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210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太尉府靠近宫城,倒是更方便些。

太尉府与家中也一般安静,诸掾吏文书跟随出征,此次又一大半都留在关外,只有临出行前新辟的长史杜畿领着几个记事文书出来相迎。

太尉府前院只有几颗松树,这次不曾被蝗虫糟蹋,看上去倒比家里还整齐些。

他又不在,府中也没什么文书事务,他便让人请御史台御史中丞前来相见。

今日非沐休之日,公达当是在宫中守职。

荀柔去后舍清洗了征尘,换了干净衣裳,头发还湿着,荀攸就到了,于是他披着湿发就见了荀攸。

荀彧许多来不及与他说的事,荀柔都在荀攸这里知道了。

今年这许多灾异,长安城中的风,一刻都不曾停止,诸般细节也没什么可说,也不过就是那些,其中自然也有些议郎之类的人物,上书请求罢免太尉之类,不过是哗众取宠之徒。

近来影响最重大之事,算是国丈蔡邕针对的灾异上书。

蔡邕即使国丈,又是三朝老臣,天下名士,他的上书分量自然与一般人不同。

荀攸将抄录的副本递给荀柔,荀柔打开,看了开头第一句臣闻天地之道,曰阴与阳,阴阳顺时,则厚群生就知道这是一本废话。

蔡公从天地阴阳五行角度,分析了一遍灾异产生的原因,坚定认为灾异是上天给汉室的警告,然后做出六条建议:

一 请天子许天下上书陈事,二、请举天下贤良入朝,三、整顿后宫勿乱阴阳,四、近贤臣退不肖,五、去乐省费,六、大赦天下。

看上去挺像回事,对吧?

但干过活的都知道,这就是一篇废话。

不说别的,就第一条,允许天下人上书陈事,写什么?随便写?谁来看?谁来评议?这条命令一下,皇宫都能被想入仕途的人用竹简塞满。

他相信,过去历史上记载的这种随意上书陈事的活动,绝大多数竹简最后的命运都是火炉。

至于后面的几条更不用说了,没有预设的建议,就是一堆空话,表面看着光鲜,底下什么都没有。

可惜长安城内,干实务的人还是少,或者说,长安城内许多书生,都在为蔡公的头两条欢欣鼓舞,热血沸腾。

上书都传出来了,荀柔也知道不能太违背民意,但怎么做,诏书怎么写怎么下,却还可以研究。

他心里先想了几条,顺手就在副本上计了几笔,等过后商议蝗灾应对时一起处理。

次一件事,便是光禄勋。

光禄卿种拂身故。

“光禄勋,朝中有议渤海王妃之父伏完。”荀攸道。

“渤海王妃之父掌管宫门,恐不相宜。”荀柔眼都不眨便想出一个理由。

光禄卿人选,在他知道种拂去世,就已经想过了。

他要推姜峻上台。

这既是奖赏姜氏忠义,也是吊着陇右的一根胡萝卜多少年,凉州都没出现过中朝高官了,也不由得凉州民心不附。

朝中重要的就这两件事。

此外便是东面,以冀州与兖州为中心的战场,已经蔓延开了。

先是蔓延到徐州,徐州陶谦与袁术有结盟,于是向之求救,袁术便攻击了兖州背侧。

结果袁术战果上未取得,被孙坚偷了家,孙坚与其子趁其出兵,拿下了颍川。

孙坚已向朝廷投诚,手中拿了南阳和颍川,如今便也不用太担心雒阳了。

至于其他

“孙家幼女与友若之子定亲了?!”荀柔吃惊。

“正是,”荀攸点点头,“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没有…”

他侄儿定了糜家女,他堂侄定了孙小妹,他们家薅了大备备两个老婆…不,是救了两个小姑娘免入苦海啊!

刘玄德是好人,就是有点费老婆。

“还有一事”荀攸垂眸。

荀柔难见他为难,声音立即软了八度,“何事?”

“阿兄已为阿熙择了弘农杨氏女为妇,恐怕辜负小叔父美意了……”

荀柔微微一愣,便摇摇头,“婚姻之事,自当父母之命,如此也罢了。”

荀仹性情有些急躁不定,他看中的那个姑娘王异,却文武皆通、性情坚韧,就算门第相对普通,但实在人才难得,故而他才匆忙写信回来。

荀祈却给阿熙定了弘农杨氏……

若再想,这是在接信前就定的,还是接信过后……

荀柔心里叹了一声,却没再多说。

第223章 君臣之道

“公达,我不欲与你为难,”荀柔沉默许久,才道,“你转告公衍,既出五服之亲,他的家事,我的确不该插手,唯除买卖民田,我绝不容忍。若他这样做了,我便只好将阿熙送回家。”

这是他的底线了。

“唯。”荀攸俯身稽首一礼。

荀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不住,“公达,你…劝一劝公衍吧。”

许多事,荀祈真的不明白吗?阿熙,阿熙并无特别出众的才华。

走这一步,荀祈有多少想拿捏他的意思?

