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266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却又意外他们都以为荀令君今日一定会去参会,但眼见近午,都无动静。

荀彧低头对比着御史台送来的名册,册上考中策试受职,却滞留长安,不往就任者名字,他已亲手誊抄下来。

尚书台职责包含有官吏授职与升迁,这篇名册尚书台要留档,他也要记下心里。

察举征辟之制行至如今,弊端已经显露,一则恩出私门,二则门户之见越盛,三则,朝为乡隐,暮登庙堂,即高谈阔论,却无实能,四则,为得征举,庶多乖丑行事以图名声,五则,故意征辟不就,以张已之声望,以图高名厚位。

故虽非全无益处,但策试必要逐渐取而代之。

只是,对于有才华者,他还是有些惋惜。

既然含光并未指明时间,他便决定缓一缓,到在立冬再宣令。

他想给这些士子留一点考虑的时间。

但立冬过后,天气严寒,已不能出行,若到时还未启程,是必定不会就任了。

搁下笔,荀彧目光望向两名书吏,二人俨然已魂不守舍。

“今日就到这里罢。”

他将书案整理干净,缓缓起身,虽怀隐忧,却并不展露于行色。

一个年轻些的书吏,忍不住开口,“令君,要同去渭水经会吗?”

荀彧摇头,温声道,“二位自去便是,我若前去,恐怕影响辩论公平。”

“难道不怕辩输”

年轻书吏才脱口而出,便被一旁年长者拉住衣袖。

“令君又未公开支持哪一方,何来输赢?”年长者连连向同僚施以眼色。

话,心里知道就好,怎能说出来?

荀彧如何看不见二人动静,只温和摇摇头,“学问争辩,并非要争胜负,若能辩清意理,就是好事,若有过,则改之,善莫大焉于是。”

他不等二人再说出奉承的话语,轻轻点头,缓步而去。

辩论只限于太学则好,只是学术之争,他要前去,结果且不谈,要更生波折。

君子已去,余香犹萦于堂内。

年轻书吏,露出懊恼之色,“方才我怎么说出那样的话!”

他今年才调入尚书台,好不容易与令君说两句无关公务的话,他刚才却说的啥?

“无事,无事。”

年长书吏其实也是今年才入尚书台,不过在当初太学改制后,应招在太学做了好几年专作抄录的诸生,早就抄得火气全无。

他原本不过识得几个字,并未读过多少书,也是那几年律令、月令抄得不少,才得以考试通过,入了仕。

眼下,却安慰起年轻同僚,“只要做事勤谨,以你的年岁,将来大有可为。”

“徐君”年轻书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方这句安慰是事实,而同样还隐含一层真相则是,以四旬年纪才得以考中入仕的对方,却不知能再跨几道官阶了。

“我说不得能做到县令呢,”年长者笑道,“荀太尉先父慈明公,当年也不过县长你还去不去看辩经?”

“同去,同去!”年轻者连忙道。

这边二人,匆匆小跑赶路。

另一边,荀彧登上马车,车夫不必询问,照旧将马一牵,往西面直城门出宫。

行至门口,荀彧亦照旧下车,步行绕过门口矗立的天下为公石,又在石之正面停驻,仰头凝望片刻。

待他收回神思,正要登车,却远远望见一辆涂朱绘彩的戎车,由一匹黑色骏马所领,迎面疾驰而来。

车虽未逾制,但装饰得十分华丽光彩,车上独立一个年轻御者。

荀彧先是因其人形影略似堂弟少时不免微微一愣,待其人渐近,看清面目,却不由蹙紧眉。

御者是个弱冠青年,朱唇皓齿,眉目艳丽,面容却傅了厚厚的粉,涂得雪白。

远见时,只以为其人皮肤皎洁,近前才见其不自然之处。

荀彧认得这个青年,正因认得,才更为其过分容饰,轻浮举止不悦。

“孔君何来?”

驾车的孔桂,听见呼唤,这才看见荀彧,顿时一惊。

不过,他身手颇为矫健,当即将马拉得一人立,不待停稳,便从车上一跃而下。

“拜见荀令君。”孔桂一礼过后,抬起头一笑,“陛下召见,邀我蹴鞠,担心陛下久等,故而匆忙,还望荀令君勿怪。”

“啊,”孔桂又道,“我并非怠慢学业,只是今日太学诸位博士都去渭水,观尚书辩论,然我并不通尚书,却只好留在学舍,故逢天子相招。”

陛下……

荀彧薄唇一抿。

虽赞同堂弟的政见,但对于天子,他仍不免心存一分惭愧。

他相信含光,不会做出有违天下之事,但也知道,他之所作所为,对天子有失于礼。

天子……实无过错。

他缓缓一点头,目光扫过其人敷粉后的面孔,其实细看,也并没有那么相像。

“既然如此,彧便不耽误孔君了,只望孔君身在帝侧时,多多匡助天子,退于太学后,旦夕精进。”

荀彧说出这番话,实在诚恳,正是听说孔桂学习并不沉静,常与浪荡子弟往来游戏。

“令君赐教,桂必铭记在心。”孔桂立即回答,再拜之后,攀缰一步跃上马车,回身抱拳,“告辞!”

