个家做一点贡献,本来就是来图你资源结婚,还想想让人家净身出户?

还别忘了几乎当了聘礼的陇右四郡。

现在离婚,人家能把陇右退回给你?

正值黄巾之乱后,宦官略缩,关东士族势力最大,就算主意溲,敢出来拦,也要预备遭受打击报复,得完全将个人利益置之度外,才敢在这时候站出来。

傅燮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与傅君之缘,不过数面,傅君之风采,却至今铭记于心。”

在汉阳冀县东门之外,酒牲俱已摆列案上。

这里有百姓为傅燮所立的衣冠冢,就立在渭水畔,对岸高山掩映,身旁流水潺潺,倒是个好地方。

汉阳诸贤也是没想到,荀柔竟然知道这个地方,竟阻止不得,到底让他将祭祀摆起来了。

鼓声过,角声长鸣,悠长而渺远,带得隔岸山林反响久久不息。

“当时之日,朝堂大殿之上,公卿百官俱列,关东名士崔烈以五百万钱而登司徒,正得志意满,意气洋洋,闻凉州有乱,献弃凉之策。满座欣然,或有不与之者亦不敢言,畏其壮名天下,亦固弃凉州,与其人无切身之利也。”

“傅君方举入朝,以议郎之卑,慨然而起,举义愤而辞,陈以利害,由是天子感动,公卿战栗,方使崔策不得行。

“诸君今日不必披发左衽,盖受其惠。如此之勇,可当一樽?”

荀柔跪于首席,举樽望向汉阳诸贤。

若非傅燮极力争辩,慷慨陈词,今日的汉阳,就是夷狄之地,身处凉州得汉人,是不是应当感谢?

众人相顾,各见彼此衣冠,露出复杂神色,举起面前的酒,“自然当得,当得。”

荀柔微微一笑,将酒洒与面前地下。

汉阳众人亦只好将亲手奉出的美酒贡了地神享用。

“韩遂之乱起,耿鄙为凉州刺史,任人唯亲,宽纵从事程球,而至百姓怨声载道,时盖元固为汉阳太守,屡屡劝之不止,便自弃官而去,知其必败也。”

“汉阳无太守,朝廷故遣傅君,傅君非不知刺史难以辅佐,而汉阳必当成为战地,不辞而往,非为功业,而不忍弃汉阳之百姓,其至,广开屯田,善恤百姓,立营寨四十余,一境臣服,得保安宁,如此之义,可当一樽?”

不是不知汉阳并非善地,而是不忍弃汉阳之百姓于不顾,到了地方屯田修兵,抚恤照顾,不曾停歇,作为凉州百姓,是不是应当感谢?

荀柔再倒下一樽。

注意到渐渐聚集的围观百姓,汉阳诸姓碍于傅南容在民间的声誉,只得硬着头皮同举,“当得、当得。”

对他们而言,傅燮也带来好处和安定,但远没有到达让他们感动的地步。

人类凑热闹与好奇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

今日荀柔不按常理出牌,入城又出,各家部曲不可能一直守着,况且,大军在外,这些豪强族长岂敢无人保卫。

城中的守卫抽走了,百姓也就自由了,耳朵里听到城外的热闹,就有胆大好事者,悄悄从家里出来。

“凉州有叛者,众将没能御之,所过之处,寇掠而尽,进围汉阳。其时,城中兵少粮尽,叛军中有怀其恩德者,委婉劝谏,又有从贼之酒泉太守,往来游说,傅君岿然不动,慨然而叹,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国之禄岂避其乱?吾行何之,必死如此!

“麾左右进兵,相随者,有其少子,年十三余,父子同行,临阵俱殁,至死无惧色。如此之忠,可复当一樽?!”

远远人群中传来隐约低泣。

“自然当得!”隽瘦劲朗的姜峻率先举酒,神色却比方才肃穆真诚许多,“傅太守之忠贞勇毅,我等心服!”