可,荀柔想起当年击缶而歌的衢兄,终究狠不下心肠。

荀攸直起身,认真的对他点点头,“好。”

次日,长安皇宫,宗庙偏殿。

“伏公为渤海王妃之父,光禄勋之职守卫宫门,恐不相宜……

“汉阳姜氏伯达,素怀公正,贞高绝俗,宜征拜入朝,必能尽忠职守,护卫陛下…”

“大赦之事,请陛下甚思,定国之道,在于赏罚分明,轻行大赦,则国家无威,况今遭大灾,天下动荡,若释刑囚恶徒,为祸民间,岂违陛下仁厚本意……”

“救治蝗灾之策,还请陛下稍待,臣这几日详查灾情过后,再行商议……”

殿中鎏金兽炉缓缓燃着宫香,御座两侧的金鉴冰山一丝丝释放着冷气。

俊美修皙的年轻太尉,跪坐得笔直端正,恂恂而语,声音低醇如流银泻地。

刘辩直愣愣的凝视着,似听非听。

他一年有余未曾见到太傅,再见,清隽的容颜,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陛下以为如何?”

“就依…太尉之言,”望过来的眼眸含着清泠泠寒光,刘辩忍不住心底一颤,“啊,先生征战辛苦,清瘦许多。”

“为国效力而已,不敢言辛苦。”

“太尉安定凉州,有功社稷,本当大宴庆贺,只是如今却不好如此,朕将河东闻喜县三千户,以为恩赏,赐与先生,诏书稍后传命尚书台着笔。”

荀柔心中想着蝗灾,闻言愣了一愣,好在他早预计到这次封赏,当即俯身推却。

“臣以薄才,受陛下之信重,忝居三公之首,向来战战兢兢,唯思勿负天恩,今岁先有长安地动,后又蝗灾四起,臣皆有失查之过,陛下不咎臣罪,臣又岂敢厚颜受赏。”

“这…蝗灾与太尉并不相干……”刘辩望着那如蝶翅般铺展的广袖,轻声道。

“臣实不敢受赏,还请陛下收回,咳咳咳…”低伏的姿势,让荀柔胸口有些不适,不由低咳。

“…那、那就罢了,先生快起来。”刘辩忍不住起身上前,弯腰扶住他的手臂。

“咳咳,臣失仪了。”天子显然没做过这种事,托着他的手臂,半高不低,右手反倒没法使力,荀柔单手费力支撑起来后,连忙抽回手臂,从袖中取出巾帕掩口。

“先生有恙?”刘辩关切道,“诏太医令前来”

后一句,是对跪侍在角落的宫人说的。

“不必,臣无事,多谢陛下关心。”坐起身后,胸口憋闷减轻,荀柔摆手拒绝,收了巾帕。

刘辩缓缓握紧滚烫的手心,站着不动,目光跟随着他。

就近看,荀太尉依然隽丽俊美,却也并不完美无瑕,消瘦憔悴,脸上尽是被风霜摧残出细小纹路。

就像,尚方所新烧出的细细裂纹的白瓷。

但望着那沾了些许水色的淡粉薄唇,他听到心跳鼓荡的声音。

“陛下若无事,臣就告退了,虽只权宜,但此地臣实不当久留。”荀柔垂着眼眸,并未注意天子的目光。

“朕…”刘辩目光一低,那条从绛底玄纹腰带边垂下的紫白二色长绶,就落在他眼底,锦鞋不到一步的距离。

他的目光纠缠着长带,欲向上攀,又心慌胆怯。

他并不惧殿中的侍从,也不惧被人知道,只是,惧怕先生…惧怕先生知道。

荀柔皱了皱眉,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古怪。

但未等他想清,殿中那架宏壮的漆画错金屏风,发出一丝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辩一惊,神情恢复清醒,他急促了喘了两口气,连珠箭一般开口,“还有一事朕想同太尉商量,阿弟…朕是说渤海王,渐已长成,渤海王与朕说,他对货殖之道颇有兴趣,想去尚方所学一学,太尉以为如何?”

他想起私下与弟弟的商议。

若是天下承平,弟弟早已该就藩,为一国藩主,可如今天下大乱,藩国却不能往,阿弟又已经长大成亲,还是想作一番事业。

臣弟并不通武略,不过读得几本经书,不敢枉谈治国之道,听闻太尉以尚方所增益国库,臣弟想学一学,将来也能相助兄长。

阿弟有此心,自无不可。

听说尚方令是由太尉所辟,还请兄长,代我问一问太尉吧。

阿弟想要有作为,当然是好事,问一问先生,似乎也更周全,但…

刘辩说出后却发现,先生似乎生气了?

他…说错了?

荀柔在听完天子所言,确实一股火气霎时自心头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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