荀彧沉着心归家。

妻儿俱在家中等候,先至正堂行礼叙话。

妻自先言这几日家中上下,他亦不免问起邻宅,含光出征,堂姐带着荀欷之妻,二女守宅,他当然需要照顾些许。

再便是问一遍儿女,女儿的学问,日渐精进,女工秀美,两个小儿,长子咿呀学语,幼子则尚不识人。

看过一回,又与妻子道了一声辛苦,他却又独自回了书房。

架上琴,因久久不弹,弦已有些松软,荀彧理弦焚香,轻轻弹奏。

《咸有一德》与《傅说之命》二篇,古文、今文,学派之争并不重要,叔父慈明公后来的学问,也并未困囿于此。

重要的不是真假,不是辩说的胜负,重要的是这两篇文章意义。

增进德业,需要践行,增进学问,亦需要践行。

事不躬行,则空谈无用。

不是“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大贤之路。”

而当是“鸾凤若至,清风则来,百里不行,何至天下。”

他们借这一场辩论,是要再申、再议、再辩,含光的“实践”之论。

学问之道,要不断发扬、辨析,才能深入人心,这是近半年来,他们一直谨慎所行之事。

有这一层铺垫,到立冬“三年不仕”之令出,就能水到渠成。

[非天私我,惟天祐于一德;唯和唯一,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并非天命庇佑,是天庇佑德行,只有和谐与纯粹专一,德没有唯一准则,善是其准则,善并无一层不变之定论,和谐纯粹专一之人。

第279章 袁氏落幕

邺县终于降了。

是邺县,不是袁熙。

袁绍后妻刘氏,某日趁夜,绑了奔波疲惫睡去的袁熙,连同城中有意投降的士族,开城投降。

同时,刘氏还主动表示,愿意派人劝降高幹,只望荀太尉能放过她的儿子河间已破,高幹被擒的消息还没传进邺城。

守在邺县之东平阳城的田丰,得知消息为时已晚,其人性情本刚毅易怒,当即喷血三升,被部众急救缓过来后,便不吃不喝,也不言语。

他自然算是袁氏的忠臣,可袁家人最后投降,却连通知都未通知他一声,甚至反过来,刘氏有意隐瞒他,就怕他节外生枝。

但也并没什么奇怪,不过是袁绍一死,树倒猢狲散罢了。

是时,荀柔还在馆陶,驻于邺县西南侧的高顺和曹性,接到消息,当即一边将兵马入城,迅速接管邺县,一边飞马传报过去。

荀柔正接待孙坚的使者。

高冠博带、紫绶金印,他今日穿着相当正式,不仅如此,堂下还有之前被他自谦为“鄙陋”的自家乐工演奏乐曲。

本次孙坚派出的使者,是庐江太守,吴郡陆氏族长,今年已有七十高龄的陆康。

“上月,刘扬州(刘繇)亲往丹阳募兵,却被袁公路所乘,使其大将纪灵击杀于宛陵,实在令人可惜可叹。”白须飘飘,一身儒雅的陆康,说起话来也是雒阳正调中夹杂吴音清婉。

陆康原本是不想用这么平淡的语气报告的,也准备了两个版本,一个愤慨,一个悲泣,单等见到荀太尉本人,见机行事。

谁知荀太尉如此隆重待客,被雅乐一顶,自然什么愤慨悲戚都难以为继。

他也是见过世面,将心下一横,干脆也不装了。

毕竟,荀太尉年不及三旬坐上太尉,东征西战无有不胜,一见他又拿出这样的礼仪,显然是个明白人。

他再演过头,倒显得自己愚蠢。

“……的确可惜。”荀柔附和道,“刘扬州忠毅勤国,却遭此扼难,我当上书朝廷,为之请封,必使荣其身后,耀于天下。”

刘繇被袁术杀死,的确未让他感到意外。

毕竟当初,同身为宗室,刘繇的谋士刘晔脱身到了长安,他就与荀攸等人预言到这一结果。

不过结果虽然猜到,陆康所说的这一个过程,其实充满蹊跷。

刘繇身份一州之长,为何亲自到丹阳募兵?又为何身边没有兵力保护?

袁术又如何知晓此事,又如何洞悉他的行程?

袁术大将纪灵又如何能突然出现在刘繇的地盘,轻易就将他杀死?

从结果来说,刘繇毕竟已经死了,这些事也就不必再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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