就这一点,他是真心佩服。

荀含光难道想凭一场祭祀,就收买民心?

汉阳余众各心猜疑,但见此也不好落后,一同举酒相嘱。

“听闻当初阎君所守平襄城,倒不曾受叛军之扰,倒是运气。”荀柔轻轻道。

平襄在冀城之西北,叛军行进,本首当其冲,却不曾遭受兵灾。

阎甫忍不住向荀柔身后望去,“可是有人在太尉面前胡说什么?”

在知道庶子兵败被俘,他见到荀柔第一次,就跪下请罪,表示将逆子交给太尉随意处置,可他实在没想到的是,庶子竟然被太尉收服,投其帐下!

果然是异族孽种,尽是无父无君之辈。

他心中暗骂,面上却做出惶恐委曲之态。

一块红黄锦缎包裹的肥肉,露出小可怜一样的姿态,实在辣眼睛。

荀柔只是想敲打两句,没准备现在就跟他算账,自然安慰两句,就将这段插曲过去。

他站起身望向被贼兵“劫掠”后,衣冠锦绣,养尊处优的汉阳诸贤,“愿与诸君同祝!”

汉阳诸贤只得同样起身来。

“天地英雄气,千秋亦凛然!”

也许对于生活在汉阳百姓,朝廷有许多地方对不起他们,但傅燮没有过,他到这里做作的一切,没有一件事,不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履行作为郡守的职责,直到死亡。

哪怕他在来汉阳之前,早已看透朝局,早已洞悉自己的命运。

樽中酒再次洒向大地,一场祭礼就此结束。

荀柔拒绝了杨阜的邀请,仍然住在城外军营之中,甚至向其表示,大军带足粮草,不必再向郡中征讨。

“可惜啊。”次一日,荀柔清早锻炼过后,再次来到傅燮的衣冠冢前,“若傅南容在,如今岂会这样不容易。”

傅南容是北地郡人,死后衣冠归葬族地,汉阳百姓却为了纪念,在他牺牲之地,又造了一座衣冠冢。

昨日那一场祭祀,大概又让百姓生起怀念之情,今晨一早,冢前摆了不少祭品,小到一根鲜嫩带露的树枝,大到雁雉之类动物牺牲。

他俯身拾起一朵野花,又自摇了摇头,顺手递向旁边,“若傅南容在,陇右又岂会至此,苏太守亦是循吏,却不能制约此地豪族。”

作为一郡太守,苏则昨天存在感几乎近于无。

贾诩也起得早,又闲来无事,遇见了只好陪他走走,被迫接了花,不得不开口,“陇右风气与关中不同,尚武好利,桀骜不驯,然非无忠义之辈,也并非不怀恩德,太尉怀仁义而至,想来并非不能。”

“是啊,是怀恩德的。”荀柔望着远处,带着祭品,却逡巡不敢上前的百姓,“只是对于饥饿之人,一升斗就是恩德,对于受寒冻之人,一片瓦一席被就是恩德,但对于锦衣食肉之人,要多少才够让他们感恩戴德?”

十日后。

冀城南面集市开张,未至午时,忽然人潮声动,待守卫的小吏满头大汗的钻进人群,已见人头滚滚,血流满地。

人群中央,年轻的太尉,笑得灿烂如明珠锦帛,让人眼晕。

身边几个清俊文吏,正大声向周围百姓宣告朝廷政令,凡拐卖良家子为奴,当受极刑,家财并没,还补受害人家。

“伍长,我们怎么办?”一个小卒问。

伍长正盯着滚在地上的脑袋,其中一个他认得,是本地有名的人贩,常往陇西等地贩人。

“伍长,你看,那个白三。”一个小卒眼尖,拉了拉身旁的小队长,指着偷偷跑出人去的人,“肯定去通风报信了。”

伍长眼睛一转,将手中长兵一杵,“他们贵人之事,我们哪能管,等着吧。”

“等什么?”

“等着热闹看。”

第209章 寻衅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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